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有归期》尘音ing

3、第二章 归来踏悲歌(二）

　　天色将白，远远望去，边际泛起淡淡橙光，似要冲散那沉重的夜色。
　　穆府一片沉寂，回廊走动的小厮侍女，脸上均一片黯然，转角处还能看到几个婆子偷偷擦拭眼泪。
　　府内一隅，那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脸倦容，又警惕着不忍睡去，却也不肯找人打听发生何事，只得守在原地，等着命运的安排。
　　产房处，一众太医稳婆均退在殿外，一夜问诊，药石用尽，穆夫人却无一点起色。
　　穆将军看太医脸上的无奈，屏退众人，只想留着须臾时光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这样抱着你，有没有好一点”穆烨拥着夫人，下颌抵在其濡湿的发间，紧握着穆夫人的双手，生怕那丝丝温热刹那间流逝。
　　“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穆夫人抽出只手，欲抚上夫君的眉间，只一半就觉得力不从心，穆烨霎时将夫人要滑落的手贴于自己脸上，穆夫人微微一笑而言：“都说过多少次，勿要皱眉，凡事都要乐观面对”。
　　“我明白，你在我身边，一切总是好的”。语毕轻吻着爱妻的手。
　　“要是我不在了，你也要……”未及说完，便被穆烨打断。
　　“不会，归朝前你还说这京都景色秀美，离京五年一定要好好游玩一番，你说儿时别居的院子还藏了几坛好酒酒，要和我一同品尝，还有……”穆烨说着彼此的约定，声音却愈发喑哑，透着一丝哭腔。
　　“我好像等不到了，阿烨，我做不到的事，你可一定要帮我做到呀，你是大将军，一言九鼎，不能反悔的”。穆夫人含起一丝嗔怨，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你真的忍心弃我而入，你不管毅儿了，还有刚出生的女儿，她还未曾取名，你当真舍得”。
　　“我知道，所以烦夫君辛苦了，以后你要多疼他们些，别总板着脸，会吓着孩子的”。
　　“好”。看着爱妻强忍疼痛，穆烨只得应着：“你少费力，我抱着你，再歇歇”。
　　“不歇了，我怕歇了就醒不过来了，女儿的名字就让我来取吧”。
　　“嗯，依你，都依你”。
　　“穆伽，伽罗的伽，她未经历世，却随你我遍经杀戮，愿这份梵语中的慈悲保她一生平安。”穆夫人含笑望着自家夫君，似在等着一句夸奖。
　　“极好，我一生杀伐过重，咱们的女儿一定要平安顺遂”。
　　大抵世间父母所求都是儿女的平安了。
　　“阿烨，我想看看她，她长得好看吗”？
　　穆烨遂唤了女使抱小姐进来，未曾提起自己还不曾见过女儿。
　　乳母抱着酣睡的婴孩上前，穆夫人挣扎起身，缓缓接过，已不是第一次做母亲，却还是小心翼翼。
　　端看着那婴儿熟睡的面庞，一时感慨而来，眼泪止不住滑落，流进孩子的被衾，遂低头用脸颊轻蹭婴儿的毛发，一丝丝的温柔裹挟着万分的不舍。
　　“她好小，我却不能看着她长大了，以后她想要的，你都给她好不好。”
　　“好，我会宠她，让她无忧无虑”穆烨紧紧拥着妻女，继而说道：“毅儿随秦正早我们入城，我已遣人去接了，你再等等”。
　　“好，可我怕等不及了”。只见穆夫人阖了双眼，抱孩子的手也松了松，穆烨见状，赶紧遣乳母将孩子抱出去等候。
　　与此同时，一侍女进内回禀，圣上携皇后太子来探望将军。
　　一袭明黄的轿辇从宫门直行入将军府，一路上行人注目跪拜。
　　其中一架轿辇中，皇后沈氏却也是泣不成声，自幼要好的姐妹，多年不见，等再见时却是生离死别，叫人如何抑住心中悲恸。
　　一旁太子小小年纪，却是沉稳内敛，深知父皇母后之哀痛，一路上一言未发，只想着尽该尽的礼仪。
　　行至穆府，在管事的引领下行至大殿，因着礼仪规制，只皇后一众向内闱走去，怕母亲过于哀恸，太子便向圣上请了旨跟在其后。
　　近产房，男子终归不得入内，太子便在外殿等着。
　　待女使回禀后，皇后沈葳止住眼泪，进了内殿，只看见穆将军拥着夫人，而芊语的脸上褪尽月色，一片惨白，弱弱的偎在夫君怀中。
　　穆烨抬头欲起身行礼，沈后挥手阻止，一手拭泪而言：“我们之间，何需虚礼”。
　　“她等了你很久，你来了，她算了了心愿。”穆烨温柔的看向怀中的人儿，轻轻唤了唤：“芊语，你看谁来了。”
　　穆夫人勉力睁开眼睛，却再无气力起身，沈后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是要走的这般洒脱，再不管我们了吗？”
　　听到此处，穆夫人再次泪眼婆娑，颤颤的说：“是我食言了，当初说此生姐妹，不离不弃，我，我”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终是见面了，如今你儿女双全，可是要做最幸福的母亲才是呢”。沈后强撑起笑靥，在这最后的片刻，该让她安心才是。
　　“姐姐，我不能看着他们长大了，阿烨是个急性的，他要是照看不好，你可要帮我多疼疼他们”。说完再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只见穆烨双眼通红，似要泣出血来，心头便是一紧。只是继而问到:“毅儿来了吗？”
　　“快了，你别睡，毅儿见不到你，会难过的”。穆烨沉恸的声音敲打着身边每个人的心。
　　“胡说，我的毅儿，最是坚毅，才，才不会哭鼻子呢。”一言未毕，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去，阖上双眼呢喃着：“阿烨，塞外风起了，好想看那金秋的落日，踏着落日归来的你”。言尽，最后一丝生气从身体剥离，就这样含笑卧在致爱怀里。
　　暮春三月，处处生机，穆府却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