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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愚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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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释一祈确实练过防身术，以对方这三脚猫的乱打，他确实能轻易制住她，甚至让她吃点苦头。但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他的神情凝重了几许。
轮回机制不允许他还手。
不仅如此，从现在起，他必须好好把她放在手心里护着，命运一体，一旦她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赤司释一祈微微调整姿势，护住了要害，任由那些没什么实际伤害的拳脚落在自己手臂，肩膀和背上。
“你怎么不躲！你不是能耐吗？！会英文了不起啊！知道我是谁了不起啊！”阮笑笑一边打一边骂，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糊了一脸。
打累了，拳头疼了，可胸口那股憋闷的气还是没散。
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只是衣服更凌乱了些，头发散落了几缕，眼神却没多大变化的少年，那股邪火噌地又冒了上来。
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愧疚——
他杀了人，凭什么这么平静？！凭什么好像一切都是她无理取闹？！
视线落在他那张过于白皙的脸上，就是这张脸，刚才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说出了颠覆她世界的话，鬼使神差地，或者说被愤怒彻底支配了大脑，阮笑笑猛地伸手，五指屈起，朝着那张脸就抓了过去！
“你给我道歉！你杀了我！”
赤司释一祈下意识想偏头躲开，但动作迟滞了一瞬。
“刺啦——”指甲划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在短暂的停滞后显得格外清晰。
三道鲜红的抓痕，从他左侧脸颊靠近下颌的地方，斜斜划向耳际，不深，但立刻见了血，细小的血珠迅速渗出来，在那冷玉般的皮肤上显得刺目又狰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阮笑笑举着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湿滑触感，她呆呆地看着那几道血痕，看着血珠缓缓汇聚滑落，看着赤司释一祈终于微微睁大了些的眼睛，那里面清晰的映出自己此刻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状若疯妇的倒影。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耳边的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跳…全都消失了。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和缓慢爬上脊椎，然后瞬间炸开席卷全身的冰寒刺骨。
她…干了什么？
她抓伤了…嬴政的脸。
就算这是个假的，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顶着秦始皇的身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一个脸上带伤，尤其是带这种明显是指甲抓挠伤痕的质子…
会引发什么联想？会招来怎样的窥探和祸端？
更重要的是——她阮笑笑，一个来历不明，出现在质子住处还袭击了质子的人。
会是什么下场？
五马分尸？车裂？凌迟？还是更简单直接的——被当场格杀，尸体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轰的一声，方才被怒火烧得滚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冻成了冰碴子，扎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疼。
她疯了吗？
赤司释一祈缓缓抬手，指尖轻轻触了一下脸颊的伤痕，沾上了一点殷红，他低头看着指尖的血迹，然后又抬眼看向阮笑笑，“稍微冷静些了吗？”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某种东西沉了下去，变得更加幽暗难测。那里面没有立刻勃发的怒气，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多少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让阮笑笑胆寒。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但是他的眼神却说明了他的不悦和自己对他的冒犯。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的时候，这个人身上就有一种上位者的俯视，再加上当时那辆车，她记得很清楚…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车牌和标志。
阮笑笑腿一软，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再次重重撞上冰冷的石桌，才勉强稳住没有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还在流，但已经不再是愤怒的泪水，而是纯粹的担惊受怕。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人类社会都不是可以讲道理的社会。
谁对谁错根本就不重要…
她竟然还会犯这种致命错误。
赤司释一祈慢条斯理地用那磨出毛边的袖口擦了擦脸颊的血迹，动作优雅得与这荒庭破院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他向前走了一步。
阮笑笑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脚步声靠近，停在她面前。
“睁眼。”赤司释一祈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平静，甚至比刚才还要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阮笑笑牙齿打颤，不敢睁。
“我说，睁眼。”赤司释一祈语气里多了不容置疑的冷硬。
阮笑笑浑身一激灵，颤巍巍地掀开了一点眼睫。
赤司释一祈就站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脸上那三道抓痕还在渗着细微的血丝，在他苍白的脸上红得刺眼，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目光像冰锥一样，直直刺入她眼底。
“打够了吗？”他问。
阮笑笑哆嗦着，想摇头，又想点头，最后只是僵硬地动了一下脖颈，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意思。
“气消了吗？”
“……”她发不出声音。
赤司释一祈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点讥诮的弧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个鬼地方，二哥还不如让对方直接弄死他…
“看来是没完全消。”他自问自答，然后伸出手。
阮笑笑缩脖子，以为他要掐死自己。
那只手却落在了她的头顶上方一点，从她散乱的发间，拈下了一小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枯草叶。
他将草叶随手扔在地上，动作随意得像在拂去一粒灰尘。
“不管你有怎么样的情绪，请你最起码在我面前掩饰好。”他收回手，背到身后，微微挺直了脊背，“我书读的不多，中国史还是稍微了解一些的，你来这里，不也是这个目的吗？”
即使脸上带伤，衣衫褴褛，这一刻，他身上那股属于上位者的，不容侵犯的冷淡威仪，却愈发清晰地弥漫开来。
“……”阮笑笑垂头丧气地瘫软下去，顺着石桌边缘滑坐在地，冰冷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她双手撑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大颗大颗砸进尘土里，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勇气，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在那三道血痕和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面前，碎成了齑粉。
嬴政为什么偏偏是他？！
赤司释一祈的目光越过阮笑笑的肩头，望向庭院外高耸的宫墙一角，天空是沉闷的铅灰色。
风吹动他洗得发白的麻衣和松散的墨发，脸上的血痕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目。
这一刻，阮笑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无论是谁，来自哪里，都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任人欺凌的落魄质子。那种深入骨髓的冷静，那种面对突发暴力甚至羞辱都无动于衷的漠然，还有他不经意流露出的，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仪态。
危险。
他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
赤司释一祈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车祸的事，过确实在我，所以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庇护。”
阮笑笑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
她想说点什么，感谢，求饶，或者继续硬撑着反抗，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赤司释一祈停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只是垂眸看着她，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审视和掂量，反而有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不过——”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你也看到我的处境了，在回到秦国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处理一部分事情，作为我将来的得力助手，你能处理好的吧？就像你把你把管事的赵大娘推到河里那样。”
这话丝毫没让阮笑笑感到安慰，反而让她更冷。
“你…你想怎么样？”她终于挤出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需要跟你确认一些事情，以及…”赤司释一祈顿了顿，目光扫过这荒凉的庭院，“在这个地方，该怎么活下去。”
他看向阮笑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类似合作的意味，尽管依旧冰冷而疏离，“你和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很破，水很深，周围还有想吃掉我们的鱼。打架，内讧，或者现在就把对方弄死都很蠢。”
阮笑笑的心脏在狂跳之后，诡异地慢慢落回实处，虽然依旧沉重。
他的话冷酷而现实，撕掉了所有温情的可能，却也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所以？”她听见自己问。
赤司释一祈转身，走向那间看起来稍微齐整些的屋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说，“进来谈吧，外面风大。”
他迈过门槛，身影融入屋内昏暗的光线中。
阮笑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敞开的，幽深的门洞，又看了看自己沾染了血丝和尘土的双手，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彻底散开的，脏污的糕点油纸上。
他是个疯子…自己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和自己之前在学校里接触到的同学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可是这个人眼底，根本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冷风吹过，枯草伏倒，远处宫檐下的铁马又叮咚响了一声，悠长而寂寥。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踩过荒草，走向那扇门。
腿有点软，心跳还是很快，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不管里面等着的是什么，不管这个顶着嬴政皮的对方究竟是人是鬼，是盟友还是更大的陷阱…她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