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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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以江斐大醉告终，他醒来时人在卧室，床头柜上有沈作安送他的药。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他和许蔓的婚纱照，宿醉的头痛中，他凝视许蔓娇羞的笑靥，眼前又渐趋模糊。
饭钱当然是沈作安替他结了，江斐打给她，她不接，他发消息，她也不回。他给她的手机号转账，无论转几次，她都照旧转回，坚决不收。
每天江斐起床都转账给沈作安，然后秒收到她转回的钱，天天如此。
习惯录下和许蔓的通话，江斐手机开着通话自动录音的功能，存下他们的每个通话，以及和朋友提到她时的通话。
前些天朋友又打电话来安慰，他们断断续续聊了数次。江斐坐在沙发上，想清理下通话录音，删掉无用的，把值得保留的编号保存。
手机是3.5mm的耳机插孔，江斐找到耳机插上，又陷进回忆里——他和许蔓喜欢用有线耳机听歌，常常一人戴一只耳机躺在床上，静静倾听音乐的旋律。
回过神，江斐逐个点开录音文件听，其中有条语音在中午，很短，他忘了是什么。
耳机有时接触不良，他旋转耳机末端时，录音已播了几秒。
“我没穿内衣……”女孩羞怯的声音，直冲江斐的耳膜。
他猛地丢掉手机，恍然想起，那次是自己对沈作安没礼貌在先，致使她去换衣服，当着他的面不慎走光，让她经历打击自尊的难堪。
江斐捡回手机，歉疚涌上心头，他在消息界面停了许久，打了字又删掉，想发给沈作安的道歉短信终是没发出。
又一天，沈作安听见语音播报收到一笔转账，今天江斐转账的时间格外早，没到五点。
能让江斐起个大早的，只有去墓园一件事，沈作安早就推测出规律，一旦江斐转账时间不再昼夜颠倒，代表他要去墓园了。
一个月，沈作安等了将近一个月，合适的时机总算到来，刚好赶在她出国前。没秒给江斐转账，她叫上她训练有素的队伍，前往江斐家。
众人里唯有司机知情，他开着车，默默感慨沈作安料事如神，连让他们早点睡都预判到了。看来这位大小姐着实把江先生放在心上，即便江先生有过婚史，丧偶也才半年。
江斐家最外的大门，备用钥匙在沈作安这儿，她开了大门，用指纹打开家门，进到他家中。
长期的悲痛下，江斐可能会忽视某些事情，比如缴纳水电费。
酗酒者行动力差，动作迟缓，若设有屏幕锁，那他想要解锁，可比普通人麻烦多了。
所以捡到江斐手机后，沈作安直接点进界面，查询水电费，他的确没交。
在江斐家确认电闸正常，她按了按插座开关，他的确也没去交。
院子和房子的监控有断电续航，但也支撑不了多久，应该已经断电了，沈作安想。
方便她做事。
保洁打扫前，她嘱咐道：“别动东西，扫掉灰就好。”
司机回车里歇着了，沈作安独自走向花园，入眼是一片荒芜。
其实在院外就能看到，原本爬满院墙的蔷薇花都已枯死，花藤孤零零垂下，没想到花园内的景象更加衰败，处处透着苍凉。
她检视自动喷灌系统，发现它坏了许久，加上今年天气旱，雨水少，江斐又深陷悲痛无心打理花园，昔日繁盛的花木只剩干枯枝干。
腰间的对讲机响了，一名保洁问道：“沈小姐，他家的宠物尸体需要帮他处理吗？”
“我去看看。”沈作安到室内去查看情况。
亚克力箱中铺着厚厚的木屑，有供仓鼠跑跳的平台和跑轮，玩具种类也多，看得出仓鼠的主人很用心，布置了美观实用的居所。
然而水壶食盆都空了，几只公婆仓鼠被饿死渴死，成了干瘪的鼠干。
叹口气，沈作安对保洁说：“没腐烂，夹到袋里吧，待会挖个坑埋到树下。”
专业团队效率极高，很快将江斐家打扫完毕，沈作安没让他们铲掉花园的花草，室内陈设亦然，她要保留这座房子原有的样貌。
他们完成任务撤离，属于沈作安的表演刚刚开始——
在玄关地垫处，她放好一双复古的低跟方头鞋，许蔓常穿的款式，又换上素净的衣裙，到琴房给钢琴调过音，找了间客房休息，等江斐回家。
去见亡妻时，江斐不会喝酒，没她讨厌的酒味。
沈作安深知，田螺姑娘与私闯民宅，区别在于房主的立场，房主讨厌你，不领你的情，你做再多好事也当不成田螺姑娘。
她可没田螺姑娘白给人干活的伟大冤种精神，纯粹做个铺垫而已。
外面有车声，沈作安重坐到琴凳上，演奏起音乐书里的曲目。高中的音乐教室在一楼，她记得，许蔓的音乐课，江斐经常在教室外或者窗外听许蔓弹钢琴。
自许蔓去世后，江斐没再进过琴房，那架钢琴也已尘封了大半年。他满身疲惫回到家，琴房的方位，传来他最熟悉的琴声。
调过音。
脚步放轻，江斐走近琴房。门开着，夕阳柔和的光晕下，是许蔓温柔的侧影，弹奏着他在音乐教室外，听过无数次，铭记在心的乐曲。
最消沉的那段日子，朋友送江斐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给出的意见是，让他住院接受治疗，他拒绝了。现在想想，他当初没做错，不然药物抹掉他鲜活的记忆情感，他又能去哪里和许蔓相见。
感谢老天赠予他的这一场幻觉，江斐慢慢走向钢琴，接近那片虚空的幻影。
原就准备与江斐四手联弹，沈作安坐得稍偏左些，等他坐到她身旁。
他坐下了，试探弹出音符，她也跟着按下琴键，听他从许久不弹的生疏，到熟稔应和她，两个人经过短暂的磨合，来到琴瑟和鸣的境界。
高中三年，沈作安没听过更没见过江斐弹钢琴。这次她想做个观众，奈何她的相貌与许蔓并无相似之处，看江斐太久会露馅，就只靠光照和侧脸来营造氛围。
她听出，表面上是四手联弹，但江斐还在他的世界没出来，所谓的琴瑟和鸣，不过是他依照记忆，重现往日浪漫的时光。
她要把江斐拽出他深陷已久的世界。
一曲终了，沈作安站起，她不给江斐留住她的机会，翩然而去，径直去向客厅。客厅里有一幅许蔓的画像，装束和她穿的这身同色，款式相近。
沈作安打算顺路撤离，今天要装作他从画中走出的爱人，后续计划看他的反应。
她想她能坚持三年，江斐对许蔓的深情功不可没，除了外在，他深情的内在同样吸引人——说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也不为过。
而当深情移情或是变成薄情，它所带来的魅力也会一瞬消散，反会招致厌恶，即“反噬”。
前提是许蔓还在，她不在了，江斐当然可以爱上别人，此时他的深情沦为阻碍，难以逾越。
上了车，沈作安拿化妆棉沾了卸妆水，卸掉妆容。仿妆的精髓在于妆，追求妆容而非长相相似。
她几乎没停顿，下手比平时卸妆还重，不多哪怕一秒钟，退出模仿者，回归她自己。
如果青少年的品质能总结为“纯粹”，那沈作安无疑符合，毕竟在恶意这方面，她很纯粹。
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注）”都是扯淡，尤其“君恨我生迟”，那是作者代入女性视角，编造的美化男性的谎言。
男人不会对年龄感到自卑，更不会遗憾对方出生太晚年纪太小，以致两人抱有诸多遗憾，无法相守。他只会得意于一个年轻姑娘对他痴迷，并且果断接受姑娘的感情，把它当成他魅力无边的佐证。
沈作安不相信深情，除非那人能活得长久，深情到死。
其实谁来得早谁来得晚不重要，谁走得早谁走得晚才重要，活着故事就会有后续，能写的总比离世的要多。
车驶远，沈作安准备的小惊喜留在了江斐家。
一株濒临枯死的植物，想维持生存都要竭尽能量，江斐从脱力中恢复身体机能，他肘部撑着地板，费力坐起。
精力只够个人卫生，很久没打扫房子，他拍拍衣裤的灰尘，低下头看，手却很干净。
备用钥匙在朋友那，猜是朋友偷偷来帮他打扫过了，江斐木然放空，倒回地板，混过于他而言再无意义的一天。
假期不是假期，是漫长的、居于牢狱的无期徒刑。
但人是社会动物，要在社会中生活，一举一动与社会构成牢固的维系。江斐不能离开这所学校，承载他和许蔓全部快乐记忆的宝贵之地，他最后的容身处。
他明白，学校对他旷课酗酒的种种行为，已做到最大程度的宽容，还能允许他在岗，照常发放工资补贴福利。
换作其他学校，校领导早都开展谈话，委婉劝他遵守规章制度，或劝他暂时离岗静养。
新学期教师到校备课，见江斐恢复了早先的状态，学校老师们面上笑着打招呼，内心夹杂着不明原因的紧张。
无他，妻子去世，江斐又拒绝心理治疗疏导，怎么能一个暑假就走出来，他要么在压抑，要么在伪装，总之心理算不得健康。
到高一学生军训完，从素质拓展基地返回学校，老师们的担忧越来越强烈。
下个月校庆，学校管乐队要先选出新成员，磨合排练国歌和校歌。而之前，主要负责管乐队排练的老师正是许蔓。
排练前，江斐总会煮好润喉茶送到音乐教室，没课时他会在走廊安静倾听，不去打扰许蔓。
今年不同了，因此在管乐队招新前，音乐备课组长去找了校长，商量要不要编个借口支开江斐，让他避开排练，免得触景生情，回忆起伤心事。
于是例行巡查时，校长关切慰问江斐：“江老师，你最近又瘦了，要不你多休息一阵，养好身体再来。”
灵魂已随妻子的生命一同逝去，江斐没什么反应，如冬日冰封的湖面，生机尽数冻结。
良久，他才说：“我知道是管乐队排练。”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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