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歌》八百盘

5、站在帐幔后面的人

　　我回到沣王那里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想沣王会不会着急呢？他说了今天早点回来的，看见我不在，不知道会不会失望。
　　于是我进院子的时候，有点下意识的，放轻了手脚。
　　“阿香。”
　　沣王在桃花树下坐了很久的样子，抬眼看着我。
　　呃。
　　“去哪里了？玩的开心吧。”
　　我走过去，他张开手，于是我在他膝上坐下。
　　他抱着我，亲亲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我才弄明白，立刻红了脸。沣王轻笑，“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啊，这确实没什么。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笑了。沣王小声说，“笨啊……”我把头拱进他怀里。

　　第二天的时候，沣王起床招来婢女问我在哪，我看着他发笑，他抬头，走过来拉开一根树枝，桃花纷纷飘落。
　　我没穿鞋子，坐在树桠里，看见他一时的怔忪。
　　他慢慢地笑，“阿香，起得这么早。”
　　“嗯。”

　　早饭摆在花厅里。我注意到这一会儿的功夫，沣王又换了衣服。他从紫薇花枝边上走过，雪白的袖子擦掉一大串花瓣，在他走动带起的小旋风里，簌簌地飘落。
　　真的是个美人啊。
　　我这样想。
　　沣王在我对面坐下，垂目理了理袖子，“阿香，看什么这样入迷？”
　　我转过视线，一本正经，“看你啊。”
　　沣王本来想说什么的，结果一怔，眨了下眼睛，慢慢别开脸，“咳。”
　　我便笑，害羞起来也这么美。

　　吃了饭，我们在院子里下棋。走廊里的女孩子们在做绣活，穿过廊下的风带着冷香，卷起细细的花瓣飘飘洒洒，女生压低了的嬉闹声也散了开去。我便有些心不在焉。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下棋啊。
　　看看沣王的脸色，我道，“好无聊。”一边把棋子放下。
　　沣王无奈，他也知道现在不可能出去爬山什么的，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堆事，再出门就又来了。他说，“这也是没办法啊。”
　　“要不我们回去吧。”
　　“阿香想回去了吗？”
　　“是啊，以后再有这种活动还是不要来了，根本玩不了呀。”
　　“活动？”
　　“呃，就是度假，像这样的。”
　　“嗯。”

　　结果这个特别空出来的一天，我们也只享受了一个早晨而已，中午的时候沣王下令收拾东西，又要了一个小厮回去报信。接着一堆闻讯的人都来送行，我在屋子里听着他们在那说废话，便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我有时候想想，发现自己和沣王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不多，大部分时候，我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总会有突发事件什么的冒出来，于是我自觉避开，去找别的乐子。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不耐烦，没多久都要跑回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没有，但是慢慢我就习惯了，甚至有时候玩过了头就忘记了，最后直接回家那样的。
　　我到底有没有很喜欢沣王呢？
　　我对他脸红或者心跳加速，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漂亮了呢？
　　不过沈奈良也很好看啊，我倒是没有对他有太多感觉，这么想的话，我还是很喜欢沣王吧。

　　结果我这一避出去，又到了晚上才回。
　　进到院子里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小厮多了几个，是报信的人带来的吗？我看了他们一圈，都没印象，那是客人还在？
　　我便犹豫了，抬头找那几个婢女。
　　那些女孩子这会儿都不放肆了，个个乖乖地垂着头立在屋檐下，院子里有些肃穆的感觉。
　　我也提气，小声问一个女孩，“谁在里面啊？”
　　婢女只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有些慌张地比了个嘘的样子，连声音都没出。我也跟着严肃起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呢，连带我离开都不可以吗？

　　屋子里飘出低压的谈笑声。
　　我听了一阵，心中冒出一点疑惑，于是把院子里的人都重新观察了一遍。
　　身边那个婢女见状，拉拉我的袖子，“小姐，您去休息吧，看样子王爷还要忙一阵。”
　　我看看她竭力压抑的脸，忽然笑了一声。满院子的下仆都被我惊了，统统飞快地朝我看过来。我细细分辨了一下，那里面，居然有一点同情？
　　屋子里的声音停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婢女的腕子，叫她放开我的袖子。婢女露出哀求的表情，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不理她。
　　上前推开门。

　　沣王面前摆了一张小小的桌子，有酒有菜，他看着我这样进来，也没有说我怎么不懂事，只是笑，眼睛里亮晶晶的，“阿香……”
　　我便挥手打断了他，“你在抖。”
　　我从没有听到他这样说话，垂头看地上，果然，他的袖子在抖动。
　　我又看着他的脸，他在沉默，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嘴唇又白的发紫。我皱眉，在我印象里，沣王是自制得有些偏执的人，可是他现在的表情，岂止是失控可以描述的。
　　我绕过他，去看他后面被放下来的帐幔。
　　“……阿香。”
　　沣王低低地唤了一声。我听了，就在帐幔前面停下来，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阿香，你，回去睡，好吗？”
　　他说的很慢，我便觉得心里很痛，有些站不稳，扯着帐子支撑。这奇怪的感觉待我理清，才发现，那是沣王的痛，透过他的声音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阿香，你回去睡吧……”
　　然后沣王又说了一遍。
　　他是在求我吧。
　　他是在求我。
　　我忽然清醒。
　　对哦，现在我在这里干嘛呢？就算我看见了帐子后面那个人又怎么样？沣王这样痛苦。
　　我能怎么样？

　　“嗯。”
　　于是我离开了这里。

　　我想我真的太不懂事了，沣王那么难受，我还要给他添乱。
　　我没有如他所说回去睡。
　　我走了。
　　从马厩里牵出小白给我买的马，趁着夜色和前院的肃穆，我以一个漂亮的跨栏离开了清泉山的院子。
　　说起来，这里的建筑都没有按规格修建，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巧思，漂亮是漂亮，但是有贼的话，那真是方便极了。
　　一路纵马，奔出老远之后，我在路边茶肆门外停下来。
　　这时人家都关门了，我只有在树下坐着。

　　我很生气，但是我好像又没有什么立场生气。心里那团火烧得我双眼充血，简直要大叫一声才能罢休。
　　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地状况。
　　之前我看见的，似乎可以称之为，捉奸？
　　一这样想，我就又看见了下仆们同情的眼色，心里立刻又狂乱起来。
　　但是沣王那痛苦的样子，又令我瞬时冰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从清泉山回来之后的第四天。
　　我想了很久，觉得不管怎样，那时沣王的痛苦是真的，我这样窝着自己想，又不清楚真正情况，根本想不出来，于是便去风临找他。
　　但是却被拦在门口。
　　我再一次打量了这些侍卫一遍。
　　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这么说也不对，沣王的侍卫其实我根本没注意过。应该说，按照灵宝的本能来说，这些都是我没碰过的人。
　　除非沣王一回来就新换了仆人。
　　那么这些人不是沣王的。
　　又想起那天晚上，院子里大气不敢出的婢女们。
　　我收起表情，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倒他们进去吗？我没有学过如何将人敲晕之类的。我之前学医，加上灵宝的速度和冷血特性，要我干掉他们倒是挺容易。
　　只是这样对沣王不好。
　　我便想努力沟通，“我不找沣王，我找齐伯伯。”沣王的老管家。
　　“沣王殿下不见客。”
　　我忍着，又说，“我不通过齐伯伯见他，我只找齐伯伯。”
　　“沣王殿下不见客。”

　　我努力回想小说里那些能言的人是怎样说服别人的，但是心中有气，实在是静不下来。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老管家自己出来了。
　　“香小姐，殿下确实不太方便见你。”老管家咳了两下，斜眼看看门口围着的侍卫们。于是他们点点头，陆续撤回原岗。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闭嘴。
　　老管家扶着身边的小厮喘了喘气，慢慢地居然咳起来，我愣住，看着老人家颤巍巍扒着小厮，越咳越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装的还是真的啊。
　　但是撑着老人的小厮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便同他一起扶着老管家，两颗脑袋几乎凑到一起去了。
　　小孩子做口型道，快走。

　　我肃然。
　　扶着缓过气的老管家在门边坐下，我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园子里。有个中年人正快步往这里走，巡逻的侍卫碰到了他，他便招过去说了几句，然后他们俩的目光看向我。
　　中年人一愣，侍卫迅速冲园子里散着的其他人挥手做了个动作。
　　老管家越发咳了起来，几乎瘫倒在门口。
　　我放开他，站定。
　　刚好有两个侍卫走到了门这里，他们对望一眼，左右朝我扑过来。
　　我便准备要去切左边那个的脖子。
　　他却不慎摔倒。
　　老管家咳得分不清南北，胡乱挥出去的手绊住了他。
　　我一愣，看了看门口瘫软的二人，咬牙上马，迅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