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27、惜分飞

　　杏酪在楼下踮起脚张望了半天，见二人进去后一点动静也无，连门都闭上了。

　　心中狐疑，想起他们还没点菜，忐忐忑忑的上了楼，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门忽的开了，那漂亮姑娘正闹着要走。

　　“她要去哪吃小卓你陪着就是了，吃完早些送她回去，大理寺还有许多案卷要看我就不陪了。”裴湛施施然坐了下来。

　　抬眼见杏酪在门外站着，便扬声道：“给我来碗冷面吧。”

　　见裴湛不走那姑娘又停了下来，嘟起小嘴生着闷气，似乎又是憋屈不住的性子，用眼瞥了瞥裴湛，不敢说什么，冲着沈卓小声滴咕：“这里有什么好的？非要在这吃。”

　　沈卓见她又停下不走了，忙笑着打着圆场：“宁儿，这家小馆东西还是不错的，有许多别处没见过的新奇吃食。”

　　“我才不信这里能有什么稀奇东西？”宁儿朝着男仆冷哼一声。

　　男仆躬身上前用袖子给她扇着风：“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好的，不过主子您出来这么久了，想必有些口渴，它门口摆了些饮子，要不将就用些，解个乏再走也不迟。”

　　宁儿似在心中权衡了一阵，不置可否，顺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算是应了。

　　男仆忙直起身来喊住刚要下楼的杏酪：“那个谁，你别走，过来，你这有什么清凉解暑的饮子？报上名来。”

　　杏酪瞧着这主仆二人通身的作派，开口闭口嫌铺子小，想着要是说绿豆水酸梅汁什么的八成会嫌弃，咬咬牙说了个豪华些的：“冰酥山。”

　　宁儿撇撇嘴：“吃腻了。”

　　“稀罕些的！”沈卓在旁提点着。

　　杏酪想起前阵子吃的樱桃酪，算是稀罕吧，平常人家可吃不上：“樱桃酪。”

　　“樱桃算什么稀罕果子。”宁儿更是不屑。

　　“还有吗？”男仆昂首追问。

　　“荔枝饮。”杏酪忍着气，实在也没有什么了。

　　“就算是荔枝也都吃腻了，吃到我上火。谁爱喝这假的荔枝饮，卓哥哥，不是说这里有许多稀罕吃食，我都坐下了，什么稀罕物的影子都没见着。”那宁儿有些不满。

　　杏酪心中一惊，这荔枝自己也只听说过没有见过，据说生长在很远的岭南，而且十分娇贵，运到京城来早就坏了，通常都是用快马送进宫里，市面上很少有见到，有也卖价十分的昂贵，平常人家少有见过，这漂亮姑娘竟说吃腻了。

　　沈卓征愣了一下，求助的看向杏酪。

　　杏酪见沈大人吃了鳖，咬了咬牙，豁了出去：“珍珠奶茶。”

　　众人一愣。

　　杏酪见众人的表情，知道她压对了。

　　“什么珍珠奶茶？可别乱拿些东西来这胡诌。”那男仆面色不豫。

　　“我才没有胡诌，这是我家掌柜日常自己喝的，没有拿出来卖过，可好喝了。”杏酪昂起脸大声说。

　　“她没有胡诌，这珍珠奶茶我确实见掌柜喝过。”裴湛在一旁接话。

　　“那好，那就这个吧。”见裴湛开了口，宁儿语气放缓了些。

　　杏酪退了出去，咚咚咚下了楼，拉着樱缇就回了厨房。

　　“快，帮做个奶茶。”

　　“怎么啦这是”

　　“上面一个有个难侍侯的主，看不上我们小店，非说我们拿不出什么象样的饮子，做个珍珠软茶给她尝尝，让她开开眼界。”

　　“娘你给裴大人做碗冷面。”杏酪朝忙碌着秋娘招呼了一声。

　　二人立马动作起来，好在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序，两人分工一人煮茶一人做珍珠，边做杏酪边把在楼上的遭遇捏腔拿调的学了一遍。

　　“那男仆会不会是个公公。”樱缇突然道。

　　杏酪两眼圆瞪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说他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他没有胡子，说话嗓子也尖细的很，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就是了。”

　　“可那那姑娘为何跟一个公公在一起？”杏酪一脸不解。

　　樱缇被杏酪的后知后觉震惊了。

　　“那姑娘叫裴大人什么？”青纾进了厨房，她在院中已听了个大概。

　　杏酪想了想：“好象是叫——湛哥哥。”

　　“那就是了，普天之下能叫裴大人哥哥的不是很多，而身边还带着个公公的？”青纾看向杏酪，杏酪疑惑的摇摇头。

　　青纾叹了口气和樱缇对视了一眼，笑道：“这孩子所有的聪慧都给了食物了。”

　　杏酪犹自困惑着。

　　青纾摸摸她的头：“那姑娘身份尊贵，你记着别跟她闹别扭就是了。”

　　“哦，还得加些冰块。”杏酪拿出自己的莲花杯装好奶茶，插上竹管。

　　樱缇帮着从井底取出冰“箱”。

　　“这是什么，怎么把做蒸糕的刻花模子放在里面？”杏酪惊呼。

　　“我放的，想做几个花状的冰块，看看好了吗？”青纾上前拿起刻花木模，装满井水的模子果然已成冰，磕下来，一块完整的冰莲花活灵活现。

　　“哇，真好看，还有梅花的，还有小鱼，我能拿两块放到奶茶里吗？”

　　“拿去吧。”

　　当装着珍珠奶茶的莲花杯端到宁儿面前时，晶莹的莲花和小鱼漂在上面浮浮沉沉。

　　宁儿原本冷傲的脸顿时冰雪融化，满眼惊奇：“哇，好美，好可爱，这是什么？还有莲花？还有小鱼？”

　　裴湛和沈卓对视一眼，看来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喜爱什么。

　　“这就是珍珠奶茶，尝尝看，用这个竹管吸一下。”

　　“主子稍侯，让奴才试试。”男仆伸手阻拦。

　　宁儿将他手挥开：“不必麻烦。”

　　先缓缓吸了一口，然后，又吸了一口，两眼圆瞪：“这里面是何物？”

　　“里面是何物？”正在一旁紧密关注她的每一寸表情的男仆瞪时脸色大变，也跟着大喊。

　　“珍珠啊。”杏酪一脸无辜。

　　“珍珠如何能食用？”男仆厉声喝问。

　　“当然是假珍珠。用木薯粉搓成的珍珠状的丸子，可以吃的。”杏酪倒也不惧，觉得他甚是没见过世面。

　　“好喝，原来这就叫珍珠奶茶。”宁儿嚼着珍珠喝着奶茶，滋味倒也说不上多特别，更多的是新奇有趣。

　　见自己做的奶茶受到了夸赞，杏酪顿时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两人到底是孩子心性，前面虽闹了些不愉快，一聊到吃食就讨论的兴致勃勃，一会儿两人就冰释前嫌了。

　　其他三人见状不由得摇头一笑。

　　“你们这还有什么稀奇好吃的东西？”宁儿开始对这小铺子有了兴趣。

　　“烤串，大人也吃过。”杏酪指了指裴湛，有些回过味来，裴大人说好的这位比较容易相信。

　　裴湛点点头，宁儿借着话头靠了过来，拉着裴湛的袖子：“什么是烤串，真的很好吃吗？”

　　裴湛无奈点头：“嗯，有灸羊排、肉串、烤鱼……”

　　门口传来脚步声，上来的是青纾，冷面好了，汤里加的冰块容易化，见杏酪迟迟没下楼，其他人又在忙，青纾于是自己端了上来。

　　扯着裴湛袖子的宁儿看见青纾愣了一愣，感觉手上的衣角搜的一下被抽走了，湛哥哥似乎还往旁边挪了挪。

　　她细细打量着青纾，不过一身普通的素色衣裙，发髻高挽，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只静静站在那里，却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是谁？”她低声问身旁的杏酪。

　　“她是我家掌柜。”

　　“她怎么……长这么好看？”

　　“我家掌柜当然好看。”杏酪与有荣焉。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放下面，青纾微笑着向她施了施礼。

　　裴湛起身介绍道：“这位是此处掌柜，这位是我表妹，洛熙公主宁儿。”

　　“民女见过公主。”青纾自是波澜不惊，一旁的杏酪却惊的瞪大了双眼，忙跟着也行了个大礼。

　　宁儿有些诧异为何表哥要向一个小小掌柜表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忙叫她们免礼。

　　“这位是冯公公。”

　　“冯公公。”青纾又是一礼。

　　冯公公见裴湛待她不同，忙也笑着回了礼。

　　沈卓在一旁囔道：“你们这都吃上了？我还没吃呢。”

　　“你还吃什么，还不赶紧送公主回宫，天晚了宫门要下钥了。”裴湛冷声道。

　　“我不回宫。”公主一听急了。

　　“别耍性子，早些回宫，别让皇上和娘娘担心。”

　　“他才不会担心我呢。”

　　“主子，咱还是回吧。”冯公公小心哄着。

　　公主：“我不回宫，你回去跟父皇说，我在姑母家住几日。”

　　“宁儿，不可任性。”

　　“父王叫我不要任性、母妃叫我不要任性、皇祖母、皇后娘娘都叫我不要任性，我一直乖乖听话，又落着什么好了，你们不是一样厌烦我！躲着我。”

　　“你胡说什么？”

　　宁儿一拧身，泪眼婆娑：“你当我不知道，小时侯有一次我亲耳听见皇祖母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小宁儿，给湛儿尚个公主如何？”

　　“哥哥马上答道：孙儿立志要保家卫国，尚了公主还有何前程可言，孙儿今世绝不会同父亲一样尚公主。”

　　裴湛一愣，本朝旧例，驸马不得在朝为官，堪堪附个闲职，从此闲适一生。

　　裴湛从小见父亲郁郁不得志，心中确实早就下定决心绝不蹈父亲覆辙。

　　只是这事太后娘娘几时跟他提起过，他却记不得了，会这么回答倒也是其本心，想必不会有假，不曾想却被她听了去。

　　“我……我那并不是厌烦你，你也知我父亲就是附马，年少时聪慧过人，一朝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正想进入仕途后大展拳脚，岂料……，如今整日只呆在书房，连人都不想见。”裴湛黯然道。

　　“我倒不是怪哥哥，只是想着如果哥哥那时答应了，我就不必……不必……。”公主突然泣不成声，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主子。”冯公公不知是急是热，额上满是汗。

　　“发生了何事？”裴湛见她面色有异，上前问道。

　　公主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众人皆不知所措。

　　裴湛看向冯公公：“你说。”

　　冯公公躲闪着目光。

　　“说。”裴湛怒喝一声。

　　“……皇上欲将公主合亲。”

　　“欲与何处和亲？”

　　“突厥。”

　　众人皆是一愣。

　　青纾心中感叹，就算尊贵如公主，也不过是皇家手中的一颗棋子，根本无力选择自已的命运。不过，这时代的女子，又有何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胡说，突厥早已被霍将军打的七零八落，有何资格迎娶上国公主。你们想必是弄错了，待我明日进宫去见皇上。”裴湛面色一凛。

　　“不必问了，是我亲耳听见，不会有错。”公主拭着泪，一张小脸已是花了。

　　“杏酪，去给公主打盆水来。”青纾小声吩咐着，她们早该退下，皇家之事还是少听为妙。

　　“何人所言？”

　　“那日我新得只小猫，想送去上书房看父皇看看，听说严相在里议事，我就在外面等着，谁知小猫溜了进去我就偷偷跟了进去了，然后就听到严相说要和突厥议和，遣公主和亲，宫里其他几位公主还小，和亲也只能是我了。”

　　“无耻，”裴湛一拳击到桌上：“霍将军一案他迟迟压着不审，原来竟打算议和，严相他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