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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冥婚(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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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苍夜白回到了家里,把自己书柜里的各种有关于组织思想哲学的书都拿了出来,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又把这些书都读了一遍,重新巩固了自己的唯物主义精神——不信牛鬼蛇神,不搞封建迷信!
人间正道唯有伟大的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
第二天,苍夜白到局子里时,尝试性的问了一句:“你们…昨天去莲河隧道发现了什么吗?”
“莲河隧道?”苏佳一脸迷茫,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其他人也是满脸疑惑。“老大,我们去莲河隧道干嘛?又没有什么案子,再说了,莲河隧道就是有案子,那也属于交通事故,由交通部门的同僚出警吧?”
“那子墨失踪的事…”
“子墨失踪了?!”魏思涵惊道。
“没有,子墨失踪了一晚上,和他朋友过生日唱KTV去了。”苍夜白连忙找了个理由搪塞,不死心的又开了口。“今天几号?”
阮正德看苍夜白的眼神里充满担忧:“今天?今天是14号啊,老大,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佳“嘁”了一声:“阿德,瞧你问的!你说咱们家老大什么时候正常过?老大,检查写好了没,小心领导削你!”
苍夜白惊讶的张了张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妈蛋,检查不是在前几天14号下班之前交上去了吗?今天又是14号…时间果然倒回去了!
“邪门,邪门。”
苍夜白喃喃自语,带些神经质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不会吧不会吧,那个人不会真是冯梅的亡灵而不是她的双胞胎姐妹吧?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苍夜白就是属于见了棺材也不掉泪那种。他坐在办公室里,又在心里把马哲精髓默背了一遍,这才安了安心。
“老大,一大早的神经兮兮的做什么啊?”魏思涵走进了苍夜白的办公室里。“说正事,您老昨天说冯梅的案子要再考虑一下细节,确定下来了吗?我的报告还停着呢。”
苍夜白想起来,当时他正打算细想一下冯梅的案子,结果却出了纪子墨失踪的事情,这事便一直搁置下来了,没想到现在时间居然回到了之前。
冯梅说,杀她的不是人。没有确实的证据,苍夜白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凶手出来。“确定了,自杀结案吧。”
“行。那我今天把材料整理好上交。”
魏思涵说完便打算离开,去赶材料,又被苍夜白叫住了:“思涵,现在冯梅的尸体在哪?”
“噢,暂时还在法医部老黄那呢。”魏思涵道。“今天准备送去火化了。她没有亲人,但她老家村里人说会来把她的骨灰领回去,带回村子里葬了。
“她老家村里的人?谁?”
“这我就没有多问了,不过昨天中午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刚好遇到老黄,他倒是提了一句说这来领骨灰的阿姨也挺可怜的。她家里儿子刚病死,准备在近期给儿子办丧事,冯梅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就打算着给冯梅也一起入土为安了。”魏思涵“嘶”了一声,想了想。“阿姨的儿子叫啥名字来着,老黄说过,好像叫冯…冯啥仁来着?”
苍夜白脱口而出:“冯宁仁?”
魏思涵握拳击打在手掌上,拼命点头。
“对对,就是他!老大,你怎么知道?老黄也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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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夜白开着车,明明是在高速公路上,但越往前走车却越少,周围的景色也愈加荒凉偏僻。“唉。”苍夜白目视前方,却对着副驾驶座上的纪子墨直叹气。“现在当个人民警察还真不容易啊,骨灰也得送上门。”
纪子墨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盒子——那是冯梅的骨灰。“正好不是可以去冯梅的村子里调查一遍吗?”
“我们早就去过了,什么也没发现。不过你心也真大,一陌生人的骨灰盒你也抱着呢?”
“但现在知道冯宁仁的母亲是个新的切入点吧?”
“调查显示冯宁仁是癌症死的,就在前不久。他是单亲家庭,父亲从小就意外去世了,只剩下他的妈妈钱凤一个人把他带大。这么看起来,钱凤挺惨也挺伟大的。”苍夜白道。“而且那个冯梅的话真的可信吗?不是,那个人是冯梅吗?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啥的?”
好吧,苍夜白还是不信。纪子墨道:“那怎么解释时间倒流了?”
“那肯定是绑匪用了什么新型致幻药,让咱俩陷入了昏迷和幻想状态!”苍夜白开始鬼扯。
“绑匪?哥,先说绑架这个想法。绑匪绑我的话那确实是符合逻辑的。但是他绑你干嘛?你有什么值得被绑架的吗?”这苍夜白出生于警察世家,从苍夜白的太爷爷辈起,他的太爷爷、爷爷、父亲都是警察,就没发过财。
可怜的苍夜白每个月都处于24小时x30天的随时待命状态。只要有紧急任务,不管时间,不管地点,不管情况,他们便必须要出动。但是更可怜的是他每个月的工资。市局重案组组长,听着牛哄哄,说到底还是人民的公仆,领着可怜的薪水,干着累死人的活——有时候人手不够,他们也偶尔得做一些帮老奶奶找狗找猫诸如此类的事。苍夜白也时常庆幸他们还是在城市里的警察,这要换做是在农村里,可不就得去满村子里找猪找鸭找鹅了吗?
苍夜白差点咬到舌头。“谢了,纪子墨,我感觉有被冒犯到。”
“再说你说的致幻药,能让时间倒流的致幻药,不比有鬼还要离谱?”
苍夜白握着方向盘,自知自己的鬼扯确实比搞牛鬼蛇神还离谱。
“好吧——反正去也去了,就问问钱凤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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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同志,真是麻烦你们了啊。”钱凤客气的招呼着远道而来的纪子墨和苍夜白,从纪子墨的手中接过骨灰盒之后,她的眼中泪光闪闪。“唉,这冯梅也真是个苦命孩子,跟我家宁仁一样短命…”
苍夜白和纪子墨随着钱凤一起走进了门,纪子墨顺便注意了一下她家的门牌号:冯家村10号。而走进门后看到那个和“奇异空间”中一模一样布置的灵堂,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头皮发麻。果然、果然一切都是真的!
苍夜白用眼神示意纪子墨不要说话,见纪子墨会意的点头之后,他们几步走到了灵堂前,朝逝者冯宁仁鞠了几躬。接着,苍夜白用一种随意的语气开口道:“钱姨,这冯梅的牌位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啊?”
正把冯梅的骨灰盒放进另一具空棺材里的钱凤闻言一愣,解释道:“噢…是啊,距离那孩子去世不也这么长时间了么,这个牌位找村里的老师傅刻,很快就刻好了。”
“那棺材呢?”苍夜白又道。“棺材现做也那么快吗?”
“好像早就为冯梅准备好了一样。”
钱凤听到苍夜白的这话,一下子就呆住了,她艰难的张开嘴,吐出的词语不成句子:“棺材是、是因为…做…”
“不过也是,现在买个棺材有什么难,又不像以前那样,需要的时候还得师傅现做。现在大把成品可以买到,不用等。”苍夜白朝钱凤露出笑容。“对吧,钱姨?”
钱凤抹了抹头上的汗,勉强的笑道:“是、是啊…”
“刚刚就是随口说说,钱姨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我、我没…”
还没有等钱凤说完,苍夜白便快速的打断了她的话:“还是被我说中了?钱姨早知道冯梅会死?”
钱凤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好像怎么抹也抹不完似的。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警官您,您真是说笑了。”
“那给你这儿子配阴亲的事,也是我说笑么?”苍夜白的语气突然变的凌厉起来,一改刚才的和善。“说,是不是你为了给你儿子配所谓的阴亲,杀了冯梅?”
这钱凤只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苍夜白的话让气氛变的紧张,他那不友善的语气更是把她吓的发抖。她哭了起来,几乎是很轻易的便交代了:“警察同志,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冯梅!”
“你最好说清楚,是你的话法律不会放过你,不是你的话法律也不会冤枉你。”苍夜白冷冷的看着钱凤。“故意谋杀罪,够你吃上几壶的。”
“我确实想找冯梅给我儿子配阴亲,因为她在村子里无父无母,也无依无靠。我,我的儿子那么年轻就死了,我不想他一个人上路。我骗了冯梅,可她在要跟我儿子同房当晚就逃跑了啊!我…我怎么知道…那晚子时就发现她吊死在了家里…”
“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报警?”
“我怕…我怕警察会查到我的头上。而且冯梅穿着一身红衣服死去,是会变成厉鬼的!我实在害怕,我也不敢碰那尸体…村里就剩下几个婆婆阿公在家,我做这事儿本来就损德,我也没敢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钱凤啜泣着。“后来冯梅城里的朋友报了警,警察查到这儿,把她的尸体带走,昨天传来消息要火化她了,我才想着把她的骨灰带回来…”
“配阴亲不是要死人和死人配么?冯梅死了不是正合你意?”苍夜白继续在语言上步步逼迫着钱凤。“或者直接点说,现在这个情况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警察同志!活人和死人也可以结阴亲,只要…只要冯梅和我儿子的遗体待上一晚,这阴亲,这阴亲也就算结成了。我真的没想过杀人,我不敢,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敢!”钱凤哭倒在了地上。“我想着冯梅没有亲朋好友,哪怕是去报警说什么结阴亲,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冯梅头上,可我真的没想过杀她…”
纪子墨拉了拉苍夜白的衣袖,踮起脚,小声在苍夜白的耳边道:“哥,这钱凤看起来确实不像会杀人的人。而且她的身材比冯梅还要瘦小,不可能在把冯梅吊上去的时候不留一点痕迹。村子里只有老人,年轻人都在城里,可以排除帮凶的可能。”
苍夜白没有回答,看着坐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的老妇人钱凤,他也没了丝毫的同情心。就因为这些可笑的陋俗,她居然想到把一个年轻女孩子嫁给自己的死儿子,还要他们共处一晚上,何等的令人发指!“或许人不是你杀的。但如果冯梅是因为这件事去自杀,你跟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
钱凤呆住了。
“放心吧,你确实没有杀人,我们也没有证据抓你,法律不会惩罚你。”
苍夜白拉着纪子墨往门外走去,留下一句话:“但你这后半辈子,就留着你的良心去惩罚你吧——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纪子墨带着苍夜白熟门熟路的经过了不陌生的景象,来到了冯家村17号,也就是冯梅的家。他推开跟记忆中一样生满铁锈的铁门,走进了屋内——这屋子破败简陋,那位叫冯梅的年轻女孩,在这住了二十年,在两年前,她踏出了这条没有生机只有腐朽气息的老村子,迈向了繁华的城市。
她的愿望是想去城里赚钱,赚很多的钱,但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纪子墨按照冯梅说的,来到她的卧房里。他拿起那个干瘪的枕头,拉开了枕套的拉链,里面放着一张银行卡。
“我这两年赚的钱都存在里面了。我本来想给爸爸妈妈修个好点的体面点的坟,再继续赚钱,回报给乡亲们,因为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纪子墨还清楚的记得冯梅在那间窄小古怪的房间里这样对他们说。
“但是我现在死了,也没办法再赚钱了。这些钱麻烦你替我给乡亲们,特别是钱姨,虽然她对我做了这样的事,可我小的时候,就属钱姨照顾我最多了。死也死了,再计较也没什么大的意义。”
冯梅擦了擦自己眼底的泪。
“至于爸爸妈妈的坟…我还是没能够为他们修个好点的,只能委屈爸爸妈妈葬在那土堆里。父母之恩,我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纪子墨咬着唇,把这张银行卡死死的捏在了手心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苍夜白明白纪子墨的心情,他轻叹一口气,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抬起手安抚似的揉了揉纪子墨的头。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