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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两国来朝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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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黄时雨托她取酒,是为支开她?萧拨云觉出味来,绝不仅是自裁,只怕她还有别的筹谋。
二人赶往梅榭,外头重兵把守,一问才知孙尚书在这请客吃饭,闲人不得进入。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了歇业几日的梅榭?
萧拨云暗道不好,这是要玉石俱焚,也对,她该想到,黄时雨对朝廷早没了指望,在日复一日的上报无门后动了杀心。让黄时风作为人证,并不奔着揭露洪州屠杀,是给他找条生路。
这不是他俩能闯的地方,萧拨云退而求其次让士兵进去通报,就说监察御史萧拨云求见。嗯,里头是吏部尚书,不再是“磐石尚书”四字就能压住的。
梅榭雅间里,孙尚书左右逢源,哄得两国尊使心猿意马,纷纷想捞点东西回国。东扶国鹤大人吃得脑满肠肥,语气优越,用夹生的武朝话说:“孙君,菜很合我们东扶人的胃口,让这里的厨子来教我的厨师,也带回东扶去。”
“是是是,这都不值一提,”孙得君替鹤大人斟满酒,“您在这儿吃得合心意就是这儿的福气。”
一旁东朝金使臣随即说:“还有你们这儿最新的织布技艺,我们也想学一学。”
“是是是,咱们武朝讲得就是一个包容,”两边都不能怠慢,孙得君欣然应下,“随意找几位织娘,极简单的事,今日是私宴,四位大人别拘束,吃好喝好。”
本想只请东扶国使臣的,碍于影响孙得君才两边一齐请了,往年他一直与东扶有些往来,受过一些恩惠。今年有朝拜,当然冲在前头安排衣食住行,连礼部海尚书都不及他上心。
之所以选在梅榭做东,还是鹤大人主动提听闻梅榭有位美人老板,孙得君早来打了招呼要黄时雨侍候。
师爷壮着胆子进来在孙得君旁耳语几句,虽不情愿,可那是圣上亲召入阁的萧拨云,孙得君找了借口下楼应对。
黄时雨也奉着托盘款步而来,为四位使臣倒上一杯梅子酒,说:“咱们梅榭为人称道的好处正是这梅子酒,四位大人慢用。”
但凡略有姿色的,鹤大人都看得两眼发直,他也没听懂黄时雨说的什么,死死盯着面前美人的两片朱唇。
金使臣将鹤大人的丑态尽收眼底,武朝官员待他与东扶那位不同,他早不满了,心中鄙夷东扶那位龌龊好色,自己可谓是高风亮节,面上轻蔑地笑着。
一个是神游九天只记得灌酒,一个是心高气傲借酒助兴。黄时雨替金使臣斟酒时朝他羞涩一笑,鹤大人气得面色涨红。金使臣愈发得意,你喜欢又如何,人家明显看出我非常人,更中意我。
两边队伍的二把手都觉尴尬不已,鹤大人恨不得立时扑向金使臣一顿撕咬,怕还要上演争女人的戏码,都借故遁走。
房里只剩了黄时雨并两位客人,她眉目含春,不经意靠向金使臣。鹤大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美又如何,也是个不识货的。
孙得君下楼,压住不满,说:“今日本官不得空,有事明日再说,两位还请回。”
“使臣在楼上?”萧拨云也不行礼,她怕黄时雨在酒菜里动了手脚,三国将因为交缠起来。
“是又如何,”孙得君到底不满俩牛犊没大没小,没好气地说,“两位回去吧。”
萧拨云不再废话,掏出王府令牌扔给孙得君,说:“你敢跟我拉拉扯扯?”
说完不等孙得君反应便领着宋再遇快步往里走,直奔梅榭最上等的雅间。两边士兵欲阻拦,孙得君在后头大喊:“别冲撞了萧大人!”
萧拨云气势如虹,一把推开右侧软门,便见黄时雨将发簪狠狠插入使臣心门,她一愣,脚步微顿,大喊:“使臣杀人了。”
金使臣来不及出声,双目圆瞪,一脸惊愕看着黄时雨。黄时雨突然就没了力气,虚脱跌坐在地。
鹤大人被吓得一蹦好远,哇哇大叫,突然反应过来萧拨云的意思,武朝话也说不利索,情急之下为自己辩解,蹦出一堆东扶话。
萧拨云还愣在门口,宋再遇紧跟在她身后,身躯差不多正好掩住,外头的人没第一时间冲进来,听到那句“使臣杀人了”,匆忙聚拢过来。
吏部尚书孙得君进门只看见金使臣倒地不起,鹤大人大喊大叫,黄时雨突地喷出一口鲜血,萧拨云扶住她。
黄时雨右手紧紧攥住萧拨云肩膀,神情悲愤,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看着萧拨云。一时气火攻心,黄时雨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孙得君呆愣在原地,使臣杀了使臣,他这个尚书做到头了。
萧拨云看向宋再遇,对视两三秒。
雅间又热闹起来,众人各司其职,宋再遇将黄时雨打横抱走寻医,士兵封锁梅榭不许人进出。
孙得君回过神来,命人将鹤大人带下去好生照料,安抚他,说:“大人莫慌,事情原委必能查清,不委屈大人。”
“我没有杀人,”鹤大人辩解,“是那个女人,那个端酒的女人,她突然掏簪子!”
孙得君心中有了计算,说:“鹤大人受了惊吓,有我在,不会让大人蒙受不白之冤的。”听罢鹤大人就要跟人走,孙得君的意思是这事儿不足为奇。
“且慢,”萧拨云看懂这俩人狼狈为奸,“尚书大人可在此等候,等大理寺来人我们都去做个见证,是是非非大理寺自会查明。”
说完萧拨云还捡了个位置坐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东扶使臣仗着孙得君能为自己撑腰,萧拨云又是个瘦弱女子,耍起横来,说:“孙大人说我走得我就走得,我可是你们皇帝的客人。”
“正因是客人,才必须算清账,”萧拨云打算拖延时间,要是强硬点真走出去萧拨云也拦不着,就看孙尚书怂不怂了,“孙大人,卑职是要在这儿等大理寺来人的,使臣大人能走,您可走不了。”
孙得君听出了话里威胁的意思,就算鹤大人安然回东扶,他孙得君还得在神都混饭吃,萧拨云位卑但权重,鹤还是萧,答案不言而喻。
见孙得君杵在那儿不再辩驳,鹤大人觉得面子受挫,自己个儿就往外走。孙得君一声令下,鹤大人就被拦在雅间里头。
回来的两国使臣二把手远远见门口聚了群人,立刻跑近查看。东扶的努力踮脚,看地上倒了个人想进进不去,只能干着急。
东朝的倒冷静很多,虽然金使臣死了不好交代,但也说明以后再有来武朝的朝拜活动,他能是一把手。使臣死了是大事,但武朝这些年眼见着强大起来了,一两个使臣算什么。
里头三个活人一个死人诡异地共处一室,彼此僵持一片寂静。士兵隔开的外头吵吵嚷嚷,人头攒动,不出两日雅间里的事便可传遍神都。
宋再遇将黄时雨抱回她先前的房间,让小厮速去刑部把在那儿看诊的御医请来,就说宋大人这边更急。
黄时雨嘴角、衣襟、袖口皆染了血迹,宋再遇望着她出神,他瞧见了,分明是黄时雨预谋杀人。
此刻他却拿不定主意,黄时雨似乎将他与萧拨云算在了复仇的环节里,被人利用了,没法怪她。
榻上黄时雨回复了点意识,猛烈咳嗽,宋再遇急忙端来一碗茶水给她漱口。黄时雨抓住宋再遇衣襟,用尽所有力气,说:“是东扶,是东扶!是他们屠了城,洪州!”
“他们是东朝士兵的打扮,但说的是东扶话!”
“你是说屠城的是东扶不是东朝?”宋再遇也惊着了,捏住黄时雨双肩问,“你肯定吗?”
黄时雨虚弱地点头,东扶使臣狗急跳墙之时说出了东扶话,她虽不懂其中意思,那些话仍即刻与她脑子里的记忆呼应上。
她竟杀错了人,愤怒、憎恨、自嘲、凄凉交织在一起,黄时雨喃喃道:“时风,是姐姐错了,姐姐不该逼你吃肉,”
声音越来越小,宋再遇看向怀中沉睡的黄时雨,血痕、泪痕、凌乱的头发衬得她狼狈不已,以后那些都没有了,她终于解脱了。
宋再遇久久没有动作,神色晦暗不明,他深吸一口气,替黄时雨理了理发丝,让她平躺着,起身往楼下走去。
大理寺来了人,宋再遇说自己也是人证一齐进了雅间,第一句话他说给萧拨云听:“黄老板病重不治,才去了。”意思是让萧拨云不必隐瞒,如实即可。
故而大理寺问询时,萧拨云按下心中悲凉推说确实是见黄时雨握着簪子,见她一弱女子且并没痊愈,便不疑是她杀人,下意识大喊了句“使臣杀人了”。
案子结论虽简单,黄时雨杀了东朝使臣,可案子不好结,动机也找不到,黄时雨也已病故。要安抚东朝其他使臣,东扶使臣也借机要挟好处,刑部、大理寺、礼部几人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核对口供无误后萧拨云与宋再遇便被大理寺放走,萧拨云让佳姑姑处理黄时雨的后事,指名葬于郊外青梅园。
至于东扶屠城一事,宋再遇自然和盘托出,眼下他们又投入洪州屠案,两人都憋着一口气,势必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