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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善缘孽缘皆是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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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城里有个乐善好施的贵人,名字很破,叫王发。
王发家里有钱,城外一大片地都是他的,每年坐等收租就够他活大半年了。更何况城里那些个大米铺子啊、酱油铺子啊、宝石铺子啊、当铺啊……凡是你能想到的生活用品他都开了铺子。于是他有钱,钱多得都发愁,就怕用不掉。
等等,你问他为什么“就怕用不掉”?哦,这个啊,因为王发是个软炮,就是生不出带把儿的来……哦,不不不,是他老婆生不出带把儿的来。所以他发钱,给穷人发钱,给菩萨发钱,给佛祖发钱。
于是,他有了五个女儿。
庙里有个闭关很久的方丈终于从王发看来很破的洞里出来了,他一出来就跟王发要钱,说得还忒隐晦忒文绉绉忒为人着想的高深模样。
“王施主,我看你面相有福,近来多去去我庙院后那一处怒梅之地罢。”
说完便转头去了方丈屋里,后面的小沙弥一个个兴奋劲儿哟,简直比吃了十顿肉还开心。因为他们知道又有个冤大头要被宰了。
不过王发果然还是去了,付了十两纹银后腿儿都没抖地进了庙院后。
说来,这个庙院后也不是人人能去的。
要知道那可是十两纹银啊,又不是十个铜钱!十两银子都够一家三口的农户过个富裕的两年,结果王发腿儿都没抖脸皮儿都没抽搐地甩出了十两银子。
只因为一桩事儿——方丈进那口洞就是为了帮他算什么时候有儿子。
格老子的,花了他五百两。
这时是冬末了,王发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庙院后走去。直到入了山看见后面一大片煞白煞红的梅花。王发看傻眼了,他从没见过这么一大片梅花,比他家所有的地加起来还要大上一大片。
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王发喃喃自语,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一阵风起,大片的梅花起伏连绵,掀起一个又一个浪头,那景色真真叫做怒海波澜。
而在这怒海波澜中,王发昏倒了。
昏倒前,他看到了一个漂亮得不似话儿的小娘子。
几个月后,春季落下最后一朵桃花儿,这时王发三十五了。
三十五岁生辰和第五房小妾的双喜临门,令他他在小满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小妾朝他干呕。
王发开心极了,他从娶了这个小娘子开始就马不停蹄地上奔下走。一会儿广仁堂的大夫要什么雪地人参做引子,一会儿同德堂的大夫说什么体内太寒要火池子里的血菩提。直把王发给吓得哟,才一个夏天而已,愣是瘦了二十多斤。
腊月梅花发,又赶上除夕,这个集王发所有宠爱的孩子早早地落地了。
王发激动得又哭又笑,这次是个带把儿的。
王发知道自己没文化,所以这个带把儿的名字就得叫最有名望的夫子起。
他又是给钱又是给礼,还少不了装孙子做好人。这才让那个吃饱喝足袋子里也沉甸甸的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一阵。
于是他儿子的名字叫王炯。取自炯炯有神的威武英气之意。
王发很满意。因为他只认得个火字,他觉得有了这个火字王家肯定会红红火火福泽连绵。直到白胡子老头告诉他,那个字不念“火”,念“窘”。
王发尴尬极了,只好嘿嘿地笑。
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王家出了个神童的说法处处为人乐道,直说王家老爷是积善积来的,应得的。
说那神童是三岁能读唐诗,四岁能看宋词,五岁吟了几句,六岁便做起文章。到了如今,据说又开始贴出告示要招先生教画画。
王炯的赫赫大名已然传遍了永安城。
但好景不长,某日王发带着他儿子王炯去拜佛祖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劫持了。结果由于王发过于肥硕的体形不方便带走,于是黑衣人瞬间便做出把这个小的带走的决定。
换而言之,王炯被绑架了。
官府出动了,寻人告示贴满了整个永安城。城里的百姓纷纷议论开,活像永安城是口煮沸的大锅,而这群吃饱饭后没事干的百姓是虾子,跳得蹿得那叫个欢快。
第二日傍晚,王发便收到了威胁函。
一支短箭钉到他头上。箭上是张纸,纸上有行字。
三日后子夜,桃家渡,十万白银换人命。
王发急了,急得都要哭了。他上哪儿去弄十万白银去?虽说他身家不止这个数,但那也是大片大片的地儿和铺子合着一起计的。现银,现银也不过两万两左右。
三日内,他怎么弄得出剩下的八万?整个永安城谁能给他兑出八万的白银来?
永安城又不是京城,不过巴掌大一小地儿。富足是富足了点,不过也没有八万的流动银子啊。王发是个生意人,他自是清楚也大约掂量得出整个城的现钱流动。
所以他急得求爷爷告奶奶,什么菩萨神灵都试过了,甚至他都找了当年的方丈。偏偏方丈只是摇头轻轻捻珠,一副怜悯世人的模样说道:
“冤孽啊,冤孽……”
王发不指望他了,逼到绝处,王发这个粗鄙的商人倒显出了男人的一面。
地和铺子是没法儿动的,能动的只有珠宝。他连夜命奴仆把所有的珠宝通通搬出,凑足了整整四个大箱子。怎么着这里头也有五万两,合着两万两白银,这里外里就是七万两。
然后他又关了两家较小的铺子,一家衣服铺子一家五金铺子。王发倒也好心肠,这两家铺子的伙计都分散到其他铺子去了。
又凑了两大箱的衣服和五箱子的各种五金用品,合计三万两。
总算是把约莫十万的价值给凑了出来。
然而就在第二日子夜时分,官府人员和他的伙计们抬着这么十一个大箱子和两万两银子去往桃家渡的时候。
王炯回来了。
带着满身伤和呆滞的神情被一个白衣女子从桃家渡那头抱着走了过来。
一等这女子放下王炯,官府所有人那些个白森森的刀唰地一声全聚到了这女子的脖子上。却只听那女子冷笑一声,两道白袖漫天飞舞,一时间乒令乓啷的声音络绎不绝,低头一看官府所有人都在地上呻吟。
“汝儿我已送回,算作聘礼。十年后,自当来娶。”
说完,飘飘而去,煞是仙女模样。
再转眼,九年过去了。
王家有个败类的说法已无人问津,只道是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才出了这么个孽子。
不过王发倒是不介意,只要他儿子好好的,败家什么的没关系,他在有生之年给他儿子赚足花也花不玩的钱,那不就行了?王发这种思想要不得,但是只要想起十年前他儿子身上的伤,他这么想想也就算了。
儿子好好的就行,别想起九年前的事就行,会得太多不是好事这么不学无术能好过也可以。这九年来他就这样默默祈祷着赚钱给败家孽子王炯当零钱花。
现在王发唯一还会想想的便是再娶一房小妾生个带把儿的,他今年也不过四十四,还龙威虎猛,应该生的出。
于是他儿子王炯的种种恶行他也就不闻不问,闹到家里来了也就赔点钱了事。他又不是赔不起。儿子到现在再怎么过分都没弄过人家小姑娘也没杀人也没放火,不过败个家而已,有什么关系?
王发这种思想要不得啊。
离九年前那女子临走前说的十年之约只有一年了,他不清楚到底会不会来。不过就是来也没关系,不就是入赘么,只要儿子叫他女人多生几个,过一个给王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王发到如今依旧想得很开。但一场大雪偏偏改变了一切。
他的儿子王炯,在这年初冬时分,遇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把王炯的生活彻底搞了个天翻地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