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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绿槐庭院不多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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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在出城门的时候突然拦住白芷,两人改道向着另一条官道赶路。白芷在路上忍不住出声询问:“我们不回上京了?”
“嗯,南星还在江州。况且小石头爷爷的病我或许有些眉目了,还是想试一试!”乐安其实想的是若他们回上京,与风潇他们回医谷是一个方向,早晚还是要碰上,不如改道先回江州也是一样。
“是因为风公子吗?”白芷看着乐安紧皱着的眉心,忍不住小声道。
乐安静静不答,沉默之后说着白芷听不懂的话:“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自知不该的事,便应及早悬崖勒马!”
风潇一早坐在客栈的大堂,手中来回搓着几个相思子红黑色的种子,自言自语。谢屹和孙昃坐在他对面,看着低头想事情的风潇不好出声打扰,但是他们若再耽搁,回医谷的日子就要迟了。最后谢屹只得出声打断风潇:“玉清师兄,我们是否该启程回医谷了?若回去迟了要受罚的!”
“你们说我现在最不想去什么地方?医谷、上京、江州?”风潇不答反问道。说完也不出声,也不是想要谁能回答他,低头望着手中已被他搓热带着些汗渍的相思子。这本是之前风潇打架遣返医谷后被罚药库打杂时在一个隐秘角落发现的,他自己对了药库单子并未找到记录上有这些。风潇只在医书上看到过,还未见过实物。这相思子半黑半红,颜色似魔似幻,确是带毒的,误食这种子之后轻者腹痛呕泻,重者全身发紫窒息。这样一味毒药为何会在医谷的药库中,风潇抓了一把藏于怀中,待来年上京之后送与乐安看,“红豆生南国”乐安定也未曾见过。只是自那风潇就再也未曾见过乐安,这次短暂的相遇并不愉快,风潇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将相思子送出去。
“乐安没回上京,医谷与上京同路,他也不会去,更不会一直留在西夷城,青城集会已经结束了,此时再去也没必要。乐安此人最放不下的是什么?我最不想去的是什么地方?”风潇自言自语,似疯魔般不停地敲着桌子。
“玉清师兄,乐师兄定是有要事才改道的,我们还是赶快启程回医谷吧!要不然等谷主和蔺师伯从江州回到医谷时我们若是还未到岂不是要不妙了!”谢屹现在只想拉着风潇赶快赶路,可是他和孙昃两个人一起恐怕也对付不了他,只得不停叹气劝道。
“江州?对……江州!!!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想到呢!”风潇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跑去牵马赶路,谢屹和孙昃苦哈哈追在后面。
谢屹满脑子疑问,孙昃确似明白其中道理骑马紧紧追在风潇后面,中途歇息时谢屹忍不住出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江州?乐师兄万一没有去江州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风潇不答,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乐师兄一定会去江州!”孙昃回答道:“江州有谷主和蔺师伯!”而风潇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两个人,所以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江州。乐安很了解风潇,为了能避开他,那么便会去江州。而且江州还有眼盲症的一些事情,乐安这一年多在外游历也是为了找眼盲症的解药。
七月流火,这话是真的不错。乐安他们一早出发,马车赶路稍慢,天气炎热,在近午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开阔的阴凉地,临靠河边,白芷将马解下缰绳放到水边饮水吃草。乐安从车上翻找着些干粮,他在矮桌边上的箱子里看到了昨天晚上风潇抛给他的那束花球。乐安将干粮和水一道拿起,连带着那束花球,放在树下白芷铺好的凉席上。白芷喂马归来,看到花球,出声解释道:“我不知该如何处理,就只好带着了!但是天气太热,有些蔫坏了。”
乐安示意白芷先坐下歇歇吃些东西,那花球他自己处理。半个时辰后,他们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乐安带着花球来到水边,将绑着的绳索解开,扬手高抛,各色花朵扬扬洒洒的落在水面上顺水飘远。乐安看着流水载着花远去,久久站立,心中暗自感叹自己修行还是不够,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牵动自己心神,只是终究所有这些都会随风消逝,包括自己那应该深埋的心思。
乐安抵达江州的时候已是月末,天气转凉。他们离开江州已有一年半多,当初离开时晚烟和杜参的孩子才刚出生,现在都已经学会走路。杜参给小家伙起名‘小月儿’,小女孩在她父亲的怀里探出黑黑的脑袋好奇的望着陌生的乐安。乐安拿出路上买的小泥人逗她,小月儿伸手拿着泥人嘿嘿的笑了。
杜参他们按照乐安临走前的叮嘱盘了一家小点的酒楼,酒楼有两层,下层大堂上层雅间,找的厨子也是杜参曾经的街坊,邻居里稍大一点的孩子也在酒馆帮忙,生意也还可以。南星按照乐安吩咐在酒楼不远买了一个小院,南星早几天就已经将房间整理出来,现在与白芷一起将马车上东西分类规整。临近傍晚酒楼的生意忙了起来,小院中白芷在石桌旁忙着收拾一路收集的草药,乐安坐在旁边逗弄怀里抱着的小月儿,对着她介绍着白芷手中的各种草药的名字。
“想不到乐安哄孩子也是这么与众不同!是想收徒了吗?”院中一颗高大的槐树上坐着一位身穿竹青色衣袍的少年,说完话后飞身而下,坐到石凳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乐安看着坐在对面的风潇,心中惊诧。
“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风潇盯着乐安的眼睛淡淡的说道,“怎么,没想到吧!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应该出现在江州,按照你的推测,此时我应该已经在医谷了是吧!”
“既已考核过了,你想去哪自是你的自由。”乐安把小月儿即将塞到嘴中的草药拿开,转身不看风潇,“想来谷主和蔺师伯也还在医馆,今日我刚回且天色已晚。劳烦你回去时替我说一声明日我再去问候!”
“这你还是自己去说吧!那边人多住不下,到江州这几日我被谢屹的梦话吓得觉都不曾睡过整个的,今日来这里便是要住下了。反正你这房间也够,怎么,不欢迎我!”风潇自到江州后与谢屹孙昃一起挤在医馆的通铺上,晚上经常被谢屹的梦话惊醒,好不容易盼到乐安回来,自是有舒服的地方可选谁还愿意回医馆受罪,再说了,之前西夷城乐安明显是躲着他,风潇心中不爽,偏要凑到乐安跟前。
白芷停下手中活计,看着乐安,自家公子似乎没有听到风潇的话一般,仍在逗着孩子。其实乐安不知如何作答,风潇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俩人儿时也经常住在一起,现在风潇住在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风潇心中有些生气,脸上却依旧笑哈哈。乐安自从离京之后对他疏远许多,他虽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也是明白。曾经乐安是他最亲近的师兄弟,而现在乐安身边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很快他就只能站在边缘望着处于中心的乐安。风潇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乐安代他受罚的愧疚,此时的风潇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对乐安说些气话,只能使些耍赖的小伎俩赖在乐安身边。
晚饭时,南星看着突然出现坐在桌上吃吃喝喝的风潇,惊讶之后也是高兴的与他聊的甚欢。晚烟也认出来风潇,与杜参一起又是再次致谢。风潇喝着杜参递过来的酒赞道:“好酒,但怎么感觉我曾经在上京的时候也喝到过?”
连翘说道:“这酒我哥每年就只酿的出几坛而已,之前上京时也多数被酒楼老板藏着不卖的!你怎么可能会喝到?”
连翘忽地想起之前中秋是有拿出来卖过,还有一位公子约着下次给他打酒的事,赶忙喊道:“连翘,我叫连翘!风公子真的是你。当时你给的赏钱有些多,本想追出去还你,谁知一转眼你就没影了。”
细聊之后,大家竟都曾见过,饭桌上顿时就像是老友聚会般热闹起来。桌上的整坛酒几乎全进了风潇肚子,晚饭后几人在院中闲聊,风潇想起之前李文筠的话,便问乐安:“我竟不知是你将晚烟姑娘救出来的!你是怎么摆平那老鸨让她放人的?”
乐安其实没做什么,他让白芷打听清楚晚烟的事情之后,叫白芷给那老鸨如实说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是老鸨自己怕惹祸上身主动放人的。三人中勤王世子名头在上京最响,事情传到最后就变成了他和其他公子为了抢人打起了的。风潇听完笑了许久,合着李文筠的锅是乐安扣他头上的。
晚间风潇在乐安隔壁歇下,南星与白芷挤在一间。次日一早乐安与白芷南星在院中收拾药草,等着风潇一起去医馆,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风潇起来。南星只得在门口叩门喊道:“风公子,该起来了!还要去医馆呢!就等你了!”
风潇朦胧着睡眼,衣袍披在背上,扶着门框打着哈欠:“叫魂啊,这么早!”
南星看着快升到树梢顶上的日头,心想“早”?这风公子怕不是睡糊涂了!
“既然起来了,就快些洗漱吧,早饭在桌上,吃完我们出发去医馆!”乐安站在院中整理晒着的药草,并不转身,直接说道。
风潇本来等着的是乐安的门规教训,谁知竟是这么不咸不淡的话,一时间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想来自己在乐安眼中已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般了,忽的转身关门,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去,也不饿!我要继续睡了!你们自便!”
南星看着砰地一声在自己面前关上的门,气的直跳:“这是清早吃炮仗了!这么大火气!谁招你惹你了!真是的!”
乐安闻声愣了一会,看着院中桌上放着的早饭,走到跟前拿起纱罩将饭盖好,带着白芷南星去了医馆。乐安这一年多追着蛛丝马迹在各地收集到了一些药草,带到医馆请几位师叔伯看看,也一起再看看有无法子治那眼盲症。
目前为止只有小石头与他爷爷在的那片村上的人得了这种怪病,而且后去的人中也没有人再发病,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这应该是中毒了。但是他们只是一般种庄稼的村民,又会是谁与他们有如此大的仇怨。乐安从村上老人那打听到,村里出现这病之前有一伙人似乎在村后的上山翻找什么东西,看衣饰服帽应该不是本地人。他们在山里来来回回翻找了好些天,后来夏季多雨,把山坡一部分冲垮了,好多人被埋里面。自那以后就不见了那伙人踪影。再过一两个月村子里就出现这中怪病,人人都在传是之前的人惹怒了山神,使得天降诅咒,应在他们这周围的人身上,所以村里人跑的跑,死的死,村子就这么空下来了,就只剩些跑不了的老弱病残在那苟延残喘。官府的人上山查了,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这地方本来就是多雨,应该是普通的山体滑坡。再者村里人都跑的差不多了,田地空了下来没人耕种收割,只得调动周边村子人一起,可是没人愿意去那鬼域般的地方,官府也只得作罢。
乐安根据老人的描述,一路向西,在西夷城看到了符合这些特点的服饰,但是这大多是西边一带寻常人家的服饰并无特色,找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后来乐安遇见根河,他们出售的药草有好些是乐安不曾见过的,有些竟有清明之效,乐安遂暂时放弃追查那伙人下落,跟着根河他们到布朗的地方住了几月,在那里乐安学到了许多当地人的医术,或许对于眼盲症会有用。
乐安到医馆时,风谷主和蔺景明正在讨论一些草药的药效,看到乐安进来,停下了下来:“无为来了,此番游历,在外面幸苦了!怎么不多歇歇!玉清不是在你那吗?怎么没一起?”
“昨夜一番叙旧,睡的晚了些!”乐安淡淡的说道,白芷和南星在后边翻白眼。
“唉,这逆子!越发没了规矩!罢了,日后再教训他!你此次回来,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风谷主想起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就是气不打一出来。
乐安将从布朗族那里带过来的一些草药呈上给几位看了一下,或许他们了解这些西边小国的医术。根河在交给乐安这些草药时,嘱咐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里面有不少是可以致命的毒药,但是用法得当的话,也是可以救人一命。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一般人不敢尝试,乐安虽跟着他们学了几月,但也不敢说可以把握好用量。医谷的医术多是正派法子,讲究医者仁心,这类以毒攻毒的医书在医谷一直都是属于禁书。
苏木卿回来后看到这些草药倒像是想起来些什么,她将医馆一众事情交代好之后就动身回了医谷。后来乐安听风谷主说起,苏木卿之前的丈夫也是医谷的弟子,此人名叫楚子怀。他曾是医谷众多弟子中出众的几人之一,后来开始研究各种解毒的药物,遇上许多解不了的毒后慢慢开始琢磨出以毒攻毒的法子,后来人竟疯魔了一般,还以身试毒,最后惨死。那时苏木卿被这事伤到,腹中孩子也一起没了。此后苏木卿一直在谷外游历,后来遇见乐安母亲,将她们带回医谷住了几年,之后再次出谷没回去过,这次恐怕是要去医谷找当时楚子怀留下来的东西去的。
乐安自那日风潇摔门之后,就未见过他。两人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乐安早出晚归,每日不是医馆就是善堂,晚上回来后便关在房中琢磨医术药材。风潇每天起来后,乐安已经走了,到医馆时乐安已经去了善堂,到善堂时乐安已回了酒楼,回到家中后乐安已把自己关在房中。两人竟像是约好了一般,风潇回来后也不去乐安房中打扰,乐安自不会去找风潇叙旧。
几日之后的早上,他们在院中吃早饭,南星拉着白芷到旁边嘀咕,“我们公子和风公子是在闹别扭吗?怎么感觉公子回来后对风公子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是不是你们在外边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白芷其实也说不清楚,但他可以感觉到乐安并不是不想见风潇,而风潇也是有意错开他们。具体因为什么,白芷想,应该不是西夷城的采花节上风潇胡闹的抛花球的事吧!
这边正说着,风潇从屋里出了来,衣服也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是起来有一会了。南星望了望天边刚探出脑袋的太阳,确认了一下方向,不是西边!
乐安在风潇坐下后,将刚盛好的一碗粥放在他的面前,“既然起来了,待会儿一道去医馆吧!早这样便不用每日都被谷主和蔺师伯骂了!”
“那你为什么不骂我!以前不是经常一直拿门规训我?”风潇端起面前的粥并不喝,看着乐安说道。
“蔺师伯既然签了你的行医令,就说明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自不必再过多管束。况且……”乐安说着停了下来,看着风潇。在心中说道:况且我又该以什么身份管束你,大师兄?
“况且什么?”
“况且我说过的话,你不是一句也没听过!何必再多此一举!”乐安移开眼神淡淡说道。
风潇被这句话堵的一时无言,磨蹭着吃完早饭,将一个小点的钱袋仍到乐安怀里,飞身上树,越过院墙消失不见了!医馆在院子的东边,而这个院子的院门朝西开,从门口走去医馆要绕半条街,风潇则每次直接从院墙翻走,穿过隔壁的院子到街上去医馆。好在隔壁是座空宅,无人居住,不然定要抓住风潇查清何人擅闯私宅。
乐安看着袋中的一把相思子,拿起一颗细看。南星和白芷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颜色这么好看,是珠子吗?”
“不是,这就是世人口中的‘红豆’,曾有人赋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乐安望着手中颜色艳丽的豆子,陷入沉思,“但是这个东西除了好看确实无甚用处!细想来它还是一味毒药!误食之后有可能全身发紫窒息而亡!”
南星和白芷看着红豆,心中不由的嘀咕,风公子这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