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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是你 ...

  •   阮笑笑站在那座堪比冷宫的宫殿门前,指尖还残留着糕点油纸的细碎声响。

      庭院外墙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泥胚,几丛枯黄的野草从墙根缝隙里倔强地探出头,在萧瑟的风里微微颤着,“有人在吗?”

      她叩门的手停在半空,掌心因方才的拍打泛着鲜明的红,门内却依旧一片沉寂,只有远处宫檐下铁马叮咚,敲打着午后的空旷。

      不应该啊~

      嬴政应该就住在这里才对?难道这个时间去吃饭了?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向内退开半尺。

      少年站在那里,身形清瘦,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袖口处甚至磨出了毛边,可即便如此,他周身却透出一种与这荒芜庭院格格不入的清冷贵气,墨黑的长发并未严谨束冠,只松松拢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拂过线条清晰的下颌。

      被自己二哥一脚踹进轮回里的赤司释一祈不仅没能调整过来生物钟,还被周围这糟糕的生存环境震惊到了。

      他的脸庞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白皙,宛如冷玉,眸子颜色偏深,此刻正半眯着,带着初醒般的疏懒,却又在深处凝结着锐利的审视,像寒潭表面浮着的薄冰,他下颌微抬,目光从她手中的糕点包裹,缓缓移到她脸上,神情倨傲而疏离,仿佛在掂量一件突然出现的可疑人士。

      有点儿眼熟…

      哦,他想起来,算算时间,债主差不多也该来了。

      “赵公子?”阮笑笑按捺住心头那点不自觉的紧绷,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

      “经来。”赤司释一祈侧身让开,吐出的字音短促,不是本地赵国的腔调,微微上扬的尾音里裹挟着陌生的坚硬质感。

      “……?”阮笑笑。

      嬴政小时候不是在赵国长大的吗?怎么一口秦地的口音?古代版的陕西话原来是这样的嘛?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道了谢便跟着踏进院中。

      没想到这么顺利~

      这里的庭院比她想象的更为破败,院中几乎不见砖石,泥土裸露,杂草恣意蔓生,有的已齐膝高,在风中摇曳出一片荒凉,角落一口残破的水缸积了半缸浑浊的雨水,水面浮着枯叶,仅有的两三间屋舍门窗紧闭,窗纸破损,在风里发出呜咽般的细响。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遗忘的寂静,唯有少年踏过草丛时细微的窸窣声,和他身上那种与周遭绝望环境截然相反的,冰雕般的镇定。

      赤司释一祈将她引至院内唯一还算干净的石凳旁,自己并未坐下,只是转身,再度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斑块,让他寡淡的瞳仁显得愈发深邃难测,少年薄唇轻启,吐出的音节清晰而缓慢,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阮笑笑耳畔。

      “I remember you,you’re from modern times,right?(我记得你,你是现代过来的吧?)”

      “……”阮笑笑彻底僵在原地。

      萦绕在心头的对方口音,关于处境,关于未来投靠计划的种种思量,在这一瞬间被炸得粉碎。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似乎停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着,耳边嗡嗡作响,几乎怀疑是这深宫秋风灌入了幻觉。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简陋却气势迫人的少年,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唯有那微眯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笑意的微光,仿佛早已知晓这枚石子投入水中,必将激起千层浪。

      风卷过庭院,荒草伏低,万籁俱寂,唯有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裹挟着穿越千年的诡异气息,久久回荡在两人之间这方压抑的空气里。

      时间仿佛凝滞了。

      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阮笑笑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能感觉到指尖迅速褪去的温度,甚至能数清对面少年眼睫在稀薄日光下投出的细小阴影。

      风还在吹,草叶还在动,远处铁马的声音规律得近乎残酷,可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你…my…my english is poor,what did you just say?”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勉强扯回一丝清明,磕磕巴巴地手舞足蹈道。

      感激应试教育,虽然她的英语成绩马马虎虎,但口语简直一塌糊涂。

      再加上现在受到的冲击,整个人有种在风中凌乱的错觉。

      这个世界是不是坏掉了?还是她在做梦?

      这是战国,是公元前,是嬴政——未来的秦始皇——还在赵国为质的少年时期。

      他…他怎么会用英文,问她是不是现代来的?现代这个词就像一把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竭力维持的认知壁垒,世界观崩塌了。

      顶着少年嬴政皮囊的赤司释一祈静静地看着她,温和道,“介绍一下,赤司释一祈,也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他用自己三天掌握的中文和稍微奇怪的发音自我介绍,话语中带着近乎残忍的耐心,等待着她从惊涛骇浪中挣扎上岸,等待着她自己拼凑出答案,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上位者的洞悉。

      阮笑笑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激得她微微战栗,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疏离清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你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尾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轻颤,“赵公子,我…不太明白。”

      她在赌。

      赌这只是某种离奇的试探,赌他或许只是从别处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词汇,赌这惊天一语背后,并非她所恐惧的那种可能性。

      赤司释一祈嘴角极细微地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冰面裂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细纹,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h省的小路,时间应该是在10点左右,你突然闯了出来,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

      阮笑笑的心脏再次狠狠一沉。

      赤司释一祈向前踱了半步,破旧的麻衣下摆扫过枯草,距离的拉近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他身上有一种混合着皂角清气与陈旧书卷,又隐约带着一丝药味的复杂气息。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你应该马上就要高考了吧?刚来这里就敢杀人?看样子你在这边适应的不错。”

      阮笑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石桌边缘,钝痛传来,却不及心中骇浪的万分之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她看着眼前这张过于年轻,却有着超乎年龄沉静甚至冷酷的脸庞,一个荒诞却又唯一合理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你…”阮笑笑的嘴唇发抖,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攫住了她。

      赤司释一祈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疏离倨傲的姿态,仿佛刚才那逼近的低语只是她的幻觉,他袖手而立,目光投向庭院角落那缸污水,语气平淡无波,“你的理解力应该不至于这么差才对。”

      呵,理解,好个理解?

      这个罪魁祸首简直毫无愧疚!

      阮笑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极度的怨气深重和对未知处境的恐惧挤压下,啪地一下就断了。

      什么合作?什么抱未来秦始皇大腿的宏伟计划?什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全都被这几句轻飘飘又重如千钧的话砸得稀烂,抛到了爪哇国。

      她现在只想杀了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开车不长眼睛,她怎么会来到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怎么会过这种生不如死的原始生活?!

      不假思索地,她猛地抡起手里一直攥着的,已经有些汗湿的糕点包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赤司释一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砸了过去。

      “你去死吧!!!畜牲!”

      油纸包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没多少重量,砸在身上也不疼,但赤司释一祈显然没预料到她这堪称幼稚的暴力举动,微微偏了下头,包裹擦过他的额角,软绵绵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糕点碎屑撒了一地。

      “……”

      赤司释一祈愣住了,疏懒又深沉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错愕。

      这个女孩儿,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不是他太少见多怪,实在是没见过明知不可为还要发泄情绪的生物,二哥就算把二嫂气死,二嫂也不会当场动手的。

      阮笑笑砸出包裹只是开始,积压的怒火,恐惧,委屈,还有那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瞬间冲垮了堤防,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红着眼就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挥拳踢打。

      “你有病啊!你开车为什么不长眼睛?还敢跟我装神弄鬼!现代现代现代,你知道我多害怕吗?!这是什么鬼地方!你还我正常生活!还我高考!混蛋!王八蛋!”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都要高考了,我明明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好不容易对生活有点儿盼头。

      我以为我快要熬过苦日子了…全是因为你…

      拳头雨点般落在赤司释一祈身上,没什么章法,力气也不算大,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踢踹,捶打,甚至用头去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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