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鱼羊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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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十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迟，雪不大，霰雾一样细碎的雪粒飘飘扬扬，屋顶树枝地面薄薄的铺了一层。
祟华门外正阳街西二胡同顾御史家后院，靠墙的几株红梅竟相开放着，青砖碧瓦、白雪红梅相衬得明艳动人，银光一闪，几枝斜曳的梅枝落入青色玉壶春瓶中，一个穿着银红小袄、绾双髻的小丫鬟捧着花瓶，左右端详了一阵，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抱着花瓶一路徐行，来到东厢房门前，掸去身上的雪粒子，挑开厚布帘子走了进去，立刻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墙角炭盆里烧着旺旺的炭火。
临窗书案前立着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玉色樗蒲纹妆花缎窄袖短袄，天青色缠枝莲地凤襕妆花褶裙，低着云鬟、姿容如画，手执白玉毫管正细细临着一幅字帖，手指素长莹白，根根纤细，正是顾御史长女顾青纾。
小丫鬟邀功似的把梅瓶递至书案前：“姑娘，好看麽？”
青纾略抬了眉眼，柔声说：“好看，不过这么好看的花枝，以后不要剪下来，让它长在枝头美不是更好？”
一旁的大丫鬟樱缇上前接过将玉壶春瓶放置在一旁的花梨木高几上：“原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下次可选些残枝、徒长枝剪下即可”。
樱缇细挑身材杏核脸，身着杏红袄儿，青缎背心，秋香色细褶裙，样貌颇为妍秀，她同顾姑娘一般年纪，从小相伴长大，和姑娘一样性子都颇温和，顾府下人都不惧怕，小丫鬟吐了吐舌回了句知道了就退了出去。
“什么时辰了？”
樱缇看了眼窗边的莲花滴漏，“快申末了。”
青纾搁下手中的狼毫管：“爹爹快散值了，今日天寒，去厨下看看预备了什么菜，要不要弄个热锅子。”
樱缇取过一件白狐毛领斗蓬给她披上，出得门来。
刚行了两步，见顾府管家顾同匆匆从前院过来，青纾见他戴着厚毡帽：“同叔从外面来？”
“姑娘，”顾同鼻头脸颊被风刮的驼红，面上却极欢喜：“上次看的道政坊大理寺前边那间铺子，房主想尽早脱手好回乡过年，约我去签了文书。”
青纾和礼部宋侍郎家二公子的婚事年后就得办了，顾御史一向两袖清风，家中也没什么底子，吩咐顾同买个好点的铺子给她作嫁妆。
“那家铺子倒是不错，两层的大铺面，后面还带个大院子，五千钱……价钱也算公道，只是……”只是对顾家来说还是太贵了，顾夫人早逝，青纾十二岁就开始掌家，顾家的家底青纾心里清楚。五千钱，那是父亲好几年的俸禄，她想想就有些心疼，不能为了让她的嫁妆好看些，把这个家掏空，她走了，家里日子还得过不是。
顾同明白自家姑娘的顾虑：“老爷说了给姑娘准备的嫁妆一定要体体面面的，让姑娘不要烦忧钱的事，还有，房主急着回乡过年，价钱上又让了两百文，机会难得，我就立马签了。”从袖中取出一张房契，递给青纾。顾同是顾家的老人，从老太爷那辈就在顾家，温和守礼，颇得顾铉之的信任和尊重，给予他家中对外事务的作主权。
青纾接过，心中微叹了叹气，叠好放入袖中，“既如此也罢了，劳烦同叔这种天气往外跑，您赶紧去烤烤火暖暖身子，我去厨下看看。”
刚要走想起了什么，旋即转过身来：“哦，对了，近日是谁跟着爹爹？”
“是小儿顾安。”顾同恭顺回话，虽说家主给了体面，但他一向谨守本分，对家中大小主人都恭敬有礼。
顾安的母亲即是顾夫人的贴身侍女，与顾同原是段不错的姻缘，只可惜同顾夫人一样身子不好走的早，顾安打小就在顾家长大，如今跟在顾铉之身边做个长随。
“如今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车上备些银炭，生个炉子，还有，顾安也别尽在车上呆着，找个茶馆暖暖身。”青纾嘱咐道。
“好的姑娘。”顾同应声退下。
主仆二人顺着蜿蜒的回廊，穿过月门，来到西跨院厨房，厨房内热气蒸腾，灶前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以布巾束发，鬓发齐整，脸上素淡的妆容一丝不苟，正埋首处理一条鱼。
“秋娘。”
“姑娘来了，”秋娘抬眸绽出温和笑容，“今日天寒，咱弄个鱼羊锅子吧。”
一旁的铜锅中咕噜噜地炖着几根羊膀骨，汤汁浓白，秋娘将斫完的桂花鱼一片片铺于瓷盘中，状若花瓣，再配上几样蔬菜，配菜就准备好了。
“秋娘深知我意，正想吃个锅子暖暖身，祖母和阿缡不能多食，给他们准备个羊肉羹吧”。
“好的。”秋娘手脚麻利地准备着。
熟羊肉切小丁如骰子大小，加羊肉汤放火上煨上，加入笋丁、香蕈丁、山药丁，不一会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秋娘抓起一把香芜切碎，出锅时撒上就好，这季节喝此汤汤鲜又暖身，正适合老人小孩。
“杏酪呢？”
“在后面洗菜呢。”正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粉面小姑娘提着一菜篮洗好的菜冲进来，一双杏核眼，一笑弯成新月。
“姑娘，樱缇姐姐，今日好冷啊！”杏酪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灶间烤火。
“手先在身上暖暖再烤，仔细手疼。”秋娘嗔怪着朝灶后喊了一声，手中仍忙碌着。
杏酪是秋娘的女儿，顾家调任回京时在路上遇到的一对孤苦的母女，当时年幼的杏酪染了风寒，秋娘为了给她治病花光了所有盘缠，被店小二赶出客栈，顾家收留了她们，带他们同行，知她们无处可去，秋娘又做的一手好菜，青纾就留她们在顾家做了厨子。
秋娘不但做菜的手艺好，脑子也灵活，青纾不时找个书上的古方，她马上能做出个样来，遇到实在做不出来的，就在厨房没日没夜的捣鼓，直到把它做出来不可，真真是个实心人。
说话间秋娘又做好和几道菜，糟油鸭子色泽油亮、翠玉相间的碧螺虾仁、玉脂初齑般的姜芽口蘑丁炒虎爪笋，主食是鸳鸯奶卷和金酪酥。
顾家人口单薄，这些菜荤素搭配，又照顾到老人和小孩的清淡胃口，青纾满意的点点头，嘱咐秋娘给下人们也准备个羊肉锅子暖暖身，转身离开厨房：“上菜吧，爹爹也快回了，请老夫人和阿璃到花厅用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鱼羊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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