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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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问题吗？”身材高挑的亚裔青年站在讲台前，环视着偌大的阶梯教室。见没有人举手，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弯起唇角：“看来你们都喜欢在私下里问我个人问题。”
教室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就连一向严肃的老教授都不由地流露出几分笑意。接收到助教控诉的眼神，罗斯纳教授站起身，笑着宣布：“感谢大家宝贵的时间，也谢谢我的助教乔伊。大家现在可以下课了——除非你还有私人问题。”
“斯潘塞，你不是要去上化学课吗？”易怀周一边整理着讲义，一边皱着眉望向了面前的少年。当他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天才时，青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变得飞快。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刚刚踏上讲台的助教——即便他已经在大学讲台上游刃有余地站了超过十五年。
“我真的只是好奇！”斯潘塞为自己辩解道；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棕色的邮差包，微微睁大了那双榛子色的眼睛，一脸震惊地抬头望着讲台后的青年，这让后者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注意到年长者的笑容，少年接着补充道：“我听埃尔菲说，你本科专业是数学，但我竟然一直没有机会做你的导师。”
“所以你来这里听我上课，就是为了反过来让我当你的导师？”从易怀周的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脸颊上玫瑰色的红晕和他激动挥舞着的双手——看来自己这堂课上得还算差强人意，而这让他稍稍找回了些自信，“这很没道理啊，斯潘塞·瑞德博士。”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完美地在本科学生中隐藏了一节课的瑞德博士小跑几步，跟上了向着教室门口走去的易老师。似乎是因为兴奋，又或者是为了盖过走廊嘈杂的环境，斯潘塞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显得有些高亢，“但是，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那个关于中国哲学的话题吗？也许我应该试着看一下古汉语的原文——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来加州理工，我可能正在耶鲁攻读古典文学和哲学学位。”
“会有机会的，虽然不一定是在耶鲁。”想起斯潘塞今后将会攻读的第三个学士学位，易怀周失笑道。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掏出了自己的车钥匙：“要搭个便车吗？”
“啊，谢谢——我，呃，其实我是骑车来的。”少年抿了抿唇，握紧了挎包的背带，“不过我很乐意——我是说，如果你的车能放得了自行车的话——”
“我还以为你今天早上是坐我的车来学校的。”年长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望着正试图组织语言的天才少年。
“是的，但是你知道吗，幸运的是——”斯潘塞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青年甚至从中看出了几分得意，“上周六我把它留在了实验室楼下，所以我才能赶上你的课。”
“你果然是个天才。”易怀周笑着揉了揉少年棕色的卷发，换来后者略带抗议的眼神。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就在易怀周准备发动汽车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无机质的铃声倏然打破了干燥冰冷的安静，就好像一根刺破气球的钢针。哪怕青年已经无数次听到过这熟悉的声音，在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铃声实在称不上温柔。
“斯潘塞和你在一起吗？”透过扬声器，埃尔菲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从嘈杂的背景音中，易怀周能够分辨出电话那头的喊叫声，这不由得令他的心微微一沉。
“是的，他就在我旁边，怎么了？”青年回过头，对上了斯潘塞盈满担忧的榛子色眼睛，“我开免提了。”
“嗨，呃，埃尔菲？”少年清了清嗓子。他先是挥了挥右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收了回去，“怎么了？”
“我听他们说，你宿舍出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你没有手机，刚刚化学课也没看到你，我还以为……”
“谢谢，我没事，咳，我只是——”斯潘塞求助似的望向了驾驶座上的青年——他一向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埃尔菲，放心，我们没事。”
“——那就好。”埃尔菲松了口气，接着放轻了声音，“对了，你还记得莉卡吗，就是之前……自杀的那个助教。”
好友的疑问立刻勾起了青年的回忆。
莉卡·刘，是他记忆中那个小个子的港岛女生，埃尔菲所在实验室的助教。她总是扎着蓬乱的马尾，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那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眼镜遮住了她眼下常年的青黑，却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时常闪现出的光彩。去实验室找埃尔菲时，易怀周远远地听到过她与好友的交谈。前者的国语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和埃尔菲这样来自内地的学生交流时，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用温和的嗓音说着自己并不熟练的语言。
虽然他和莉卡算不上朋友，充其量只是点头之交，但是，想起以往短暂的接触，青年的心里仍旧有些不是滋味。复杂的情绪仿佛逝者杂乱的头发，与他的心绪纠缠在一处，向未知的方向延伸出去了。
“你还好吗？”身侧的少年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事。”易怀周下意识地回道。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在斯潘塞看来有些勉强的微笑。望着少年暗含担忧的棕色眼睛，易怀周安抚似的冲着他眨了眨眼，对着通话另一端的好友说道：“难道这次出的事和莉卡有关吗？”
“我们实验室有人说警方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埃尔菲叹了口气。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谁知道呢？”
在答应埃尔菲他们会尽快赶去实验室后，青年挂断电话，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易怀周望向了窗外。年轻面孔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林荫道上，他们大多挎着包，或是抱着厚重的资料，即便脸上带着倦色，神色中也不乏朝气。
——那个眼里带着光的姑娘，真的会自杀吗？
青年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那时的埃尔菲虽然也是他的挚友，但是从同一所高中毕业的他们并没有选择一样的大学，直到后来才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另一座城市重聚。他不知道好友是否在大学里去到了同一个实验室，认识了同样相貌性格的莉卡·刘，而后者是否仍旧平安地活着，或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死去了。
瑞德望着驾驶座上沉默的青年，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说些什么来打破车里沉闷的气氛：“其实，根据国立卫生研究院的统计，去年‘自杀’在所有死因中位列第八。而在15至24岁的人群中，该死因位列第三——年轻人的自杀率一直在急剧上升。虽然暂时没有切确数据，但是很多人在高中阶段就已经开始服用精神类药物——我是说，如果她是自杀，那么很有可能是精神问题导致的，而这样的情况不算少见……”
看着仍旧没有反应的易怀周，少年懊恼地攥紧了身前的安全带，沮丧地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像猫一样轻：“……抱歉，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在开车。”在等待信号灯由红转绿的间隙，青年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少年耷拉着的脑袋，“谢谢你的安慰，斯潘塞。”
易怀周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和莉卡其实没有很熟。只是……怎么说，心情有点复杂。”感受到少年向他投来的疑惑的眼神，易怀周解释道，“自杀是警方的判断，她的父母好像一直不能接受——一般东亚父母好像都不相信孩子有心理问题。真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自杀和他杀……哪种结果会好一点。”
“如果你寻找真相，那么最终你或许能够得到安慰。但如果你期望安慰，那么将既得不到安慰，也得不到真相（If you look for truth, you may find comfort in the end; if you look for comfort, you will not get either comfort or truth）。”
“克莱夫·刘易斯？”
“没错。”少年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坚定，“虽然在医学上，‘善意的谎言’或许有出乎意料的效果，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我认为他们有了解真相的权力。”
“——哪怕真相是残酷的？”
“哪怕真相是残酷的。”
听见少年这样的回答时，易怀周的右手还捏着插在点火开关里的车钥匙。在用力的一瞬间，冰冷坚硬的金属仿佛嵌进了他柔软的指尖，留下浓重的铁锈味。
“不过，这种问题属于心理学——不，大概是哲学的范畴。”天才少年打开车门，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同的人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不管结局怎么样，希望她能得到安息。”青年叹了口气，与背着邮差包的未来FBI探员并肩向着实验室所在的小楼走去。
远远望去，在接近午休的时间，那栋楼前依旧人来人往。除了易怀周在停车时注意到的、标有FBI标志的雪佛兰SUV以外，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看来，他们似乎并不准备大张旗鼓地进行调查。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将事件定性？青年漫无目的地想着。他记得，在实践中和学术上，关于连环凶杀案的定义始终存在分歧，就连剧集中小组内部也会就“是否是连环凶杀案”这一问题发生争执。
——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呢？
冲着坐在走廊里的好友招手时，易怀周在心里这么想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