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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栗子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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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包裹的白白胖胖的手隔着帕子捏着一根从灶下寻来的黑炭条,刷刷几笔,一个高鼻深目的年轻胡人形象跃然纸上。
“对,就是这个样子。”身后的杏酪笃定的点点头,指向画中一处:“这里,眉毛再粗一些。还有这,下唇再厚一些。”
她记帅哥的记忆力一向十分好使,有她在旁帮着回忆,青纾很快画好了。
裴湛接过画纸,关切的望着她刚包扎好的手:“手没事吧?”
“不妨事,没用太大力。”青纾抬手翻看了一下手上的白布,没有血水溢出,连点炭灰都没沾上。
“我倒是第一次见这种画法,”裴湛举起画纸一看,两眼一亮:“竟……如此逼真。”
“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青纾避开画法不答。
“昨夜那伙人中确实有一人与他十分想像,我即刻让他们出海捕文书,等抓到人,姑娘居功至伟。”
裴湛兴匆匆的走了,青纾总算坐下来吃上了自己的午饭,一份浓香的鸡粥。
黄澄澄的鸡粥熬的又绵又软,除了用鸡骨熬煮外,还加入了鸡丁、笋丁、香蕈丁,浓香温热的粥入胃,顿时十分的妥帖,就着一碟金黄色的虾油豆腐,很快一扫而空。
青纾的手裹的象棕子一样,连勺子都拿不了,只能由樱缇一勺勺喂食。
“真香啊。”青纾伸了个懒腰。
“秋娘说姑娘这几日得吃得清淡些,这鸡粥最好不过了,即可补身又不燥热,只是不太饱腹,现下厨房灶上正忙着,不然帮你贴几个饼子。”樱缇收拾好粥碗菜碟。
“够了,吃不下了。”感觉这碗粥将昨夜以来的所有疲累一扫而空,心情份外畅快起来了。
“阿璃呢?”昨夜受了那般惊吓,回来沾床就睡着了,想着今日好好再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痛。
“去学堂了,原想叫他歇上一日,他竟死活不肯。”见青纾微皱了眉,知她心中忧虑:“我早上好好检查过了,身上没有伤,也问过他,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孩子胆子大,要是别家这般年纪的孩子,早吓坏了。”
青纾放下心来,阿璃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自律,长大一定不同凡响。
“老夫人和吴嬷嬷呢?怎么没见她们,昨夜不知受了惊吓没有?”青纾朝老夫人的房间张望了一下,门竟闭的紧紧的。
“吴嬷嬷想是受了些惊吓,老夫人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昨夜十分吵闹没有睡好,吴嬷嬷说带老夫人去观中烧香拜佛,吃几日斋菜再回,一早同叔送了她们过去。”
“也好,观中清静,呆上几天也好。”昨夜之事确实凶险,两位老人家避开几日也好。
“姑娘先在院中走走消消食,下晌再睡会,要什么你再唤我。” 樱缇将碗碟送去厨房。
原想说睡一上午够了,在院中转悠了两圈,不觉困意又袭来,看着自己的象棕子似的双手,实在也做不了什么,干脆还是接着睡吧。
次日青纾一早就醒了,许是昨日睡的太多,躺的浑身痛,只好起身唤樱缇洗漱更衣。
樱缇帮她拿了套杏色碟纹妆花缎套裙,是前些日子新做的秋衣:“今日有些凉,穿这套吧,显得气色也好。”也没等青纾表态,就直接给她套上了。
青纾原想着也不用出门,不用穿什么新衣,见她已穿上了,左右自己现在什么都要人服侍,那就拿什么穿什么吧。
樱缇又拿起梳子卖力地挽起堕马髻,青纾疑惑的盯着她:“今日我不用出门,随意束个髻就好了。”
“哦,这新衣如此好看,当然得配个好发型。”她嘴角噙着笑。手脚麻利的梳好,又在她鬓角戴了朵翠玉镶蜜蜡的珠花,左右打量着。
青纾总觉得她的笑意里还掺杂了些别的什么。
“气色不是太好。” 樱缇伸手给她唇上补了点淡淡的胭脂。
“气色不好吗?”青纾朝铜镜望去,还没看清就被樱缇拉了起来。
“是啊是啊,阿璃正吃早饭准备去学堂呢,你这脸色,出去别吓着他,现在好多了。”樱缇忙拥着她出了门。
阿璃吃完正要走,看见青纾忙奔过来问了问她的手,得知只是小伤后抒了一口气,夸了她裙子好看就拎起他的小书袋去学堂了。
青纾目送着他的身影微笑着在院中坐下,看了看秋日的湛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凉爽的秋意,混着淡淡的花香,还有厨房传来熟悉的食物香气。
刚坐一会,裴湛身着白衣翩然而至,漾着和秋阳一样俊逸清朗的笑容,说是来帮她换药,熟门熟路的在青纾面前的竹椅上坐下。
理所当然的拉起她的手,轻柔地剥开包裹着的细棉布,细细端详着,见手上的红肿退了许多,破损处也结了痂,脸上顿时轻松不少,又掏出药膏来上药:“照这情形,七日应可痊愈了。”
他捧着轻轻的刷着药膏,青纾在旁欲言又止,他该不会七日天天来帮她上药吧,也不过就是将药膏涂在手上即可,不曾见有什么复杂手法,为何不将药膏放在这就是了?
“还要七日吗?每日都需换药?”青纾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须每日换一次药,手不可沾水。”裴湛专注的上着药。
“那不如将药膏放在这,让樱缇每日替我上就好了,平白让大人跑来跑去,我心中过意不去。”
“我每日都要上衙,不过几步路,再说我答应过胡太医这药膏不可经他人之手,这药是他家祖传之方,万不可泄露出去。”裴湛说的煞有介事。
“啊!……如此!”
一剂好方即可让医者福泽几代,他如此谨慎倒也说的过去,只是这好东西何不分享出来,造福万民,这太医还是格局小了些。
“何况姑娘因我受伤,我不为姑娘做些什么心中也是不安,希望姑娘成全。”他抬眸望向青纾,神情真挚,面上带了一抹恳求之意。
“……”青纾眸光闪了闪,一时竟不知如何拒绝了。
这时樱缇端了壶茶过来:“大人可有用过早饭,没有的话要不要在这将就一顿。”
青纾刚想说人家长公主府难道连早饭都不给他准备,他却好整以瑕的收起药膏,说了句:“也好。”
然后又取出新的棉布细细帮青纾包好手。
樱缇端了两人的早饭过来,在小几上一一摆好,两碗栗子粥,一碟软香糕,四碟小菜,一碟香油拌鸡丝,一碟腐干丝,一碟糟笋脯,一碟酱瓜。
“如此丰盛。”裴湛心喜道,指着那碟腐干丝问青纾:“这是何物,切的如此均匀细致。”
“这是腐干丝,就是豆腐干子,切成细丝,以虾子、秋油、葱花拌之,是江南小菜,大人尝尝。”
“哦,刀功极好。”
青纾介绍完,抬首发现樱缇竟然走的无影无踪了。
她看着眼前粥碗中瓷白的小勺,……就这样走了?那自己怎么喝粥?
对面的裴湛也即刻注意到了这点,马上表态:“你手不方便,不如……我来帮你。”
“不必,还是等樱缇……”青纾被他的提议惊道,抬眸四处梭巡樱缇的踪迹,别说樱缇,整个院中竟空无一人,此时并未到开铺的时辰,他们竟全涌去前堂开铺了?青纾顿觉无语。
“樱缇姑娘前面忙去了,怕是一时过不来,”他端起粥碗,拿起小勺:“你的手因我而伤,如今无法自己进食,由我来照顾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顾姑娘不必介意,就当我是一名大夫,或是一个医工,你是一名病人,需要受到这样的照顾。”
“这如何使得,怎能由大人照顾我!”青纾迟疑道,心中恼怒,这樱缇怎在这节骨眼走了。
“姑娘不知,你因我而受伤,你不知我心中有多自责……,我情愿受更重的伤也不希望姑娘受到一丝伤痛,如果我能为姑娘做些什么,心中会舒服一些……”裴湛垂眸,面露懊恼悲泣之色。
他这种急于补偿的心情青纾也是可以理解,这男女大妨青纾本也没有古人那么执着,道理上也算说的通……
见青纾面色有些松动,裴湛忙端起碗:“再说总不能我自己在这吃着,倒让一个因我而受伤的人饿着肚子,那我如何能吃得下?”
一勺粥已递到了嘴边,躲开似乎十分的失礼,下意识的张开嘴,心里又觉得哪里不妥,所以一口粥在嘴里不上不下的呛到了,连声轻咳起来。
“慢点吃,不着急。”
裴湛忙掏出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眼中隐约有温柔流转,帕子上有淡淡的清洌香气。
青纾感觉呼吸窒了一窒,忙掩饰的往后靠了靠,顺了顺气,才发现自己心跳的十分厉害。
裴湛将帕子放置一旁,用筷子夹起一些干丝放入勺中,再连粥一同送到青纾嘴边,已经吃了一口,也不必扭捏第二口了,青纾张嘴吞下,秋栗新上市,切成小粒浮沉在粥中,煮得很烂,食之有松子仁香。
“大人也吃吧,不用光我一人吃。”虽然说服自己坦然,面上还是禁不住有些微赫。
“也好。”裴湛应道,又拈起一块糕喂她吃了,才舀起自己碗中的粥吃了一口:“唔,这栗子粥十分香甜。”
又夹了一块酱瓜尝了一口,放下筷子。
“我一直想问,这酱瓜皮皱成这样,为何入口竟又是脆的。”
帮青纾也夹了一块,舀上粥送入青纾口中。
“须将瓜用盐腌渍出水后,挂到阴凉通风处风干,再腌入酱,酱后晒干又酱,才会有这样香脆的口感。”
“原来如此,不曾想一碟小小的酱瓜竟也有如此多的工序,想来世间万事都没有容易的?”
“那这软香糕又是如何制作的?”
“这糕啊需将米细细研磨……”
裴湛如一个好奇宝宝,把桌上的所有食物都问了一遍,青纾只好一一为他解答,因是自己熟悉的领域,说话自如了许多,尴尬的气氛也有所缓解,不知不觉中一顿早饭在还算愉悦的气氛下吃完了。
树下的两人轻声细语,一问一答,树上两只雀儿在树枝上交错的光影中蹦来蹦去,欢快的追逐鸣叫着,院中茵氲着安宁恬静的气氛,无端生出生出一份岁月静好来。
“唉,早知道伤了手裴大人会亲自喂粥,我就应该抢上去丢那火罐……”众人挤在柜台后面的窗台上朝后院望着,杏酪搂着个酒缸满眼羡慕地贴在窗缝里望着树下的两人。
“你想啥呢?”秋娘手上一把葱甩了过来:“姑娘伤了手裴大人会心疼,你伤了全身裴大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众人轻笑出声。
“娘~,就让我做做美梦不行吗?”杏酪嘟起嘴,幽怨的看着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