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扰乱军心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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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朝与西蕃交壤处历年大小冲突不断，边境百姓受战乱之扰久矣，或有举家东迁者，亦有留守边境从事货物贸易之流。
两年前沙州一战，武朝安西王李青图亲率三十万大军借风沙掩护夜袭敌营，军士伤亡无数换得全歼西蕃主力，西蕃元气大伤从此愿向武朝称臣。
战后武朝设高商郡，供两国商人贸易所用，边境交易再次繁荣。由沙州一战中勇立奇功的苏家后人镇守高商郡，正是苏安仲袭先父苏老国公爵位，护高商郡太平。
仅两年，西蕃贼子又蠢蠢欲动，国力尚未修养完全，便使下作手段，利用高商郡人多眼杂之便，散布流言。
先说武朝神都如何如何繁荣，京官豪绅如何如何奢靡，往来商人多有信以为真者，再稍加润色，总能流向军中。
据言京官脚不落地，凡出行皆佩十二名“行走郎”随侍，若老爷不坐轿子椅子，都由“行走郎”背着代为行走。每名“行走郎”一次只背半个时辰，以防谁累了倦了跌疼老爷。十二名为一班，至第七名“行走郎”时，便由一名“唤官”再叫六人替换原先已用过的六名“行走郎”。
那皇帝看不到的地方豪绅派头就更足了，都不叫“土皇帝”，叫“土太上皇”，既不操心政事，又坐享皇帝规模。
“土太上皇”凡眼力所及之处必得是绫罗绸缎，床被得是上用的不然就要硌疼人了，衣物只穿一次洗过再穿是不吉利的。下人们的服饰也不必说，都得是精品，谁要是用“低贱”的抹布在主子跟前现眼，就必被卖到边塞。
吃的东西一定要是新鲜的，肉要现宰，菜要现摘，隔几个时辰的“陈菜”必已没了大地灵气，入了肚肠胃就要吃不消。天南海北十八般菜系的顶尖师傅日夜不停地做菜，“土太上皇”想吃了随时得奉上。
“土太上皇”按照春夏秋冬住不同的“土皇宫”，每座都有十个凉州城大。
春天呢，就得在能赏景骑马的地方，寝宫出门就是百花宫万驹场。夏天热啊，就得在有冰室的寝宫，有专门的“卧冰官”们扑在冰上，再抱着“土太上皇”为他消暑。秋天不得了，秋天要围猎，寝宫出门就是猎场，“备猎官”们专门养了獐子狍子熊瞎子，个个儿只留半口气方便捕杀。冬天准备了温暖如春的寝宫，“土太上皇”睡在“暖床官”们之间，上下左右都给人气儿暖好喽。
凡走路也是别人代劳，不过在“土皇宫”里的就得叫“行走官”，升个级。吃喝拉撒都由人伺候着，“土太上皇”自不必行几步路，只有人来拜见他没有他去看望谁的。若一日之内“土太上皇”所行步数过了七步，当天伺候的人通通卖往边塞。
普通老百姓们不必劳作，只消当“行走郎”或“土太上皇”的各种官，老爷们指缝里漏出一粒两粒金豆豆就够他们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又说武朝边境将士先祖原是西蕃人的，被人口贩子掳往武朝做奴隶，其后人渐渐扎根在边境十州。
戍边将士凡体力好的都有西蕃人的血统，他们的骁勇善战全西蕃人给的。帮奴役祖先的人打自己人，任谁来看都不是个道理，有血性的汉子干不出来这事儿。
这要是反驳说西蕃人分明身材矮小，鲜有高的，那就要被诉苦：武朝人如何如何抢了西蕃人的食物。
又说西蕃人有天神庇佑，因为他们都是西蕃教的信徒，西蕃天神轻轻一指，西蕃士兵就能战无不胜；再一指，死去的西蕃士兵又活过来。
问两年前沙州一战西蕃大败，那时西蕃天神可有来指一指？那诸位格局小了啊，西蕃国战败乃是天神之意，还边境安宁，没有西蕃天神哪有这两年来的欣欣向荣。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没了，这还不赶紧来信西蕃教，有西蕃天神在大家都能长命百岁。
那要怎么才能加入西蕃教呢？成为西蕃国民就可以。
不出三月这些谣言就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讲述者们跟亲眼所见似地言之凿凿，来听的没有不被他们的气势唬住的。
李青图虽在凉州，高商郡的百般传奇早已尽入她耳，苏小国公出手整治竟也传成被拆穿后的恼怒之举。可怜那苏小国公光明磊落一辈子，自小耳濡目染行军打仗之谋略，二十岁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哪见过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一时间李青图也想不出法子镇住这股不良之气，苏小国公虽已来信数封也未能得到一封附有解决之法的回信。
倒是在凉州的苏小国公之弟苏季安给兄长去了封家书，信中指名此事非新儿不能破。
新儿系谁，是李青图妹妹李青园之女。自小和苏家四兄弟一齐长大的，十岁随父至青州老家，不到一年父亲病故，第二年母亲也撒手人寰。至两年前方由姨母李青图接回凉州，今已十七，名唤萧拨云。
萧拨云自小同苏家四兄弟一齐骑马射箭，事事压他们一头，已经战死的苏伯安苏叔安，加上还在的苏仲安，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老幺苏季安跟个鼻涕虫似的，整日围着萧拨云，天天新儿长新儿短的。
两年前十五岁的萧拨云回凉州，苏仲安曾见过两面，整个人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不大与人说话，闷闷的，被她直视像被看穿一切似的心里发虚，李将军说新儿这样有父母病去的缘故也有左手废了的缘故。
苏仲安见惯生死的，一向觉得活着的人更要替走了的人好好活着，方对得起彼此的情分。故而他想萧拨云多半是为左手伤心，毕竟曾经可是搭弓骑马不在话下的，如果他不能再耍枪就算死人一个了。
苏仲安不知弟弟为何提及新儿，为及早解决谣言他立刻向李青图去信请求，求请萧拨云至高商郡共谋解决之法，万望允准。
收到苏仲安的来信恳求，李青图思忖良久还是狠心写了封回绝信，直言应雷霆手段从造谣源头切断，萧拨云年纪尚小恐难当大任。
李青图不舍打扰萧拨云，新儿已在在青州受了太多苦，若不是两年前沙州大胜她挪得开身亲自前往青州，绝不敢相信新儿竟被萧家视作累赘。
七年前萧自牧携妻女回青州，不想途中身染重病，至青州不到一年就病故，留下在青州孤苦无依的妻女。
彼时武朝新皇登基边疆不稳，李青图连日征战，与妹妹李青园家书时常中断，信中也多是报平安之语，未尝提及青州的处境之难。想来萧家众人只当她是勾引萧二郎的狐媚子，又没有男丁傍身，那种地方的人最会见人下菜碟，处处给气受。
不过一年半李青图得知妹妹也病故，她便想接回新儿。不料青州萧家多有推搪之语，一说萧家骨血还应当养在萧家，又说边疆不稳李将军日理万机恐无力照顾小儿。
李青图未做多想，觉得战事吃紧自己确实无暇分身。但她现在只余后悔，就不该听那群老学究的鬼话，新儿接回来放在苏家养着也好过老学究家。
赫赫有名的青州萧家，竟容不下位孤女，况且新儿是萧自牧唯一的骨血，再势利眼也该有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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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李青图风尘仆仆赶至萧家，向陛下述职完毕她率亲信自神都直奔青州，铠甲未来得及换下。见她执鞭而入，萧家大郎三郎慌张不已，三言两语竟说不清萧拨云现在何处。
李青图气得让人直接捆住大郎三郎，扬言要把他俩一路用马拖回凉州，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何谓放人鸢。萧国公府众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都上来跪求李将军放过二位爷。
哭嚎声不绝于耳，国公府一点没有往日的齐整气派，李青图想他们定是害了萧拨云不敢让自己知道，今日就连同李青园的仇一齐报了，定要闹得萧国公府断子绝孙。
李青图一声令下命重亲信将萧家大郎三郎系于马后，翻身上马，一群人熙熙攘攘围过来求李将军高抬贵手，她抬手欲挥鞭，大门再涌出一群婆子大喊：“且慢！我们知道云姑娘在哪儿了！”
为首的婆子说：“将军莫要心急，云姐儿在后堂好生养着，奴婢们这就把她带来，请将军来后院好生商量。”
李青图这才放过萧家大郎三郎的命，在婆子带领下于后院正经落座，陆陆续续有婆子端茶端点心进来。李青图不欲和他们多周旋，直言：“我这次来就是要带走拨云，谁来这事都没得商量。”
萧大郎面露难色：“云儿怎么说也是我们萧家的孩子，理该养在萧家的，将军您是云儿母亲娘家的人，这件事我们只能斗胆驳将军的面子。”
李青图将马鞭重重摔在桌上，猛站起来：“别跟我扯这套！我带拨云回去是要好好养的，必待她如己出，谁敢拦我就拿命来拦！”
正欲发作，一群婆子带着个小姑娘进来，正是萧拨云。李青图只见萧拨云低着头，穿的衣服不合身定是匆匆寻来换上的，怒气更盛，冲上前拉着萧拨云欲走。
婆子们忙忙阻拦：“将军慢些，云姐儿这手有些毛病，将军慢些。”
李青图反问：“什么意思？”
萧大郎忙迎上前答：“小孩子多半贪玩的，云儿跌坏了手，已请过名医来，左手虽不能如往常运用自如，但性命无虞。”
李青图想到离开时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如今只剩新儿，还伤了手，只觉怒气上涌，执鞭狠狠抽向萧大郎。
萧大郎吃痛跌倒在地，手捂着左脸，血立刻涌了出来，萧三郎终于坐不住了，上前指着李青图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打了几场仗，也敢来我家抢人，不知廉耻的女人！”
李青图反手回抽，萧三郎脸上重重捱了一鞭，李青图大骂：“你是什么东西！都是一个爹生的，你们两个纨绔竟一点比不上萧自牧，你既要拦我，今日就交代在这！”
萧大郎忍痛起身，深知得罪李青图就是得罪当今陛下，现下求饶：“还请将军息怒，我们本无意阻拦的，将军太心急了，你我爵位同为国公，请将军留点面子罢。”
李青图回绝：“国公是什么，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陛下已封我为异性王？怎么萧国公还不知道，未免在朝中太无人了吧！”
萧大郎萧三郎和周围婆子们都噤声，当今圣上竟封一女人为异姓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李青图带着萧拨云径直走出国公府，临走前放话：“你们管好自己，萧拨云与你们再无干系，我若听闻你们有半点小动作，定教国公府家破人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扰乱军心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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