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芳邻》桃拾七

18、永宁寺

　　“孙家的人没有再为难姑姑吧？”青纾问道。

　　“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帮他们把人弄回来，他们还能说什么，撕破脸的也撕了，以后不搭理她就是了，倒是大伯，竟还客气的同我说了几句话，自从哥哥出事后他就没用正眼瞧过我，也算是稀罕事了。”顾氏拉起青纾的手：“纾儿，这次委屈你了，你有没有怪姑姑？”

　　“姑姑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事于我不过是小事，些许委屈算不得什么，姑姑日子过的安生才是最重要的。”青纾缓缓笑道。

　　“你这孩子，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顾氏摸摸她的头。

　　“其实他们原本并未得逞，在里面也呆不长久，放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把裴湛说的话告诉她：“正好给姑姑做个顺水人情。”孙汝文脱了身，听说另外两位的板子可没少挨，也算恶有恶报了。

　　“对了，那位裴大人……是什么人？怎的如此帮咱们？”顾氏神神秘秘，欲言又止。

　　“裴大人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那日正好路过，有案子自然要管，哪算得上是帮咱们。”青纾坦然答道。

　　“可是，我听大伯那话里话外的，好似……总之挺关照这铺子的。”顾氏睨着眼笑问。

　　“当然关照，这铺子本就是他家的。”青纾假装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你是说……”顾氏瞪大了眼，指了指外面。

　　这倒不是青纾故意诳她，如今明面上这铺子已经是长公主府的产业了，有正规的租赁文书，租赁日期也是半年前的，任谁来查都毫无破绽。

　　做这些不过是防着孙汝文的最后一手，果然孙汝文也没让他们失望，前脚刚出了城门，后脚一队官兵就上了门，一应文书给他们一瞧，二话没说灰溜溜的走了。

　　当然孙汝文这卑劣行径不好再同顾氏说起，不过是徒然又伤一回心。

　　青纾点点头。

　　顾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姑姑以为什么？”

　　“没什么，”这种捕风捉影之事说出来对未出阁的女子清誉有损，自家人更不能乱说，顾氏干笑两声：“我是听说啊，那位裴大人端得是个一等一的人物，当今圣上的亲外甥，门第高，模样好，京中许多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盯着他呢。”

　　“那也与我等无干。”青纾淡然道。

　　顾氏想想也是，那门第就是哥哥在时也是高攀了，何况如今……

　　“姑姑，我们去看祖母吧。”青纾挽着她出房门。

　　“不如这样，我们今日带上你祖母去永宁寺上香，散散心吃个斋饭。”出门见天晴的极好，顾氏有了主意，自己天天被烦心事所累，许久没去城外走走了。

　　青纾想着是该带祖母是出去走走了，她和吴嬷嬷素喜礼佛，看看天色还早，让小安子去雇了辆马车。

　　帮顾母打扮停当，几人出了后院门，青纾一一扶着祖母吴嬷嬷和姑姑上去坐好，提起裙摆，刚要踏上脚凳。

　　“顾姑娘！”裴湛端坐马上，丰神俊朗，姿容绝代，施施然出现在马车旁。

　　“……裴大人”

　　“姑娘要出门？”

　　“啊，是，陪祖母和姑姑去永宁寺上香。”

　　“今日天气不错，去城外走走也好。”裴湛点点头，嘱咐前面赶车的小安子：“连着下了几天雨，山道怕是不好走，驾车要十分小心。”

　　小安子扬声应道：“大人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青杼觉着这位今日是怎么了，话怎么和那位沈大人一样多了，忙提裙钻进了马车，车里的顾氏却掀着帘子一角直朝外看。

　　身后传来裴湛的温和的道别声，青纾胡乱应了，刚坐好，一旁的顾氏抓住她的手，压低嗓门：“天老爷啊，这……这就是那位裴大人吗？这相貌、这气度，啧啧啧，在京中年轻一辈中怕是顶了天了。”顾氏忍不住又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姑姑，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青纾有些不自在。

　　顾氏依依不舍的回转头来，兀自回味：“声音也好听，还特意停下来打招呼，我看他对你……”

　　“姑姑您想什么呢，人家不过是路过打个招呼。”

　　“这哪是随便打招呼，我看他那眼神……”

　　“打住，姑姑，齐大非偶。”

　　尝过高门的苦楚，顾氏顿时了然，心中暗叹，还是纾儿看得透，攀不上的门第就没必要心存妄念，只是……可惜了纾儿这品貌。

　　“说起长的好看的郎君啊，近日一个人在京中贵妇圈中传开了，”顾氏忙转移话题，见三人齐齐看着她，讪讪笑道：“我也是听老二媳妇说的，她一向喜欢在外结交，近日许是听说裴大人与咱们家走的近，总是来我房中闲聊，说到这位啊，样貌也是十分的出众，和刚才这位裴大人也是可以比上一比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青纾见她卖了个关子，心中好笑，顺着她的话问道。

　　“可惜是个活佛。”

　　“活佛？”

　　“嗯，就在我们今天要去的永宁寺，说起来这位同你还有些渊源。”

　　“……”

　　“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咱们家还在江南，一次游湖时你不慎落入湖中，昏迷了三天三夜，对吧吴嬷嬷。”

　　吴嬷嬷点点头：“那时真是凶险。”

　　青纾顿觉手脚冰凉，那种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心中苦笑，怎么能忘，忘不了。

　　“是啊请了多少大夫都说药石无医了，让我们准备后事，可还有一丝气吊着，你娘无论如何不肯放弃，一步一拜爬上灵云寺，感其诚心，灵云寺住持圆觉大师下山来，说你已魂魄离天，在你房中念了一天一夜的经，你才终于魂魄归位醒转过来。”

　　难道他就没发现回来的并不是原来的魂魄吗？青纾心道，“他……念得是什么经？”

　　“……这我哪知道。”顾氏觉得她的关注点十分奇怪。

　　“总之你有机会要好好感谢大师。”

　　青纾心道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他。

　　“前两年他带着他的关门弟子游方来到这永宁寺，接任了住持方丈，刚说的这位就是他的徒弟玄祇禅师，年前圆觉大师出去云游，留下这位徒弟代理住持，这怕是永宁寺最年轻的住持了，虽说年纪轻轻，却学识超然，佛法高深，连宫里做法事都是请的他。你平日里不爱进寺庙所以不知道，这永宁寺香火旺得啊，今日还好不是初一十五，不然挤都挤不进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位年轻住持的缘故。因为香客多，寺中也备了许多好吃的斋饭，上完香我们也去尝尝。”

　　青纾确实一向不爱拜佛烧香，吃个斋饭倒是可以。

　　永宁寺原是皇家寺院，位于城外十里正阳山山脚下，寺院依山而建，山门高耸，梵宇清幽。寺中林木扶疏、香烟缭绕，当中一座九层宝塔，高几十丈，每个角上挂有金铃，一阵风吹过，金铃和鸣 ，十分悦耳。

　　“今日主持在大雄宝殿讲经，各位施主正好赶上，可以去听听。”知客僧认得顾氏乃永安伯府上的夫人，颇为有礼。

　　顾氏连忙应允，顾老夫人一向也是喜欢念佛的，现如今虽脑中混沌，却喜听梵音。

　　青纾忙道：“姑姑你陪祖母去听，我想各处走走。”

　　“行，你还没来过永宁寺，你四处走走。”

　　“施主想各处走走也成，累了可寻处禅房休息。”

　　寺中古木参天，十分清幽，青纾顺着山势慢慢往上走，路上几乎遇到不一个人。转到一处大殿，她对神佛一向敬而远之，只略略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一尊大佛总有三丈多高，不知哪路的金刚还是菩萨，一双眼睛瞪的铜铃般大，猛得对上眼，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忙闭上双眼，避过一旁，定了定神，觉得还是远离此地唯好，忙往半山腰急走几步。

　　头上却仿佛罩了个铁箍般难受，无处可避的梵香也令人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心道如今不过初夏，山上也十分清凉，一会儿功夫不至于就中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