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25、炙羊排

　　已近亥牌时分，街面上人影渐稀，巷道两排的店铺三三两两熄了灯笼，闭了铺门。

　　唯珍馆后院，一弯浅浅的上弦月挂在树梢，娇俏嫩黄，碧蓝的夜空星斗满天，青灰色的院墙内，不时飘出缈缈烟尘。

　　靠院墙一角已架起了烤炉燃起了炭，今夜虽有一段不甚愉快的插曲，但并不防碍唯珍馆众人期盼的烤串时刻的到来，听樱缇说了许世谦出现在铺子的事，众人皆愤然唾弃了一番，见自家姑娘心情并未受影响，遂放下心来，早早关了铺子来后院准备。

　　院中一方四方桌上，摆着一白瓷盆腌制好的羊肋排和切成丁的羊肉，两只羊蹄、两尾青鱼、一盘鲜虾，还有一竹篮各色素菜和四五碟酱料。

　　青石板地上面撒了井水，树下放置着竹床竹椅，暑气渐消、微风习习，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阿璃穿着薄薄的白纱睡衣，正在竹床蹦蹦跳跳。

　　“我的爷，这竹床可经不起你这样蹦跶，乖，好好坐着，我去拿块瓜你吃。”吴嬷嬷搂住阿璃。

　　“我要吃羊排，我要吃肉串。”阿璃盯着对面的烈焰蒸腾的烤炉和一旁亟待上炉的肉类大喊着。

　　“快了快了，烤好了就可以吃了。”吴嬷嬷在一旁耐心的哄着。

　　火已燃起，早已腌制入味的羊肋排每枝截成两段，用铁签串着上了架，小安子用布裹着手，轻轻翻动着架上的铁签，昂扬的火苗一下下舔过羊排表面，滋滋作响。

　　小安子边翻边刷上一层油，肋排表面慢慢变成诱人的金黄，渗出的油脂滴落下去，吱啦一声，火舌猛的窜起，焦香盈鼻。

　　“姑娘，这羊排啥时候能吃啊？”一旁的杏酪两眼直盯盯的望着发出诱人香味的羊肋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还要一会子吧。”樱缇也挤在一旁，眼神齐齐跟着羊肋排上下翻转着。

　　青纾笑道：“快了，你去看看你娘椒盐碾好了吗？还有把孜然拿来，对了，记得让她把上次晒干的辣椒碾成辣椒面。”

　　“哎，这就去。”杏酪边奔往厨房边不时回头看着火架上的烤羊排，好似她这一转身羊排就被大家分了。

　　“哎哟你这个死妮子，眼睛看哪呢尽往我身上撞。”秋娘端着两碗料粉刚从厨房出来，一个没留神被自己女儿壮实的身子猛的撞上来，差点撒手把手中的碗飞了出去。

　　杏酪忙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紧张的看着碗中：“料没撒吧？”

　　“料没撒，你娘差点撞飞了！”秋娘白了她一眼。

　　“料没撒就行，对了姑娘说再碾些辣椒面。”抛下一句话，她拿着调料飞奔向烤摊，只晾给她娘一个背影：“姑娘，姑娘，料来了, 椒盐和孜然。”

　　“这死妮子，有口吃的连亲娘都不要了。”秋娘拍拍身上跟过来。

　　小安子拈起孜然手一扬，均匀的撒在肋排上，滋啦一声，香味直冲喉鼻。

　　“哇。”齐刷刷吞咽口水的声音。

　　“你们全守着这羊排，没见同叔一个人在穿肉串，”秋娘冷眼喊道，转身回厨房碾辣椒。

　　几人回头，果见同叔正一人孤零零的站在桌旁串着腌好的羊肉，手势极为淳熟，叉上两块瘦的夹一块肥的，再叉上两块瘦的。

　　肥瘦搭配，烤好后软脆相宜，口感极其舒爽，未曾想同叔竟是个中高手。

　　“没事，你们玩吧，这些我一会就串好了。”同叔脸上透着温暖笑意。

　　杏酪突然想起，拉着樱缇的袖子：“奶茶还没煮，樱缇，你煮的奶茶最香了……”

　　樱缇了然笑道：“好，我去煮，里面预备放什么？”

　　“有木署粉，我去搓些珍珠。”

　　“你上次的珍珠都夹生了。”

　　“这次不会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

　　“这次真不会了……”

　　两人笑闹着来到厨房，秋娘正碾着干辣椒，被辣味呛得直打喷嚏：“这辣味挺够呛的，不知姑娘怎的会爱吃这个味？”

　　“我也爱吃，不过吃不了太辣。”杏酪道，自从跟着青纾尝了些，她马上就爱上这个味道。

　　“就没有你不爱吃的。”秋娘把碾好的辣椒面端了出去。

　　樱缇取了个烧茶的小泥炉，去灶下夹了几块烧的通红的柴放入泥炉中，搁上陶罐烧热，舀上几勺蔗糖，再放入茶叶用勺子轻轻翻炒着，待炒出焦糖色再缓缓倾入牛乳，轻轻搅拌。

　　稍后又加入一小碗用来泡茶的山泉水，以免奶茶过腻，待它滚上几滚，滤出茶叶残渣，搁至一旁晾凉。

　　杏酪则在一旁做着珍珠，加了蔗糖的水烧沸后倒入木薯粉，细细搅匀，之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姑娘教她做过几次，有时粉没搅匀里面会有些小疙瘩，十分影响口感，这回她细细的搅了许久，确保没有疙瘩。

　　晾凉后揉搓成条，再一一切成小粒，搓成一个个珍珠状。

　　烧开水下锅煮沸，细细搅动着不让粘底，煮好后立刻舀至冰水中，拈起一颗尝了尝，“唔”杏酪两眼一亮，喂了一颗到樱缇嘴里。

　　“如何？”杏酪期盼的小眼神闪着光。

　　“唔，不错。”樱缇细细?着，十分软糯筋道，还有一丝香甜。

　　大家伙还在忙进忙出之时，阿璃已吃上了刚出炉的第一波，小嘴油汪汪的啃着一根羊排。

　　“璃儿可是吃了不少肉了。”吴嬷嬷只略尝尝了，年纪大了不敢乱吃，老夫人更是不敢让她吃。

　　“唔，不能再吃了，肉串也吃了好几根，明日晨起该喊嗓子痛了。”青纾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阿璃扭了扭身子想要不依，但又不太敢忤逆姐姐。

　　“喝碗莲子羹吧，晚间老夫人也喝了一碗。” 吴嬷嬷端来一碗莲子羹。

　　“祖母歇下了吗？”青纾接过来。

　　“歇下了。”

　　“阿璃乖，把这碗莲子羹喝了随嬷嬷去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堂呢。”青纾一勺勺喂着，阿璃配合着喝下。

　　“我……我还能再吃一串吗。”阿璃小嘴噘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姐姐。

　　“最后一串了。”青纾心中一软，无奈摇头，不敢再给他吃肉，起身挑了串豆腐干子给他。

　　最后一串阿璃异常珍惜的小口小口咬着，小嘴不停的念叨着真好吃。

　　看着他的小可怜样，青纾几次心软想再多给他几串，终是怕他坏了肠胃，只好狠着心肠板着脸把他赶去睡了。

　　待阿璃和吴嬷嬷进去歇息后，将几案搬至竹床前，旁边散着几个竹椅，招呼大家围坐一圈准备大啖一番。

　　“姑娘，奶茶。”杏酪将装好奶茶的莲花杯放到青纾面前，上面浮沉着几块晶莹的冰块，里面还插着一根深绿的竹管。

　　青纾拿起竹管吸了一口，“唔”满足的闭上双眼，心中感叹：焦糖珍珠奶茶，就是这个味。又吸上一大口。

　　“这竹管极妙，怎么还是软的？” 青纾眼睛一亮，不但软而且内壁极薄，口感十分好。

　　青纾惊奇的看向杏酪，一直以来都没寻到能替代吸管的东西，不是没想过竹子，竹子太细小的中间多节，大而无节的又过大，且内壁又硬又厚，十分影响口感，不曾想这竹子竟又细又软，仔细端祥，又确是竹子。

　　见到姑娘眉间的笑意，杏酪不禁微微心喜：“这不是一般常见的竹子，它是软竹，不似普通竹子般会开枝生杈，秆儿又细又软，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作不得它用，只能编些小物件，那日去市场见有人用这竹子编竹篮，我见它十分细软就问他要了几根。”

　　“竟有这种竹子，用来作吸管刚好，下次见到可买些回来。”青纾惊叹。

　　樱缇将另一个莲花杯递到杏酪跟前：“你用这个杯子吧，我用茶杯喝就好了。”

　　自己用普通茶杯倒了一杯，好在只有她们三人爱喝奶茶，不然这两杯子还真不够分的。

　　“你这小茶杯一口就喝没了，更不好吸珍珠，来，我们俩共用一杯。”杏酪把两根竹管都放入杯中，两人亲密的头挨头齐吸了一口。

　　嚼着嘴里的珍珠，樱缇不解道：“姑娘，这珍珠奶茶这么好喝我们为何不象其它饮子一样拿出去卖，定会有不少客人喜欢。”

　　“我们这个铺子，越不惹眼越好，诸事尽量不要太过出挑，低调安稳即可，若有一日……父亲回来，顾家必会站在风口浪尖，所以此时我们须谨小慎微，不要惹人注目，铺子只需能维持日常用度即可。”

　　众人始知姑娘日常有许多的新鲜玩意大都不轻易外露，原来是这个缘故。

　　“姑娘，老爷真的……能回来？”同叔有些激动，目光急切地望向青纾。

　　父亲真的会回来吗？青纾心中时常感到父亲在一个什么地方，觉得他一定会回来，在他回来前自己只要维护好这个家，等着他就好了。

　　只是父亲真的会回来吗？看着同叔期盼的眼神，青纾却只能告诉他这是自己的感觉。

　　众人情绪一时低沉下去。

　　秋娘抱了一坛酒过来：“奶茶有什么好喝的，甜腻腻的，有要喝酒的吗？雪泡梅花酒。”豪爽的嗓音打破了沉郁的气氛。

　　“哇 ，娘，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泡了梅花酒。”杏酪忙起身接过。

　　“不背着早被你们偷喝光了。”秋娘笑着一一给大家斟上。

　　青纾为转换气氛带头端起了酒杯，浅酌了一口：“还不错，颇有些梅香。”

　　她酒量很浅，也不太懂酒，大多是应个景尝上一口，这酒说不清好不好喝，虽涩犹甜，虽润犹醇，倒也不辣喉，带有淡淡冷香。

　　秋娘道：“这是干梅花酿的，不及我们往年在府上用的鲜梅花。”

　　“可以开吃了吗？”杏酪忙端来几盘小安子烤好的羊排肉串，早已等不及。

　　“大家快吃。”青纾笑着招呼。

　　杏酪伸手拿起一块羊排啃了起来，樱缇递给青纾一串香辣味的羊肉串。

　　青纾轻咬一口，外焦内嫩，香辣十足。

　　身旁杏酪早喊起来：“太香了，太好吃了，小安哥可以去出摊了。”

　　“小安子先来吃吧，歇会再烤。”青纾叫道。

　　“没事没事，你们先吃。”小安子擦了把汗，一张脸被炉火映得红彤彤。

　　同叔吃了两口起身：“小安你来吃，换我来烤条鱼。”

　　果然谁的儿谁心疼，同叔替下小安子，拿起一条鱼，持刀将鱼剖成扇面状，再用一根铁签从鱼尾插入，慢慢穿至头部。

　　用刷子在网子上刷上油，一面烤一会儿，便翻一下烤另一面。如此反复翻烤，鱼慢慢便泛出金黄的颜色，扬手均匀地洒上椒盐，香气逼人。

　　同叔剖鱼烤鱼洒料的身手熟练洒脱、一气呵成，惊呆众人，心中暗叹同叔果然是位隐藏的高手。

　　正边吃边欣赏着同叔的烤鱼技艺，冷不丁身后院墙上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吃什么呢这么香？”众人皆是一惊，回身一看，院墙枝丫旁探出一个黑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