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前夜》八月夜滿星辰

6、冥婚（三）

　　那辆不可思议的公交车，在接下来的录像里再也没有出现。而何松和阮正德带回来的消息，则是彻底的把这件事情推到了死胡同里。

　　“老大，我们去厂商那边查过了。他们说没有人单独订购过公交车辆，而且照常理说他们是不可能单独出售公交车的，都是批量的售往公交公司。”

　　夜色黯淡下来。距离纪子墨莫名其妙的失去踪影，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

　　苍夜白点燃了一根烟，独自的站在了公交车站里，等那班前往郊区的公交。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在公交车来的时候上了车。他坐这班车到郊外之后，如无意外，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坐上那班回市区的末班车。

　　一辆这么大的车子会毫无征兆的消失在莲河隧道里，还没有一丝痕迹，甚至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根本没可能的事情。只要是人为的犯案，哪怕是绝顶聪明的犯案者，也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因为永远没有完美到极致的人，犯罪者也一样——然而这个理论，只能用在当犯案者是“人”的情况下。

　　可如果犯案者，不是人呢？苍夜白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将错误归咎在了苏佳和魏思涵的身上——定是那两个臭丫头整天说些神神鬼鬼的事影响到了他，才会让他有这么可笑的想法。苍夜白身为人民的公仆，身为国家公务人员，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必须得坚定自己的唯物主义信仰！

　　一路上的车寥寥无几，八点整，苍夜白到达了纪子墨最后出现过的那个车站。苍夜白只身站在这寂静的车站里，正打算再点一根烟消磨一下时间，偶然的一瞥，看见了角落里那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一位老婆婆。虽然摄像头看不清人脸，但通过大致的身形，苍夜白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位那天在纪子墨上车前和纪子墨有过交流的老人！

　　苍夜白急忙大步走到了老人面前：“老婆婆，您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这个男孩子？”

　　他打开手机，随手打开了一张清晰的纪子墨闲着无聊用他的手机自拍的一张照片放在老婆婆眼前。老婆婆看了一眼那照片上笑容灿烂的纪子墨，没有回答苍夜白的问题，只是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别上车——”老婆婆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有什么噎在她的喉咙里一般。这四周本就寂静，黑暗一片，只有这公交车站台上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光，老人那苍老沙哑的声音给气氛添了几分阴森。“别。上。车。”

　　老人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苍夜白疑惑的皱着眉：“老婆婆，什么意思？我是想问您有见过照片上的男孩吗？在两天前的晚上，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您是不是遇见过这个男孩，并且和他说了些什么？”

　　“别上车——”

　　老人来来去去就是这句话，苍夜白不由得有些心灰——这位老人大概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或是有老人痴呆一类的症状。“谢谢您了，婆婆。”

　　苍夜白叹了口气，发现远处出现了汽车车灯的灯束，划破了一片寂静。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手表——八点零七分。苍夜白的心毫无预兆的开始加速跳动。他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强烈的直觉告诉苍夜白，只要上了这辆车，或许就能够找到答案。

　　八点零七分二十秒，车子在车站前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

　　“别、上、车。”老人的声音又从角落里传来。

　　苍夜白回过头对老人道：“婆婆，已经很晚了，您早些回家吧。”接着，他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这班公交车。

　　车上没有乘客，在这样的地方，又是末班车，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苍夜白在前排坐了下来。这车的司机师傅是个男人，一张大众脸，面无表情，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八点零七分五十秒，车子开始动了起来，朝莲河隧道去。

　　师傅开车开的很专注，苍夜白趁着他没有注意，偷偷的拿起手机将司机的样子拍了下来，准备回去调查一下这师傅的背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苍夜白拿起手机看信息时顺便注意了一眼时间：八点十一分。

　　信息是苏佳发来的：“老大，我们依照您的命令一直盯着C站的摄像头。八点十分的时候，又一班末班车进站了。看来起您‘坐对’车了。”

　　苍夜白没有回复信息，将手机锁屏。车子依旧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又过了一会儿，苍夜白看见了前方的隧道入口，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六分十五秒。没有丝毫的差错！苍夜白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往上升。

　　车子驶入了隧道。苍夜白一时注意到了这显然的不对劲——莲河隧道，居然是全黑的！此时这隧道里面除了车上本身的灯光，居然看不见丝毫的灯火！苍夜白惊呆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还没来得及等苍夜白仔细思索，他的头忽然就好像被重物击中了一般，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世界霎时变的像这莲河隧道一样，漆黑的看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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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子墨站起身来，回到了刚刚的那间灵堂屋子门口，看见了自己想的东西。这户人家大门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生锈的牌子写着：冯家村10号。果然，这个17指的应该是门牌号！那么，这具消失的女尸是否就在冯家村17号那栋房子里？

　　既然有了线索，纪子墨该做的就是去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可当他刚想离开去找17号房屋时，却又忽然注意到了一件自己一直忽略了的事情——屋内灵堂里供桌上的那两碗米饭上分别插着的三炷香！

　　那六支香是点燃着的，纪子墨方才进屋查看情况时，他能闻见香燃烧的味道，以及可以清晰的看见往上飘散的香烟。但那六支香——却丝毫没有变短！纪子墨愣住了。是个人都知道，这香烧起来只会越烧越短，直到燃尽。可这香从刚刚到现在都快半小时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减少，燃烧的部分一直停留在原地。

　　难道是……

　　纪子墨往外跑了几步，终于意识到了这看起来一切正常，却又无比违和的情况。这冯家村在山村里，四处都栽满了树，但那些树却好像定在了原地一般，树叶树枝都未曾有过任何的摆动！哪怕没有风，树叶树枝也时常会有些轻微的动静，绝不可能就这样死死的定住。而且这农村里，也没有听见任何家禽或者猫狗的吠声。

　　为了更确认自己的想法，纪子墨来到了那口井旁。他朝井里望去，井里的水也是死一般的平静，看不见任何哪怕一丝极其轻微的涟漪。他怔怔的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停住不走的手表——八点十七分。

　　纪子墨已经在这里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可太阳却依然挂在同一个地方，没有移动过——这里的时间，停住了。或者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在这里，这条诡谲的村子里，根本不存在“时间”？

　　所以那几支点燃的香永远烧不尽，大树也好井水也好，都像一幅画一样死死的定格住，而那冒出了炊烟、明明在做饭却没人看的一直在烧着的炉子怎么也烧不坏，他也闻不到食物焦糊的味道。

　　时间真的停住了。纪子墨冷静的思考着现下的情况——他坐上了那班末班车，进去了一条黑的离谱的隧道，接着在这个地方醒来。但这个地方的时间是停住的——真是荒唐，时间怎么可能会停止走动？！

　　除非，这里根本就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世界”。

　　纪子墨咬了咬牙，捏紧了手中那张纸条。他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消失了多久。他爸常年在国外，因为有苍家的照顾，他也鲜少会担心自己。倒是苍夜白……大概已经急的不行了吧？

　　他迈开脚步，对着房子上的门牌号，一家一家的找着17号房屋。既然给他留了线索，就好像是给了他一个任务，那么只要完成了所需要完成的条件，他就说不定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17号的房子几乎在这排房子的最尽头。这栋房屋的院子里杂草丛生，跟别的那些虽然老旧但整洁的房子都不同。这栋房子的主人显然是常年不在，或者说完全没人住，不然院内也不会没有打理。搞清楚了现下的情况，纪子墨已经不会白费口舌的喊一句“有人吗？”。他径直的推开了生满铁锈的大门，朝内屋走去。

　　就在他刚踏进屋子的时候，身后仿佛有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纪子墨极快的回过头，却看见自己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来到这里，人也神经质了不少——纪子墨暗自想着，在这一眼可以看完的厅堂里什么也没发现。

　　这厅堂里就只有破旧的几张木凳，一张已经将近腐朽的木桌，还有几个木柜子。纪子墨轻轻的打开了那几个木柜子，发现里面也就只有一些日常杂物，还有些女性衣物，都是那种土到掉渣的款式。不过看这屋子的情况，也不难猜出屋主那很差的经济状况。

　　纪子墨决定去里屋调查一下，他准备先去厅堂左侧的屋子看看。他走到左侧屋子的门处时，隐约看见了里面的一些锅碗瓢盆，想来应该是厨房了。纪子墨走进了厨房里，却一下子站住在了厨房门口处。他的脚此时此刻就好像灌了铅，怎么也无法走前一步。

　　不知道花了多少耐力，纪子墨才颤颤巍巍的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狠狠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他的个妈啊，这是跟老天爷有多大仇，他老人家才会让他看到眼前现在这个场面——

　　一个女人吊死在了厨房上。她的面目狰狞，张开的嘴因为缺氧而扭曲到了一种奇怪的程度，充血的两只眼仿佛要瞪出眼眶。

　　女人失去生命象征的身上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喜袍。

　　而她那无力的垂在半空中的双脚上，还穿着一双红色的绣鞋。

　　纪子墨颤着身子，看着女人那张狰狞的面目虽然此时扭曲的可怕，但那依稀可辨的五官依然还是和刚刚那张遗照重叠了起来——

　　这个女人，是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