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32、香辣蟹

　　“就算我们能等，霍将军能等，那突厥人岂是能等的？”

　　“突厥早已被霍将军打的七零八落，如果霍将军不出事，今年就可以打到他们老巢，一举歼灭他们。如今他们趁此机会休养生息，暂时不会动，况且霍家军余威尚在，短期内必不敢来犯。”

　　突厥人勇悍善战，弓马之技又强，这次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后患无穷，裴湛眉头深蹙。

　　“如今他们提出议和，战事可以缓和一阵。霍将军若能回到军中，届时他们更兴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时间拖久了，恐夜长梦多。青纾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朝中各方势力互相缠斗，争权夺利，还轮不到她区区一名小女子来说什么，何况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他不着急谁也没法子，

　　“那洛熙公主和亲之事如何了？”青纾轻轻问道。

　　“能拖则拖。”和亲不是一件小事，有许多繁琐的事情要准备，更别说和亲之路有多漫长，路上都能走上半年。

　　那就是暂时不用动了，只要霍将军一案重审，一切都有转机，青纾稍稍安下心来，看向窗外。

　　马车微微摇晃着前行，车窗半开着，微风吹起青纾额前的几绺头发，在她如瓷般细腻莹白的脸上摩挲着，裴湛想起玄祇临别时说的话，不觉多看了两眼，见她气色不错，唇色也粉嫩有光泽，忍不住问道：“顾姑娘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青纾一怔，抬眼看向他，眼带困惑。

　　“……我听玄祇问起你可曾生过重病。可有遗留下什么病根？”裴湛面上有些赧然，冒然问人家姑娘身上之事，实在是唐突。

　　“哦，自那次之后倒也没有其它，小病也生的不多。”青纾倒也没觉得他失礼，坦然回道。

　　“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请太医来替你诊诊脉。”

　　裴湛目光过于恳切，让青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病，难道是那位玄祇大师看出了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难道他看出我身怀重疾？那为何不告诉自己反而告诉他呢。

　　“玄祇大师……难道还精通医术？”

　　“哦，不，他自幼潜心佛法，对医术并不精通。我也不知他今日为何有此一问。只是觉得，我受托照顾你们，如今倒象是顾姑娘一直在照顾我，你若有个病痛，尽管告诉我，若顾大人安全归来，我也好有个交待。”

　　“……青纾先谢过大人。”

　　顺着那句顾大人安全归来，青纾展望了许多，此行虽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终归是知道了他伤痊愈了也出了宫，心下轻快了许多，回到铺子的青纾眉眼都带着喜色。

　　几人见此更是大疑，杏酪和樱缇不时偷偷拿眼瞄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两小丫头怎么了？”青纾看出异状，问秋娘。

　　两人忙装着在灶间忙碌着。

　　秋娘扑哧一笑，“你们躲闪什么，如今姑娘在这有什么你们直接问就是了。”

　　“要问我什么？”青纾奇道，这两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扭捏过。

　　两人推搡了一阵，还是樱缇大着胆子说道：“杏酪想问姑娘永宁寺是不是有个长的十分俊俏的和尚。”掩嘴轻笑。

　　“休得胡言，玄祇大师是位得道高僧，万不可出言相轻。”青纾正色道。

　　“罪过罪过，那……他好看吗？”杏酪忙双手合十，转头又瞪大双眼问道，一副不知道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好看。”青纾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有多好看？和裴大人比呢？”杏酪拉着樱缇凑到跟前。

　　一个清贵似月华，一个俊逸如谪仙，细细想来，两人不论相貌还是气质竟还有些相象，但要论孰高孰低：“……不相伯仲。”

　　“啊！”杏酪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如何个不相伯仲法？”

　　青纾气结：“下回你自己去永宁寺看吧。”

　　“真的吗？我可以去吗？”杏酪大喜。

　　“当然可以，下回找个日子我们全去寺里上香吃斋菜行了吧。”

　　杏酪开始开心的期盼着。

　　一夜淅沥的秋雨褪去了夏日的炎热，晨起凉风习习，碧空如洗，院中的桃树叶洒落一地，树上的桃子早被大家摘的零零落落，还有几颗孤独的挂在枝头。

　　青纾站在树下，吹着凉风，心中颇有感慨：“秋风起了，晋代有位叫张翰的吴江人因秋风起而怀念家乡的菰米饭、莼菜羹和鲈鱼脍，于是毅然辞官回到江南，真是位性情中人。”

　　父亲会不会回了江南呢，是否吃到家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脍呢。

　　樱缇给她披上一件长衫：“姑娘要是想吃什么让秋娘买来就是，莼菜也好，鲈鱼也罢，如今就算是江南的时令菜，从水路也是很快就能运到京中，想吃什么都能买到。”

　　“我想吃螃蟹。”听到吃的，杏酪连忙从屋子里蹦出来。

　　“螃蟹就还早了些。”樱缇刮了她一眼。

　　“不是说秋风起蟹脚肥吗？现在吃螃蟹不是刚好？”

　　“现在的螃蟹是刚好出水，只是第一波送上京的不是进宫的贡品就是进了那些勋贵之家，哪里会到市面上来，再等个半个月吧。”

　　杏酪嘟起嘴刚要说什么。

　　“不用等，螃蟹来了，快开门。”院墙上传来一个声音。

　　三人一惊，回头一看，沈五的脑袋在墙头嗖的一下不见了，杏酪忙奔去开院门。

　　青纾心道：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养成了爱扒我家院墙的毛病。

　　沈五满面红光拎着满满一篓子螃蟹走了进来：“这可是第一波出水的青湖蟹，养在湖水中从水路运过来的，今日一早到的码头，我家爷让我送来，晚上请裴爷一起来吃，我家爷还说了，这一大篓子他们吃不完，让你们也吃些，放久了怕坏了，让你们随意吃，晚上留几只就是了。”

　　“姑娘瞧瞧这螃蟹，全是圆脐的，都是母蟹。”杏酪兴奋不已，想吃什么就吃上了，真好。

　　青纾走上前，一只只青壳白肚，金爪黄毛，体大个肥，还在滋滋吐着泡沫，果然是上等货，看着有一二十只：“吃不完怎么不拿些回府里去。”

　　“府里自是少不了的，掌柜的就不用客气了，看着做些其它吃食也好，可别浪费了。”

　　青纾只好点头应下。

　　泡点儿姜，弄点儿醋，烫点儿酒。

　　上晌开铺前就蒸了一笼大家围坐吃起来，蒸熟后的螃蟹壳呈鲜艳的橙红色，肚脐晶亮洁白，大家礼让一番就开始大块朵颐。

　　青纾拿起蟹剪从后到前将蟹腿剪下，又用蟹针将腿肉顶出放进老夫人碗里，剔了一些蟹腿肉后，淋上姜醋汁。

　　杏酪手上拿着掰成两截的蟹脚在嘴里啃着，看着青纾手里的工具：“姑娘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蟹八件？”

　　“在知道要吃蟹的时候啊！”掰开蟹壳，露出里面石榴色的满黄，淋上姜醋汁，拿起小勺递给阿璃。

　　杏酪挑挑眉，也掰开一个蟹壳，里面的蟹黄满满当当的，她拿出啃尽的一条蟹腿，当勺子般一挑，蘸着姜醋送放口中，“哇。”入口鲜香，紧接着又挑了一勺。

　　青纾跟着吃了些，螃蟹寒凉，不敢多吃，也嘱咐老夫人和阿璃少吃些，可这刚出水的螃蟹又实在鲜美，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去炒盘香辣蟹吧。”

　　下油锅一炸，又加入辣椒姜葱黄酒炝炒，螃蟹的寒气基本去掉大半，多吃两只也无妨。

　　秋娘忙起身：“我去炒来，姑娘坐着。”

　　“我去吧，坐着也是干看着，你吃吧。”

　　“那我帮你斩好。”

　　这个倒确实要秋娘帮忙，解去束缚的螃蟹张牙舞爪地自己还真不敢近身。

　　拿起菜刀，动作干脆地用刀背敲了一下，刚才还在张牙舞爪滋滋吐泡的螃蟹立刻安静了。
　　洗净去腮剁成四块，又拍碎蟹螯，秋娘顺手又把姜、葱、蒜瓣、干辣椒切好了。

　　“行了我来吧，你接着吃去。”青纾推她出去，她又顺道去灶下添了把火。

　　油锅烧热，倒入蟹块炸成亮红色起锅，重新下油，下姜、蒜、干辣椒和花椒爆香，再加一勺豆瓣酱炒香，倒入蟹块翻炒，再淋上黄酒，滋的一声一股浓香喷鼻。

　　“哇。”院中饭桌上众人闻着这股浓香不禁对着厨房探头探脑。

　　洒上葱花出锅。

　　端上桌时大伙嘴里吃着，双眼却紧盯着香辣蟹。

　　“能吃辣的可以尝尝。”

　　“我能。”杏酪第一个举起了筷子，夹了一块一口咬下去，肥美的蟹膏溢满口腔，香辣美味：“哇，真香，壳都是酥脆的。”

　　阿璃也吵嚷着要吃，可他还没学会吃辣，青纾剔了些壳里面的肉给他尝尝滋味。

　　香辣蟹可能没清蒸蟹那么鲜嫩，但它霸道浓郁的香辣滋味也是清蒸蟹所无法企及的。

　　看着剩下的螃蟹，不能全蒸了吧，青纾想起一本古藉上的菜，从前还没试过，不如今日试试。

　　“杏酪，你吃好了去跑跑腿，买几只橙子回来，要大些圆润些的。”

　　“姑娘是要吃吗？”

　　“不是吃，用来做菜用的。”

　　“做什么菜？”杏酪奇道，姑娘很少用水果做菜。

　　“蟹酿橙。”

　　这时节的橙子刚刚上市，十分新鲜饱满，色泽艳丽，杏酪买了好几个，青纾挑了个个大浑圆的，将顶部切开，用小刀细细去除果肉，将汁水倒入碗中。

　　将螃蟹肉和蟹黄剔出，倒入空的橙子中，加入些橙汁，放入小甑中，用加了酒和醋的水蒸熟。

　　蒸好后青纾自己先尝了尝，她一向比较抗拒水果和菜混在一起的味道，也一直没尝试做这道菜，揭开盖，橙的金黄衬着蟹的橘红，用小勺舀些尝了一口，蟹的鲜香与橙的酸甜融于一体，竟激发出了别样的鲜味，令人舌下生津，跃跃欲试。

　　青纾点点头，递给秋娘尝了尝。

　　“唔，竟然别有风味。”秋娘赞许的点头。

　　“那今晚就给沈大人准备两个蟹酿橙，再蒸上一些螃蟹，怕是吃不下什么饭了，还有些老菱角，要不熬些菱角粥？”

　　“行。”秋娘点头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