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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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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绀青会馆的办公室里,祢谷壹对面墙上的那副书法是林薛辉留下的手迹。
李狮进门后,见祢谷壹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认真表情,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除了“倚闾之思”四个大字外并无他物。
他端着咖啡走到了祢谷壹面前,
“这么认真,您在想什么?”
祢谷壹蹙紧了眉头,指着那副书法,正经地说道:“你觉得,把那挂上色-情海报,是不是更好一些?”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李狮愣在原地,眼睛也跟着疑惑眨巴了两下。
没等他回答,祢谷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地说道:“小狮,麻烦你选一个最色-情的海报挂在那,那四个字都看腻了。”
说完,便转身悠闲地走出了办公室。
听见门锁的声音,李狮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他低下头,脸上拉开了一个夸张的笑容,那极力抑制的笑声在喉咙里被拉成细尖的高音,眼下因为兴奋泛起红晕,过了好久,李狮才将笑容调整会正常规格,他端起温热的咖啡,心满意足地轻抿了起来。
会馆外的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泛出深灰,咄咄逼人地迫近城市。
祢谷壹朝着寄养小朋友的宠物店走去,到门口时,店内一位年龄较大的阿姨热情地接待了他。
“小伙子,今天这么早来看小花啊?”
小花是阿姨给它取的别名,因为小朋友是一只豹猫。
“对,最近它还是那么调皮吗?”
小朋友在见到祢谷壹后,便不断地在笼子的门锁上来回蹭着,黑亮的瞳孔里全是祢谷壹的映像。
阿姨解开锁后,小朋友一跃,进到了祢谷壹的怀抱,粘人地撒着娇。
祢谷壹满脸疼爱与放松,“你这样,倒是和另一只豹子很像。”
在宠物店待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小朋友玩到疲乏睡着在祢谷壹的腿上,他轻轻捧起柔软的身体,将它放回了那个小隔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它一眼。
这时的天空比刚刚压得更低了,空气中的湿润都加重了呼吸的负担,祢谷壹仰头,云层严丝合缝,没有给他留有一丝遐想的空间,就像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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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葎婚礼那天,祢谷壹十分开心,父亲也十分开心,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温柔的笑脸。
家族旧址是曾经祢谷壹疗养居住的那间度假屋,这座房子仿佛是满地的绿草生出来的一样,周围除了花卉,就是虫鸣。
宽阔的场地上,白色零星点缀的绿浪中,玫瑰与红毯的色彩也毫不突兀,反而映得人人脸上都多了一丝喜庆的血色。
祢谷壹驻足在满是红玫瑰的拱形门前欣赏着朵朵争艳的花,在他身后驻足的豹闻鋆欣赏着满脸傻笑的祢谷壹。
婚礼开始的时间将至,大家都依次入座,等待着新人的到来。
婚车的气鸣声逐渐清晰,婚礼进行曲缓缓加大,人们言语的声音也慢慢变小。
林凰耐不住兴奋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婚车驶来的方向望去。
祢谷壹也迫不及待地张望了起来,毕竟那神圣的交递戒指的环节被林葎交由他来做。
婚车的行进速度就像是竞猜类节目保留悬念的手段一样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满心想见到林葎身着婚纱的林凰直接来到半圆式门口,身旁的林兰也是一脸期待。
就在还离现场有800米的时候,婚车在视野里的形状大小依旧,可靠近的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
神经大条的林凰毫不在意。
可,愈发夸张的气鸣声,让林渱机警地回头望了过去。
婚车内,新人相互依偎,林葎似乎也察觉到车速的加快,朝着作为司机的Jack说道:“Jack,离婚礼开始还有时间,不用这么赶。”
可,驾驶位的Jack没有回答,后视镜里他的神情十分复杂,让人不解。
林葎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但这时,身边的男人握紧了她的双手,使她没有刻意去在意那份不安。
看着婚车离现场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停下的势头,林凰还以为是婚庆策划中的登场效果,高声欢呼着。
宾客们的视线也被林凰带动,满怀欣喜地朝着婚车驶来的方向望去。
婚车与现场的距离还剩下200米时,察觉到不对的林渱立即站起身将林薛辉和祢谷壹护在了身后。
婚车离会场越来越近,行进方向却朝着林凰和林兰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林葎松开丈夫的手,拽住了Jack的胳膊,“快停下,Jack,你要撞……”
没等她说完,Jack松懈的表情下,泪流满面,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婚车便朝着两人撞了上去。
当林凰察觉到婚车是冲着林兰的方向,她立即推开了林兰,下一刻她就被掀到半空,短暂的清醒中,她听见除了撞击时身体发出的闷响,就只剩林葎的尖叫。
婚车撞倒林凰之后,也没有停下,朝着坐席中驶去。
人们四处逃散,不过人的反应能力难以睥睨车速,短短几面碾过数人后,直接撞入了建筑中,才得让婚车停下。
林渱满脸僵硬的神情,她将保护林薛辉的事情交至祢谷壹后,第一时间冲向了婚车方向。
婚车引擎受损,已经冒出了黑烟。
跑到婚车旁,各个安全气囊的白色已经滴落了血的鲜红,后座上昏迷的林葎胸口还有起伏,林渱赶紧抬手去拉车门,可是安全锁因为撞击而被锁死,门没法打开。
林渱举起胳膊肘敲击着车窗玻璃,毫无作用。
以往印象里脆弱的玻璃在这时坚如磐石,林渱抬起腿利用蛮力揣着车门,平时冷静的她现在急躁地如脱缰的野马。
“妹妹,别怕,姐姐在。”
顿时,火光在黑烟的掩护下开始燃烧。
林渱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面折回现场,利用坐席中椅子的残骸先撬开了后备箱,拿出了灭火器。
“我亲爱的妹妹,你会没事的。”
林葎与林渱是一对亲生姐妹,曾被一同抛弃,相依为命。
林渱将手上的灭火器使用完毕后,火势渐小,可还没完全熄灭。
“妹妹,掩住头。”
说罢,便用灭火器向着车窗砸去。
终于玻璃开始出现破裂点,持续的撞击声让车内的林葎也慢慢清醒了几分。
随着玻璃的碎裂,一丝青草的味道涌入了林葎的鼻腔。
林渱扣开门上的锁,正准备将车门打开时,引擎处发出了格格不入地滴滴声。
还没能与林葎说上一句话,一阵剧烈的爆炸直接将林渱震开,推射出几米之外。火光,眩晕,以及还没来得及握住的那双手将她拉入深渊。
祢谷壹搀着林薛辉在手下的保护圈中向着停车的方向走去,一声出乎意料的爆炸声他停下了步伐,就连他手中父亲那纤细的手臂都在颤抖。
但,为了保障父亲的安全,面对林渱的嘱咐,他只好强忍住想要回头救人的念头离开现场。
等到救护车来到,车上的三人已被确认为现场死亡,送回医院的林渱诊断为重度烧伤和脑震荡。
林凰也伴随着脑震荡,而且肢体损坏无法接骨,为避免组织感染坏死,只能截肢处理。
在手术单上签字的林薛辉,没有犹豫,眼泪却滴在了钢笔未干的墨水上。
祢谷壹看着父亲消瘦的背影,只能沉默着等在手术室外。
林兰在一旁不住地哭泣,头上温厚的触感让她抬起了头。
林薛辉平静的表情说道:“她们会没事的,别哭了。”
林兰抱住林薛辉,哭得更加大声。
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三人,林渱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手臂以及右侧脖颈和脸上还是因为烧伤而会留下疤痕。
林凰手术完成的十分顺利,脑震荡也会在之后的修养中逐步得到减轻,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父亲这时的表情才沉淀了下来,他揽住左右的肩膀,说了句“没事了。”
这时已近清晨,窗外青灰的天空在太阳到来前显得十分阴沉。
林薛辉由于疲累而不住的咳嗽,祢谷壹见状,就将父亲和林兰送回了家,之后又独自回到了医院。
林薛辉刚刚去太平间时,祢谷壹没有勇气,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现在他一人又回到了这里,纯白的长布掩住了本该是佩戴白纱的头部,祢谷壹拿出怀里的戒指,看了看红丝绒上的对戒,就算在太平间内冷白的灯光下,它的光泽依旧顽强闪亮。
亲人原本温热的双手,现在却反常冰冷,给林葎带上戒指后,祢谷壹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对着地面哭喊,心里的悲伤却怎么也喊叫不出来。
他走出太平间后,又依次去到了林渱和林凰的病房,原本的喜悦与现在的伤心简直是天壤之别,两个极端。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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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下雨了啊。”祢谷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他进到一旁的便利店,准备买两把伞。
天空的雷鸣隐隐地,就算在室内,也能清晰地听见。
祢谷壹买好了伞后,来到柜台又要了一包烟。
那股从自己离开会馆就一直跟着过来的视线让他又多拿了数十盒TT,收银的小姐姐表情震惊,欲言又止。
祢谷壹摸着钱包,漫不经心地说道:“放心,我能用完。”
小姐姐发现对方察觉到自己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后,赶紧挪开了落在TT上的视线,快速地把帐结好,将东西递给了祢谷壹。
“谢谢。”祢谷壹说完就离开了。
“今天又该带谁回家呢?”
说着说着,雨已经落了下来。
祢谷壹撕开魔术贴,一把透明的伞撑开在雨中。
祢谷壹很讨厌下雨天,这时雨被透明的雨伞阻挡在外时,雨滴沿着弧度清晰地滑落。
他多希望心里的雨也可以在这样被看得见的情况下,阻隔在外而不沾湿自己。
怀里的手机振动不停,就跟催命一样。
祢谷壹知道,心里的雨没有雨伞阻隔,但有一只愿意陪着自己淋雨的傻豹子。
“小六,你到家了吗?”
“怎么?就这么想我?今天早上我们才分开。”
豹闻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你回家没?”
“没有,正在找陪我过雨夜的人。”
“你在哪?”
“不知道这是哪。”
豹闻鋆深叹了一口气,“你身边有什么建筑物,我来找你。”
祢谷壹看见不远处李狮的车,便说道:“不用了,今天也别来找我。”
说完便挂了电话。
被挂断电话的豹闻鋆,一脸冷漠,他脱掉穿好的西装,拉着刚从健身房出来的凌涔又进去了。
祢谷壹朝着李狮的车走去,“这么巧啊,小狮。”
李狮摇下车窗,仿佛等着他似的。
“我送梁总回家,沿途就看到了您。”
祢谷壹笑着坐上了副驾驶,又转头笑着向后座问好:
“达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