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城》云子烟

11、花树金步摇

　　第十一章花树金步摇
　　一步一欢喜，金步摇一步一颤，轻如蝉翼的金黄色叶片，随风轻轻摆动，长坠荡漾，万束光来，像一树花开。
　　云鬓花影，她行走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莲步轻盈；缠金流光，她行走在最美好的季节里，青春洋溢。
　　“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那时小姐真美啊，像是仙女下凡。”
　　“没想到还能见到它，许多事情不想，我以为就忘记了。”
　　“是啊。”
　　“你说这世界上有永远的爱情吗？”
　　“皇上那么宠爱小姐，当然是爱情。”
　　“如果我像现在这样，他还会喜欢我吗？”
　　女子解开面纱，她颈上有蚯蚓状的伤疤，像是被谁用绳子勒出来伤痕。“他喜欢的是我的容貌。我用自己的容貌换来一场富贵，值当的吧？男人终究是薄情的，他苟且偷生，我会让他日日不得安宁！”
　　烛阳镇，葫芦当铺，东流和子伋在下棋。
　　“又输了。”东流抱着脑袋，最近他的零花钱都被这个可恶的狐裘男骗走了。
　　“东流啊，你这么多年是不是只顾着吃鱼了。”
　　“以后不和你下棋了。没劲！”
　　“这样吧，我以后让你两个子。”
　　“不。我就剩下媳妇本了，绝对不能动。”
　　一个梳着双髻的年轻女子走进葫芦，说要找一个金步摇，她曾把金步摇寄放在这里。东流微微讶异，金步摇是琳琅阁中的物件，凡是放在琳琅阁里的东西，都是有大因果的，只有书生才能处理。
　　这是书生一开始就说的了。
　　东流不敢怠慢，让客人稍等，他要把书呆子请出来。
　　沈白鱼似乎早就知道了客人的要求，取出金步摇说了句“好自为之”。
　　年轻女子递给沈白鱼一个螺钿盒子，黑色盒子上有仙鹤图案。沈白鱼接了盒子，放在金步摇曾放的格子里。
　　子伋似乎见怪不怪，捏着一颗白子，看着棋盘。
　　东流满脸的好奇，却故作镇静。他心想着，是不是要给自己主人说下，这金步摇可是只有皇宫贵族的人才能佩戴的。这个金步摇尤其珍贵，它的金坠叶轻薄得近乎透明，金坠叶若即若离地挂在金色圆环上，风吹来，金色的坠叶，就轻轻颤动，摇得人心神荡漾。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如蝴蝶般翩翩起舞。他想要去走近看一看，那样美丽的身影。
　　书生轻轻摸了一下东流的头。
　　幻影从东流眼前消失，客人已离去。子伋仍在独自打谱，书生站在东流面前，眼神澄澈。
　　“你是不是好奇，为何琳琅阁里的东西只有我才可以去触摸？”
　　“那些东西都是有灵的。有许多禁忌。”
　　“是的。其实你的主人早就知道。你的主人，比你想象得要厉害很多。”
　　东流想，我家主人除了脾气好，没觉得有啥本事啊，爱睡觉，路痴，打架勉勉强强，就喜欢看些坊间小说，最大梦想就是写一本《万物有灵传》，然后嫁个好男人。
　　结果一个好姻缘就被主人糟蹋了，比如因为懒，还没结婚就被退婚了。又比如，小时候因为体弱，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睡过的。老爷和夫人也无可奈何，不仅如此，还很纵容她，总是说，多睡觉很好。
　　东流的脑袋瓜一下子就跑了十万八千里，没注意书生的眼睛笑成了弯弯月牙。
　　“那我家主人可以触摸琳琅阁的物件吗？”
　　“当然啦。他也是半个主人嘛。”
　　“我是说，有禁制啊。”
　　“无妨。只是你家主人实在太懒了，根本不愿意帮我做这些事情啊。”书生脑袋趴在柜台上，哀叹一声。
　　他记得当初他向罗小懒介绍琳琅阁时，罗小懒笑意盈盈看着他说：“你买下这个当铺，就是为了这个琳琅阁吧。”
　　“你还不是先看中了这个院子，总比我们租房子好多了。”
　　“那你跟我说说，琳琅阁是怎么来的。沈家两口可没做这些的能力。”
　　“果然跟聪明人打交道最爽利。”
　　“我们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待？”
　　书生笑。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马脚让他怀疑了。
　　罗小懒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书生自然不是书生，也是书生。“我是沈白鱼，也不是沈白鱼。”书生道。在俗世的这个世界里，他叫沈白鱼，但在那个隐秘的世界里，他是柳轻风，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难道要跟她拉仇恨吗？他又不是傻子。
　　他当然也不敢告诉他，要不，俩人岂不是成了冤家。她对柳轻风的印象大概只有恼火，而他知道，其实她对柳轻风也谈不上真的在意，这个女子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呢，连他送她一纸退婚书，她也只是去青楼腌臜了他一下，说是找他算账，只是个离家出走的借口罢了。
　　所以，他对罗小懒了解得越多，越好奇，这个女子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所以他才想尽办法把她留在身边。
　　嗯，就当是接触接触好了。
　　柳轻风其实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结识罗小懒的，因为听说她独自离家出走，说要找他算账开始，他就很在意了。他退婚也只是想试探她的反应，毕竟他可不想找一个深闺中的懒小姐，小时候明明挺可爱的，长大后，怎么就变了呢？
　　他其实有些不太理解，所以他要来一招狠的，试探一下她的反应。如果她连被退婚了都无动于衷，大概是真的不太在意自己这个人吧。柳轻风也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不过人生漫长，总得找些事情做吧。
　　罗小懒一直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她懒任她懒，她娇任她娇，她从来不曾接触世俗的世界，她看到的是父亲和母亲的爱，哥哥的包容，身边侍女的体贴，小童的善良。她离开父母的羽翼，不再有兄长庇护，开始游历，这是每个修行人都必经的过程。
　　罗小懒知道，踏出罗浮宫的那一刻，她的修行就开始了，她必须完成自己的修行。
　　柳轻风也不例外。他必须在俗世中轮回，一切修行，都是在悲欢离合，凡尘俗世中进行。他背负着家族的使命，琳琅阁就是云上城的最大秘密。云上城的每一个宗主，都要带着琳琅阁来凡尘修行。
　　“沈白鱼，我是一个修行人。”书生说道。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是他悟道的契机。
　　“我知道你可以帮助我，因为你也是一个修行者。”书生又道。
　　“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书生没有否认，这个时候还是坦诚些比较好，要是把罗家大小姐当傻子，他才是真的傻子。
　　“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一，有事必须让我知道，不能背着我。二，不许暴露我的女儿身份。”
　　“这是自然。”书生道。
　　罗小懒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次她做噩梦，书生……想到这里，她气得，转身踹了书生一脚道：“想想你有没有做错事。”
　　书生一脸懵懂道：“你干嘛踢我？”
　　“就踢你，气死了。明知道我……”罗小懒说不下去了。
　　书生突然就笑了。罗小懒更气，下一脚用了七分的力道。
　　书生连忙避开道：“小生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还敢有下次。”
　　“绝对不会了！”
　　有时候把事情说开了还挺好，两个人相处就更坦然了。罗小懒也终于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哪个女孩不喜欢美丽呢，就算是她，也希望穿着轻如蝉翼的衣衫，在春天的花树里，飞来飞去。
　　天朗气清，白云在碧蓝的天空悠闲飘来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