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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守护与被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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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尽管气氛很热闹因而游园会还算有趣,尽管身侧的人让自己非常愉快,可一护却很难说是在享受美好的庙会。
事实上,倒不如说他在受煎熬。
原本以为轻松就能说出来的事情,结果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这才知道告白也是件需要作足心理建设、鼓足勇气才能实施的行为。
“时,时人,”啊啊,这种嘈杂的环境果然还是不适宜说这种事,于是他转了话风,“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皱眉垂眼的时人一脸苦恼,竟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话说,自刚才起就不知她在想什么,但无论如何也不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困扰着她吗?
“唔,想不想去捞金鱼?”
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比较适合女孩子,虽然无聊的紧,但大概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吧。
没想到时人摇摇头,看起来更加心事重重。
两个人一个手插在兜里埋头走得飞快,一个纠结着眉垂首小步移动。结果各有所思地沉默了一路的两人,在十字岔口被汹涌的人潮给冲散了。
当一护注意到身侧沉静如白菊的身影消失时,猛地回头四处张望,刺眼的灯光、闪动的摊铺、熙攘的人流,哪里也找不见她。
呆立了半晌后他顿悟,回到前一个路口,啊,果然,她站在原地等着他。
焦急的神色尚未从一护脸上褪去,时人冲他笑笑,说:“抱歉,都怪我心不在焉。”
“啊,没关系。以后也像这样,走散时一定记得在原地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她点点头,对此他的回应是,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这,这样可以防止再次走散。”
这么说着的他脸微红地使劲抓着脑袋,一副别扭又害羞的模样,然而最容易害羞的时人反而怔怔地,低下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握住她的手,但是这种情况下,变得好像是在耍诡计一样。
他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不止是心脏,连指尖也感觉到强烈的脉动。
手指抖动得如此厉害,以至于他担心会不会让她发现。
其实,被她发现说不定更好。
一护眼前所面临的是所有纯情高中男生的共同难关,到底该如何告白呢?
最后,一直到游园会结束,他仍没能纠结出个结果来。
街上已看不到其他人,喧闹过后的街市只留下污迹、遗弃物、残缺的彩饰,让人几乎生出凄凉之感。
现在再没有犹豫的借口了!他带着“豁出去了”的心情,停下脚步,打算在自己后悔之前就迅速说出口:“时人,我……”
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时人的眼睛突然睁得浑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罩着白骨头盔的头部显得极为狰狞,身体庞大而扭曲,心口还有个黑森森的大洞。
这是什么东西啊!
看到它的同时一护本能地将时人拨到自己身后。
下一秒它充斥着贪婪的诡异红眼已锁定住两人。
“嗬嗬,我还说出来的太慢,好东西都给分光了,原来这里还有两只美味的灵魂啊,”它伸出蛇一般鲜红的长舌,恶心地舔了舔嘴唇,如果它脸上的那道大裂缝能够被称为嘴的话,“这下可以饱餐一顿了~”
不好,被当作猎物了!
一护迅速回过神,拉住时人转身就跑。
可恶,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它那种庞大的身躯,想必移动速度不快,刚这么想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怪物巨大的像犀牛一样的白骨面具头部。
它悠闲地盯着两人,似乎并不急着抓住他们,而是很享受他们落荒而逃的窘态。
“呵呵,尽情挣扎吧,人类在死亡的刹那爆发出来的灵魂之光真是美丽啊。”
一护二话不说,带着时人转而向森林方向逃去。
被它盯住的时候从背脊涌上一股战栗,那感觉如同被滑腻的蛇缠住一般,恶心至极。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啊,以前从未见过,而且竟然那么饶舌。
可是连繁密的草木也没能挡住它,它好整以暇地压倒高大的树木落在两人面前,堵住他们的去路,血盆大嘴开心地裂到最大,露出森森白牙。
“还要继续玩下去吗?可是我有点等不及了,对不住呀,不能让你们稍微再多活几分钟。”
简直如同猫戏弄老鼠一样,可恶!
一护顺手抄起一根树枝,粗鲁地用肩将时人挡在身后,双手紧握树枝恶狠狠地盯着怪物。
怪物十分愉快地吐着舌头,伸出利爪。
如同一片乌云压顶而来。
细细的木棍显得那么可笑,于是他将其奋力抡出,掷向迎面而来的爪子,然而那点细微的力量在它面前根本不痛不痒,连一丝一毫的拖延作用也没有起到。
眼看它就要触碰到他,而他正准备飞脚踢出——
时人将他推向一边,站在他原先的地方,昂首直视它。
眼神平静无波,无惊无惧。
不止,她眼里什么也没有。灰色的瞳孔宛若黑洞,仿佛面对的不是可憎的怪物,而是虚无。
被推倒在地的一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什么也来不及阻止,不到零点一秒的时刻在他的眼中被无限拉长,时间似乎在这秒凝固成了永恒。
利爪在碰到她头发的瞬间停住了。
“真是讨厌的眼神啊,”怪物砸巴砸巴嘴,这幅研究的神情简直像个人类,“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小鬼,你真不幸,居然有我最讨厌的死神的表情。”
它双爪朝天,高兴地仰头大吼:“为此,我决定给予你一个难忘的漫长死亡,哈哈哈哈~”
“时人,笨蛋,快跑啊!”一护拽过时人,试图将她推走。
让她先跑,自己留下来的话,即使拖延不了多少时间,总归能让她存活的机会大一些。也许它吃掉他就饱了而放过她也说不定。
“不。”
简洁明了的回答,毫无犹豫的眼神。
啊,也好,放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反而更不确定她安全与否,况且它要弃他去追她怎么办。
那么就两个人在一起好了,只要他还存活着一秒,绝对不会让它有机会碰她一根头发;如果他死了,说不定还能变成更有威力的灵体继续保护她。
然而时人坚定地将一护拦在身后,以一种护卫的姿态。
从怪物出现的那刻起,她的脑中就涌现出无数画面,其中夹杂着身穿黑衣的自己穿梭在怪物中的影像。这些似有似无的回忆令她的头剧烈疼痛,只能愣愣地被拉住奔跑,直到一护遭遇危险时才反应过来。
自己从未穿过黑衣,那么又是失忆前的事情吗?难道说,自己拥有可以抗衡它的力量?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
虽然这么想着,可当它几乎触碰到她时,面临死亡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能徒劳地用身体掩护他,没有获得任何可以打败它的线索。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要保护他,没有力量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嗬嗬嗬,真令人生厌啊,你们两个争着为对方去死的难看模样。”
饶舌至极的怪物终于不耐烦地伸出硕大的爪子,速度快得与之前戏耍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与此同时,时人奋力将一护推到一旁——
电光火石之际,她看到一道银色的闪电在眼前划过。
长刀,刺入白色的爪。
红褐底色,双目钉鞘,黑色茑与凤凰纹章。
这柄无比美丽的长刀,看到的瞬间她就记起了它的黑丝柄卷握在手里的重量。
一个青色的背影。
那是无数次在她的梦中出现过的熟悉身影。
明明彼此了解到灵魂交融的地步的人,却偏偏无法叫出他的名字,好像恰恰被遗忘在了嘴边,他到底是……
“啊啊啊!”怪物怒吼着,“什么东西?死神吗?哈,我运气真好,遇到最讨厌的死神了——”
“闭嘴。”
挡在时人身前的男子看也没看它,侧身对她道:“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有着长及腰际的爽利黑发,身穿青色的浴衣,气质清冷,洒脱不羁,举手投足间带着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强烈自如感;即使面对眼下的危机态度仍举重若轻,仅仅是随意地站着,背影却有若万钧,让人觉得踏实而可靠。
“你是……?”时人犹疑地低喃。
“连我都忘记了吗,”男子的眼神异常深邃,“那也无妨,总之一切有我。”
他的表情冷峻而忧郁,尽管他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但是时人感觉到了他的悲哀——从她的灵魂深处泛上一波尖锐的痛楚,酸得心脏都要碎成一片一片似的。
根本无从分辨那是他还是她的感情,也许都有,也许是两股伤痛纠缠在一起,拧结成一处。
‘你怎么可以忘记我的名字’,他心里明明在这么说。
时人觉得被一股势如洪水的悲伤与愧疚给淹没了,几乎要窒息。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连他最重要的名字也想不起来?我到底是为什么而失去记忆的?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的生命依托你而存在,”他清秀而忧郁的脸上对时人绽放出温柔的笑容,“那时就对你承诺会成为你的左右臂膀,为你完成一切愿望,可惜你从来也没依仗过我。所以,能够保护现在的你,也是我的幸福。”
被忽略得彻底的怪物相当不爽:“你们交代完遗言没有——”
“说了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他不再看时人。面对怪物,男子化身为利刃,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剑意。
“我们走!”时人拉起一护,转身跑开。
“喂,时人……”一护边跑边犹疑着。
时人无法扔下他一个人逃走,他同样难以接受扔下那名男子独自对付可怖的怪物。
“没关系,是他的话不会有问题的。”她头也未回。
“你,你认识他吗?”那种深厚的信赖感,不可能是一面之间产生的。
“以前认识,但是现在……”
她说不下去了。
大概,正在哭吧。
他看到点点晶莹的水光在奔跑中飘散。
跑到纵横的街道上两人才停下来,怪物没有追上来,他们已经得救了。
一护边大口喘气边担心地看向时人,她看起来很不好。
他带着同情与感同身受的痛楚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抵住胸口的捏得泛白的拳,还有光着的双脚——木屐老早就遗失在逃跑的路上。
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时,时人先开口了:“啊,黑……一护君,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然后对她说:“喂,我背你回去吧。”
于是在寂静的街道上,她贴住他的背,他的喘息声在她的耳边往复地响起,她的小手搂在他的颈脖间。两人从未以如此亲密的姿势接触过,此时的首次却很自然,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们的心无比贴近彼此。
一护的脑子里仍乱腾腾地转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语气颇重地说:
“时人,刚才你怎么能做那么危险的事?我还不需要你来保护!”
正沉浸在今天第无数次做梦般地恍惚感中的时人闻言,从感伤中抽离出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一护君你又不是钢铁做的,为什么总是由你来保护别人,不允许别人来保护你呢?”
“我叫做一护,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守护所有的一切,家人,朋友,还有……你。”
“可是,我也想守护你啊,”抱住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觉得你需要帮助,”皱起的眉,总是僵硬地撇着的嘴,倔强的神情,紧紧地抓住我的全部注意力,“于是很想走近你的内心,想知道压抑在你心中的痛苦是什么,想让你摆脱痛苦,然后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
尔后得到你全然不计回报的帮助,触碰到你纯净的内心,越靠近就越被你吸引,以至希望能够给你幸福。
“在我最彷徨无措的时候,是一护君你给予了我支持。然后我就想,就算是现在这种苍白的生活我也能够过得很好,因为你就在我的心里,扮演着名为勇气的那个角色。即使神明从来不会在祈祷时出现,但是当我需要的时候,你一定会在的,对吧。”
她柔美的嗓音带着透明感,以一种梦幻般的饱含感情的语气缓缓叙述。
他只能愣愣地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一护君,请不要试图一个人承担一切,我也会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如果你坚持要由你来保护所有人,那么你自己就由我来保护好吗?”
若这还不算是告白的话,那么天底下就没有更加打动人心的告白了。
但是一护坚持不认为他被告白了。
他背她先到自家的医院,将她在病床上放好后,他四处翻找医药箱。
然后蹲下来,除下她已变灰黑的白袜。
果然,白皙柔软的小脚板上布满伤痕,中间还夹杂着尘土与碎石。
“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他细心地用药棉沾上酒精,擦拭她的伤口。
她一言未发,一丝一毫退缩也没有,但当他抬首,看见的却是她隐忍的脸。
做完一切后,他洗净双手,走到她面前。
坐在床上的时人在他视线的俯角。
他心里微微叹气,伸手抚上她的头:“时人,我喜欢你。”
这次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没有羞涩,没有不安,没有猜忌,没有烦躁,心情无比平和宁静。
方才在生死攸关的刹那,在以为自己即将死去,亦或是在她即将失去生命的瞬间,他意识到她比他原先所以为的还要重要。
“时人,和我交往吧。”
他随意地微微后仰地站着,眉头微锁但神色轻快,一只手仍下意识地抓挠后脑。
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如释重负。
时人瞪着眼睛看着他,深受震动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令他轻声笑出来:“怎么啦,不回答的话就当你答应啦。”
其实她的神情已经很明显地作了回答,但听到他的话后她仍重重地点头。
他的手在她头上停留了很久。
这一刻他们已经有了一层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这种改变看似没有立即显现结果其实却不然,一护觉得此刻心被填得满满的。
明明在遇见她之前从未觉得内心空虚,现在才发现此前自己一无所有,而因为她,得到了整个世界。
若真如她所说,自己于她是那么重要的存在,想必自己是能够给予她幸福的。
她的幸福,才是他拼尽一切也必须守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