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陈大包

6、第 6 章

　　这个从索菲尔通向恶魔领地的地下迷宫幽深而阴冷。狭窄的地道在我们面前向远方蜿蜒着，就像乌贼的触手。一眼望去，没有尽头。即使习惯于地底的黑暗与潮湿，我也并不觉得这地方让人感觉很自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魂伤氏族与恶魔秘密来往的通道了。但是，现在亲眼得见，我不禁要问：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种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会是两国内通的捷径？
　　雷拉格望着一片漆黑的前方，眼神却异常的坚定：“这是从易格池沃到谢尔戈的捷径。如果速度够快的话，我就可以在维亚尔的军队转移前赶上他们。”
　　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

　　沿着其中一条路一直前行，一顶暗红色的帐篷出现在面前不远处。据说快捷出口的钥匙就被这里的黑龙守护着。
　　但当走到近前，眼前的情景却出乎我们意料之外。黑龙庞大的尸体倒在了一片狼藉之中。自然，钥匙也不翼而飞了。
　　“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一定是恶魔们干的好事。”雷拉格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没有了钥匙，我们会和他们一样找不着北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我们可以马上折回，走另外一条较长的路。”莎蒂娅提议道。
　　虽然我不喜欢莎蒂娅这个人，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同意她的观点。
　　“不，我打算冒一次险。”雷拉格摇了摇头，“那刺客肯定还没走远。我要追上去。”
　　“我们和你一起追上去，族长。”我和莎蒂娅异口同声道。

　　我们在曲折的地道里一边分头搜寻着，一边招揽野外的散兵。
　　地道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我当初的想象：毫无预兆突然中断的路，不知通往何处的双向传送门（而且往往你还不能回到先前的地方），一个套一个的分岔路口。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念地面的阳光。
　　终于在地道的某个转角，我们发现了刺客的踪迹。
　　“啊，看，我想我已经找到我们的刺客了——恶魔领主格劳尔，他主人最宠信的杂种狗。”雷拉格用戏谑的口吻道，“让我在口袋里找找有没有生锈的狗圈。”
　　格劳尔一看见我们正朝他而来，马上扭头便跑。待我们追上去，他早就消失在地道的黑暗中了。
　　“可恶！”雷拉格怒道，“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这里有通向地面的楼梯！”我眼尖地在一片黑暗之中瞥见了那白色的大理石梯级。
　　“追！”雷拉格二话不说当先上前。

　　刚从地底上来的我们险些被阳光刺伤了眼。但格劳尔狼狈逃窜的背影确确实实映入了我们的眼帘。正当他将要一脚踏入另一个传送门的时候，莎蒂娅跳下双足龙，如旋风一般追了上去。
　　一道寒光闪过，格劳尔了无生气地颓然倒地。他身边的扈从们也瞬间作鸟兽散。莎蒂娅蹲下身子，在他腰间摸了一圈，似乎掏到了什么东西，便拿过来随手扔给了雷拉格。
　　雷拉格接过一看，喜道：“钥匙！”
　　我才从莎蒂娅炫目的刺杀技巧中回过神来，附和道：“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去消灭魔军了。”
　　“我会把他们的脑子做成标本。”雷拉格揶揄道，“当然前提是，我能找到一个足够小的指套。”
　　我听了，“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笑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什么，”我好不容易止住笑，答道，“我只是在，嗯，仰慕您与众不同的幽默感，族长。”

　　通过地道的快捷出口，我们来到了恶魔的领地。为了能赶在魔军的前头，我们必须横穿谢尔戈，到达狮鹫帝国的边境。
　　“我们终于到了，古老而丑陋的谢尔戈。”雷拉格遥望前方，感叹道，“游览这里的最好方式，恐怕就是全军全速通过。”
　　据侦察兵回报，前方有一重叠一重的兵力不少的关卡。但考虑到这是我们穿越边境的唯一方法，而且关卡后面可能会有城市，所以我们决定冲关。
　　接连攻下几道关卡之后，我方的兵力基本没有受到多大损失。而在我们左右两边，各有一座恶魔城镇；而且在通往狮鹫帝国的大路上，还有一连串关卡。所以唯今之计，只有一边攻城，一边冲击关卡了。
　　我们兵分三路。左路是我，右路莎蒂娅，攻打恶魔城镇；雷拉格自己领军打开中路。
　　战略上来看，这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计划。
　　但问题是……
　　当莎蒂娅打下城堡准备入城的时候，一阵流星火雨将整座城变成了残垣败壁。士兵们仅仅来得及从魔法行会里抢出来几份卷轴。
　　好狠毒的焦土政策，我边看着面前这座还在负隅顽抗的城池边想，希望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这里。
　　但同样的事情的的确确再次发生了。这座城池就在城破那一刻在我面前化为了灰烬。
　　当雷拉格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立马怒发冲冠：“这太荒谬了！真是岂有此理！我需要一座能持久存在的城池！”
　　可他自己也没能阻止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当第三座，也是最后一座我们力所能及的恶魔城镇在他眼前毁灭，他暴跳如雷地骂道：“够了！谁把那个使坏的家伙给我逮来——或者至少是他的身体零部件！”
　　但他的怒火也不能给他重建一座城市。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集合三支部队，一齐朝最后的关卡冲击。

　　当关卡的守军成为了满地没有生命的尸体，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这时，恶魔领主维亚尔所率领的魔军，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在不远处，则是狮鹫帝国的骑士部队。
　　维亚尔转过头，半是吃惊半是轻蔑地看着易格池沃的勇士们正朝他一步步逼近。
　　突然，他在队伍中看到了我，失声叫道：“索娜塔！是你！”
　　众人听了，都停住了脚步。我向前几步，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认得你的魔纹。”维亚尔像岩石般粗粝的声音自面具底下发出，“更重要的是，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胡说！我没有父亲！”我脸上的魔纹此刻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上了头。我不禁感到一阵晕眩。
　　“即使你否认，你也不能无视你身上的恶魔血脉，”维亚尔道，“我的血脉。”
　　“够了！停止你的废话！准备受死吧！”我一举法杖，身后的军队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散开来。所有人的武器都牢牢地对准前方。
　　但我的头疼得就跟被舂过一样。我不得不紧紧抓住双足龙的缰绳，才让自己不至于摔下自己的坐骑。
　　雷拉格和莎蒂娅都对我投以了意义不明的目光，但还是紧紧握着法杖，退到了我身后。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是父女相认的最好方式……”维亚尔身后的恶魔们发出了一阵嗜血的嚎叫。
　　在狂怒之下，我咆哮着鼓舞部队向前冲锋，自己也不顾一切地向维亚尔追赶过去。士兵们像是受到了我的感染，也奋不顾身地冲入敌阵厮杀。在雷拉格和莎蒂娅两人的协助下，各种咒语源源不断地被施放出来，连锁闪电和流星火雨不停地落在敌阵中。敌人接二连三地倒下，但同时，我手下的勇士也一个接一个地在恶魔的利爪和火球之下失去生命。
　　当我的法杖差点就可以戳到他的头盔的时候，维亚尔逃走了，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一下子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可恶！让他逃了！”我嘴里咒骂道，虽然我也明白我身边所剩的兵力也不多了。

　　见危机已被解除，雷拉格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位女骑士的面前，关切地问：“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谢谢你。”女骑士看起来有点受宠若惊，“请原谅我的惊讶，但我并没期望得到黑暗精灵的帮助。”
　　“马拉萨的智慧确实神秘不可预测。”雷拉格闪烁其辞，“我是雷拉格，易格池沃的氏族长。”
　　“我代表狮鹫帝国感谢你，族长。”女骑士优雅地行了一礼，又道，“我是……”
　　“伊莎贝尔女王。”雷拉格突然打断道，“我知道你。”
　　什么？她就是伊莎贝尔女王？
　　我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有着一头褐色的及肩长发，翡翠般碧绿的眼睛。身上那套银色的铠甲和□□那匹白马跟她女王的身份十分相配。虽然才刚刚摆脱性命之虞，她看起来却相当雍容淡定。只是她的眉眼间却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当然，这对于一个正在服丧期间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她的丈夫，年轻狮鹫帝国国王尼克莱在几个月前在与恶魔的战斗中丧生了。传闻是魔王的左右手，恶魔领主阿格雷尔干的好事。
　　看见雷拉格看着伊莎贝尔的眼神，不知为何，我开始不喜欢这两个人之间微妙，或者说是诡异，的气氛了。
　　“很好，那么谢谢大家。”伊莎贝尔对我和莎蒂娅都点了点头，“但我们必须上路了。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说着，她拨转马头便想离开。
　　“等等！”雷拉格急忙阻止，“女王不能去！她现在有危险！”
　　“危险？”伊莎贝尔身旁那个一脸阴险的巫师插嘴道，“这里有危险？荒谬至极！”
　　我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他枯瘦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还有挂在他马背上的头骨。
　　我的眼睛瞪得都快脱窗了。
　　那个巫师是……亡灵巫师？！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黑暗精灵的首领莫名其妙地想要从恶魔的手中解救人类的女王，而人类的女王又莫名其妙地和亡灵巫师搅和在了一起……好吧，接下来还有什么？
　　“请听我说！”雷拉格焦急地道，“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不会长途跋涉赶到这里，还带着我的军队！”
　　“稍安勿躁，马卡尔。”女王轻轻抬手制止，又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有危险？”
　　“没错。”雷拉格道，“这是魔军第二次入侵狮鹫帝国的心脏地带。而两次入侵的目标都是你，女王。”
　　“别理他，女王陛下。”亡灵巫师上前想挡在两人中间，“他是个疯子。”
　　“你是说疯子吗？！”雷拉格强忍住发作的冲动，说道，“难道我是疯了才会去调查卡-贝勒斯的图谋吗？！”
　　伊莎贝尔轻轻摇头道：“真相往往隐藏在疯狂的表象之下，马卡尔。”
　　马卡尔不情愿地勒住缰绳，并狠狠地瞪了雷拉格一眼。
　　“夫人……伊莎贝尔女王，卡-贝勒斯和恶魔们正在追踪你。而也只有你是他们唯一感兴趣的。”雷拉格无视马卡尔恶毒的目光，诚恳地说道，“你必须跟我来。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带上你的卫队。旅途虽漫长却很安全——我们要穿越艾罗兰的土地，到达龙雾岛。”
　　伊莎贝尔刚要回答，马卡尔却又插嘴了：“伊莎贝尔女王正要前往英雄祠，去召唤她亡夫的灵魂，从而恢复她的王国。很遗憾，你这语无伦次的黑暗精灵还不够资格左右我们的女王。”
　　“我为马卡尔的语气道歉，族长。但他是对的。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伊莎贝尔道，“也许下次我们能在没那么紧急的情形下再次相遇。”
　　“来吧，我的女王。”马卡尔幸灾乐祸地看着雷拉格，“请让开，谢谢。”
　　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骑士部队，雷拉格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对拯救她的性命感到厌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