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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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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季节的天目湖,一片苍茫景象。
一场风雪刚过,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北方的天目山脉和山南的天目湖都是一片银白,模模糊糊让人分不出界限。冰封的湖面闪射着炫目的银光,粼粼似水却又更加刺眼夺目。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湖面,冰厚能达到三尺,每年的腊月到次年的二月是天目湖封冻的季节,凋敝萧瑟,但是被大雪和坚冰覆盖的这片土地却在暗地里生机勃勃。
四匹长鬃马从地平线处缓缓驶来,铁马掌犁开冰面,抬起落下间隐约可见掌上半尺来长的倒钩,身后拉着简陋的木板马车,车上坐着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服饰,戴着貉子毛的皮帽,穿着厚厚的羊皮袄和皮靴子,马车后面用绳子拖着一乘雪橇,载着一捆麻绳,还有冰镐,冰锥,渔网,抄子等物。
驾车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叟,若是近邻村子的村民见到这老叟,便知道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渔把头乌尔干,另外两个是年轻人,模样和乌尔干极其神似,是他的两个儿子乌木查和乌木措。
正是天目湖鱼鲜肥美的时候,壮硕的鱼儿们在厚厚的冰层下闷得发慌,只要在冰层上凿出个口子,保准有想要透气的鱼跳到冰面上。
到了接近湖心的地方,三人停下马车,取下冰镐。乌尔干趴在冰面上凭着多年经验四处探查,不一会儿,就选定了一处好地方。他先是用冰锥在冰面做记号,圈出了一个约么三尺宽的圆圈,说道:“从这里破冰试试看。”
只见三只冰镐上下翻飞,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溅起一人高的冰屑。不一会儿,乌尔干就汗气蒸腾,停下镐来,点燃一支烟斗,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在冰上卖力敲击,只剩一寸就能凿透这冰层,已经能透过薄冰看见湖中游曳的黑影,个头着实不小。
“今天收成错不了,娃子们加把力气,能卖个好价钱。”乌尔干吸了一口烟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盯着冰面,仿佛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从水里蹦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湖水从冰洞中漫了出来,他赶紧拿着冰镐除去碎冰,将洞口拓到二尺宽,鲤鱼、草鱼、花鲢、大白、乌头、黄鲫……硕大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只为呼吸一口凛冽新鲜的空气。三人早已换了工具,拿着渔网和大盆将这些大鱼全都收入囊中。
突然乌尔干觉得脚下冰面微微震动,似是有人在隔着冰面大力敲击,奇怪的是,谁人会在水中击冰?冰层又震了一下,这次感觉更加清晰,只觉得这大力要穿透脚底,他的两个儿子也觉出似有不妥,纷纷停下了手,望着乌尔干。乌尔干做了十几年的渔把头,天目湖的冬捕都是由他操网,只是冬捕是个大工程,需得全村的青壮年一起出动,得到的收成也是全村人共有,乌尔干这次本想趁着风雪刚停来小试牛刀,探探鱼群的位置,顺便打些鱼贴补家用,谁知却遇上这诡异场景。
“爹!你看!”大儿子乌木查指着洞口喊道。
刚才还聚在洞口挤着要跳出水面的鱼群突然退去,仿佛刚才的盛况不曾存在似的,洞口的湖水也恢复了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片刻,掺着鱼血的鲜红湖水倒灌上来,透过冰面隐隐可见一个悠然而过的巨大黑影。
乌尔干大吃一惊:“龙鲟!”
天目湖已经二十二年没有捕获过龙鲟了。这种凶猛的巨型鱼类是天目湖的特产,寿命极长,成年的龙鲟体长可达数丈,以其他鱼类为食,长着剑一样的长嘴,嘴的两侧生长着粗壮的胡须,就像神话传说中的龙,故而当地人给这种鱼起名叫龙鲟。龙鲟的背部和腹部生有白肉,做成鱼脍生吃极其鲜美,两条胡须更是龙鲟一身精华所在,所制成的名菜龙须羹一道可值千金之数。
当年乌尔干还是个毛头小伙,跟着他爹参加冬捕猎鱼,那天就像今天一样,新雪初霁。老渔把头按照经验确定了下网的位置,可是那天很奇怪,平静的可怕,大家伙忙碌一天也不见鱼的影子。老把头捻着和胡须,望着安静的湖面说道:“鱼都不敢过来,这水里怕是有个大家伙。”就是在那一天,乌尔干第一次见到了龙鲟。就是靠着那条龙鲟,全村人过了几年富足的日子,乌尔干也靠着那笔分成盖上新房,迎娶里长家的女儿。
看着这黑影如缓步中庭优哉游哉,想起当年捕获龙鲟的盛况,乌尔干血管里的鲜血又炽热起来,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他让两个儿子将捕获的鱼斩开,全部倒入洞口,自己拿着带着尖刺和倒钩的鱼叉,又将十几里长的绳子绑在鱼叉后面,静静守在洞口。
龙鲟全身青灰,背部是坚硬的铠甲,难以刺穿,但是柔软的下颚和腹部是它的弱点。只要一击,一击击中全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乌尔干全神贯注,仿佛已经看见龙鲟被缚的样子,看见明晃晃的金银堆成山,看见家人开心的笑脸……
乌尔干盯着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地泛开,浪花逐渐变得细碎。突然,龙鲟剑一般的长嘴破水而出,乌尔干看准时机,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龙鲟柔软的下颚狠狠地刺过去,浓腥的鱼血喷出来,龙鲟瞬间好像脱了力,从水面直坠下去,带着鱼叉逃向湖底,乌尔干的两个儿子见状,赶紧拉起拴在鱼叉上的粗麻绳,紧紧的套在马车上。
乌尔干和大儿子扯住绳子,二儿子驱赶马车,三人四马用力向外拉,但那龙鲟力气大的可怕,乌尔干只觉得要站不住脚。渐渐的绳子越放越长,洞中的水面变得鲜红,那龙鲟在作垂死挣扎,乌尔干见此情景,对两个儿子喊到:“那畜生已经失了力,强弩之末,活不了多久,咱们只需静静等着,慢慢溜它!”
突然绳子上的力又绷紧了,这力发得突然,四匹马儿吃力地想要向前走,但是却被拖着缓缓后退,镜子一样的冰面上被马蹄犁出数道深深的伤痕。乌尔干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心中盘算,要等这家伙彻底脱力,怎么也得耗上五六个时辰,他时间不多了,若是让这畜生跑了,今天岂非颗粒无收?
他咬咬牙,对着小儿子乌木措说:“你回村子里,悄悄的,不要声张,叫几个精壮得力的汉子来,只说这里猎的鱼太多,需要帮忙,事成之后少不得他们的银子。”
乌木措点了点头,拿起马车上的冰刀,飞也似地走了,冰面上只剩二人继续和龙鲟拉锯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方的天目山和天空交界之处泛起苍白,日头缓缓沉了下去,消失在山巅。
按照乌木措走冰的速度,应该已经带着帮手在来的路上,村子里不论男女都是走冰的好手,算着时间也快到了,为何还不见踪迹?
四匹马和两个人都有些疲惫,但是那条龙鲟似乎尚有余力,绳子已经放了几里长,但上面的力道仍未松懈。乌尔干内心有些焦急,眉头皱起,嘴里的烟斗嘬的吧嗒吧嗒响。乌木查在马车上掌上灯,昏暗绵长的冰面上亮起一盏灯火,为乌木错指路。
突然远方的湖面亮了起来,正是乌木措来时的方向,乌尔干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觉察出不妥来。
看灯火的数量,与他心中所想的几个人出入不小,看这阵仗,岂非全村的壮劳力都惊动了?
乌尔干急的直跳脚,黄毛小儿办事果然不靠谱,这么一张扬,按人头分账,又能得几个钱?可是事已至此,有求于人,他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灯火移速极快,不一会就近在眼前。
乌尔干愣住了,这些帮手……竟没有一个相熟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