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谁都别相信我》芒不果

10、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肖晓微几乎要被她吓了一跳，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我警告你啊，”她抓着闵四时的手几乎要扣出了血印子，“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要给我装神弄鬼的。”
　　“实话告诉你吧，”闵四时被她抓得肉疼，龇牙咧嘴把她的手掰开开始胡扯，“我其实是个家里传承了十代的降妖师后人，之所以来带你身边就是发现你最近运势倒得实在是不同寻常，掐指一算绝对是有妖孽作祟，这几天看下来发现你身边一直跟着一个这么高的男人的影子，本来以为始作俑者就是他，刚想动手就发现其实另有其人——”
　　“是什么人？”
　　肖晓微似乎被她唬住了，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会拉住你了，直接捉妖去了，”闵四时故作高深道，“我分析了一番，你边上这个男人应该是来保护你的，如果问他应该会知道一点头绪，毕竟同属一宗，多少知道点法术之间脉络吧？”
　　“有道理，”肖晓微道，“那他，他现在还在吗？”
　　闵四时抬头跟站在肖晓微后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点了点头：“在的。”
　　肖晓微几乎要被吓死了：“那你问他啊？是要招魂还是要干嘛？”
　　“这种低级的亡魂我们一般是没办法交流的，”闵四时继续胡掰，“看样子你们应该认识，你就猜不出他是谁吗？”
　　“我怎么猜得出来？”肖晓微崩溃道，“我可没招惹什么人啊！我平时做事清清白白的，一不偷税，二不漏税，平时还会给希望小学捐款——”
　　闵四时无语：“我都说了他不是来害你的，你这么害怕干嘛？你以前没认识什么会特别对你好的但是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吗？”
　　肖晓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间回头，还是没看到任何东西，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小隼？”
　　闵四时看到那男人似乎全身震动了一下，然后骤然间消散在空气中了，顿时吓得半死，以为人家直接升天了，但接着又看到肖晓微身上罩了一层黑气，估计人还没走，只是不想现形了而已。
　　“看来你真的认识，”她只得道，“这个小隼是谁？”
　　“他是我以前在那个山村里读书的同学，”肖晓微不太自在地摸了摸手臂，似乎有点冷，“既然他在的话，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这么多年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生你的气？”闵四时道，“你们以前谈过恋爱吗？你不会甩了他吧。”
　　“什么啊，”肖晓微生气了，“明明是他甩了我，他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诶，反正就是很复杂。”
　　“他肯定没生你的气，”闵四时笃定，“不然他干嘛不去投胎跑到你身边来保护你？”
　　“那他怎么不出来见我——”
　　“可能是因为你只是个凡人，就算想见也见不到，”闵四时道，“咱们能先回去吗？这大马路上站着，你又这么倒霉，我好怕等一会儿窜出来个神经病把我们两个各砍一刀。”
　　“好吧，”肖晓微只得作罢，“你今晚跟我睡吧？不然我害怕。”
　　闵四时没办法，毕竟也不敢真的把她一个人扔在房间里，不然到时候明天一来发现她人已经没了，自己的任务只能gg。
　　回去的路上肖晓微还在跟闵四时说他们两个以前的事。

　　那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了。
　　那时候的肖晓微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面模特，并没有什么戏拍，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个有名的小明星，跟今天的这些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因为常年的拍摄，在录影棚里来来去去，最后医生诊断出什么镜头恐惧症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但肖晓微本人却没有那么意外，只是淡淡地接过了报告，看着上面的字，最后叹了口气。
　　家里人把她送回到了几乎与外界一切消息隔绝的老家，让她重新作为学生回归了校园。
　　肖晓微并不是那么处之淡然的性格，被迫离开大众视野实在是属于无奈之举。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她是天生适合生在闪光灯照射下的人，更何况，她也享受闪光灯。
　　也于是被一路送到这个穷乡僻壤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几乎让她大跌眼界。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年代里，竟然还会有这么原始落后的地方。
　　虽然不至于到破败、老土那个地步，但这里的一切就好像还活在很久以前的社会，每个人吃完饭之后在街头慢悠悠地散步，小孩子在沙滩上捡着贝壳来回嬉戏，海浪舔舐着嶙峋的礁石，打出一道道白痕。
　　美丽又赤裸的东西，粗暴不堪，几乎要将肖晓微原本认识的那个光怪陆离世界分割开来。
　　起初她很不习惯，这里连洗澡都还要自己去烧热水，然后拎到顶楼，自己用盆一下一下地往下冲。
　　她甚至生出了逃跑的想法，几次三番地想要寻求外界的联络。但在这里所有跟外界联系的东西只能依靠有线的座机电话，而这种电话在村落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家里有。
　　肖晓微住的地方自然是没有的，这也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为了让她彻底地远离喧嚣，她周围的人也是煞费苦心。
　　后来她被送去了学校，一个看上去虽然不像山村支教的那种地方，却还是比较萧条的学校。
　　她的脑筋不笨，但是就是不喜欢读书，上课的时候就在纸上勾勾画画，被老师点起来的时候也非常不配合。
　　她越来越讨厌这里，直到遇见小隼。
　　他们都说，小隼是这里的神明。
　　当然是夸张手法，毕竟，这里的人都不信神。
　　小隼也是他们班上的学生，只是常年累月不出现在课堂。他是村长的独孙子，父母早早地去世，成为了村长唯一的倚靠和指望。
　　但小隼似乎也跟肖晓微一样，并没有什么学习的兴趣。一开始肖晓微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觉得读书很令人头痛，后来偶尔几次期末露面，小隼的成绩最后还是全校第一。
　　肖晓微简直哑口无言。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边不上学一边考这么好啊？舞弊，一定是舞弊了，因为他爷爷是村长，所以全校包庇他！
　　一定是这样。
　　直到那天，肖晓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遇到小隼。
　　那是涨潮，班上同学邀请她一起去看赶海，她本来想拒绝，但是又因为自己平时很少看到大海，有些好奇，于是答应了。
　　那天她穿了一件漂亮的连衣裙，上面印着繁杂的花卉，在夕阳下面透出异样的光彩。
　　她赤脚踩在柔软的沙砾上，感受脚趾缝中都被包裹着的温暖。
　　然后就听到后面一声。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大明星？”
　　肖晓微回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仿佛老鹰一般的眼睛。
　　“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
　　肖晓微有点生气于对方的无礼，更生气对方竟然觉得自己看上去不怎么样。好歹也是靠着脸蛋和身材吃饭的平面模特，竟然被这么诋毁自己吃饭的工具，实在是令人窝火，开始觉得对方没事找事，正想着怎么回嘴，就有人过来揽过了男孩的肩膀。
　　“小隼，好多天没见又去哪里野了啊，赶海才看见你——”
　　男孩笑着去揉对方的头，肖晓微看见他逆着夕阳投射过来的模糊的轮廓，被晒得好看的皮肤颜色以及匀称的肌肉线条，头发像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地四处耸立着。
　　她承认，她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动了心。
　　但是小隼并不喜欢她。
　　严格意义上来说，小隼好像谁都不喜欢，他只喜欢他自己。
　　他说，这片天地里，他就是这里的神明。
　　他可以在这里跑来跑去，没人管束他，像个野人一样挂在树梢，游进海里，在礁石上面赤身裸体地晒太阳，拿自制的弓箭在野地里猎狐狸。
　　他几乎什么都能做，但什么都不愿意去做。
　　肖晓微几乎为他发了疯。
　　她知道自己的这份喜欢实在是来得太过于莫名其妙，后来回想起来大概是身处那种贫瘠地方不自觉爆发出来的一种渴望，对于小隼身上那种自由的渴望。

　　一开始小隼并不乐得见她总是跟着自己，总是想办法甩开，但肖晓微坚持不放弃，总是很快就能跟上来。后来终于有一次，肖晓微跟着他到了那个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海边，海风吹拂，空气里能闻到咸湿的腥臭。
　　男孩偏头看她，插着腰，肆意潇洒的样子。
　　“怎么样，大海很好吧？”
　　难得见到他主动跟自己搭话，肖晓微有点惶恐的样子，立即答道：“是，很美。”
　　“是吗。”
　　他只笑，然后突然促狭的眼睛一闪，肖晓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直接拦腰抱起，扛到了肩上。
　　肖晓微吓坏了，连忙拍打他钢铁一样硬的后背，来回蹬腿，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男孩只是哈哈大笑，然后几步走出去，纵身把她扔进了附近的浅海里。
　　肖晓微被突然扔到了海里，吓了一跳，随即感受到了周围水温的温暖，包裹四肢百骸，莫名让她有种惬意的放松，她漂浮在海里，看着小隼游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张英俊的面孔，几乎近得要触及她的鼻尖。
　　“光是看看可没有用，还是要真的去体会才知道。”
　　他说。
　　“我最喜欢大海了。”

　　“后来呢？”闵四时好奇道，“他还挺霸道的。”
　　“是，”肖晓微道，“他有时候真的很不讲道理，但怎么说呢，就跟一只狼崽一样，又凶，又，蛮让人有安全感的。”
　　闵四时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真的很喜欢他。”
　　“是，”肖晓微偏过头去，“我承认，那毕竟是我的初恋。”

　　肖晓微永远也忘不了，那是一个跨年。
　　村子里并没有什么跨年的习俗，只是孩子们多多少少学到了点外界的新事物，计划着跨年那天要琢磨点新东西。村长也难得见他们闹一回，便随他们去了。
　　小隼跟她吵了架，因为工作的事。
　　肖晓微到底还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她的舞台不在这里。这里虽然很好，安静，自由，像个世外桃源，但肖晓微始终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小隼觉得她虚荣，追求名利。
　　她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她喜欢聚光灯，喜欢人群的瞩目，喜欢大家称赞她的漂亮，她喜欢这种仿佛在世界中心的感觉，她从来都不认为这是错的。
　　于是小隼告诉她，好的，可以，如果你走了，那就永远不要回来这里。
　　就把这里的一切，踩在脚底。
　　包括神明，因为神明唾弃你。
　　肖晓微大哭一场，眼睛都肿成了两个桃子。
　　后来跨年晚会的时候，她也没出现，因为不想再看到在人群里熠熠发光的小隼。
　　也就是那天，她落单的那天。
　　屋子里平时照顾她的零星几个人，也跟着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去看晚会的去看晚会，只留她一个人窝在那个寒酸的小屋里。
　　直到很久她才听到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终于想通了的小隼，立刻兴奋跑去门口，将来人一把抱住。
　　却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对方直接把她推到了屋里，引得各处响动声一片，肖晓微惊声尖叫，嗓子几乎都要被喊破，后背被他在地上推攘几乎磨出血来。
　　她在嚎啕大哭中被人捂住了嘴，只能感觉一只粗糙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直至裙子边缘被人褪下，她几乎想要立刻敲昏自己，不再去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人轰然踹开门沿的声音，整个房子随之震颤。
　　肖晓微逆着光，看到了小隼提着一柄钢筋冲进来的身影。
　　她奋力呼救，两个人已经战成一团，那人身强力壮，又具有成年人的体魄，小隼虽然往他背上出其不意地狠砸了一下，但还是不能一击制胜，被他反手把钢筋握住，抢了过来，直接一下打在小隼的腿上，让他顿时跪倒在地。
　　“小隼——”
　　肖晓微心痛到无法呼吸，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扶他，却被他大吼。
　　“你走啊——”
　　那人见她想跑，于是拎着钢筋又要走上来，却被小隼强忍着痛楚抬腿绊倒，手肘打在眼眶，几乎致盲。
　　肖晓微跑到门口，还想上去帮忙，却见那人回身一击，小隼肚子上被狠踢一脚，当时呕了一滩酸水，肖晓微哭得几乎快要乏力，却还是被他继续叫着。
　　“快走，你傻吗——”
　　于是只得转头，不再去看那被钢筋直接打在背心的男孩。
　　她最宝贵的男孩。
　　最后村长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是两个奄奄一息的人。
　　小隼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块石头，在最后的时刻一直敲砸着对方的头脸，几乎已经血肉模糊。但他自己身上挨了很多下，甚至脑后也被钢筋重击。
　　最后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坚持不住。

　　肖晓微想起，自己当时迈出那个门的时候曾想。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能不能保佑一下我。
　　就保佑我一下好了。
　　保佑一下我的，我的那个。
　　神明。

　　“所以说应该真的是遭天谴了，”肖晓微苦笑道，“凡夫俗子瞎自称什么神明呢。”
　　闵四时不说话，她看到小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站在了肖晓微的身后。
　　他竖起食指似乎跟闵四时比了一个嘘，然后轻轻弯下身子，似乎是想去抱她。
　　肖晓微打了一个激灵，像是感觉到什么了似的。
　　“你觉不觉得突然有点冷？”
　　“不觉得，”闵四时嗑着瓜子道，“所以你还是很爱他的，诶，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他也是为救你而死。好惨。”
　　“他竟然还会来找我，”肖晓微道，“可是为什么，也算是我害死他的。”
　　“倒不必这么说，”闵四时道，“是那个王八蛋啊，我的天哪，你竟然没有被吓出心理阴影，要是我，可能还要被接着去治疗好久，太恐怖了。”
　　“有去看心理医生，”肖晓微道，“小隼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所以我其实平时很忌讳提这个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跟你聊得来，像我们已经认识几辈子了似的。”
　　“很多人都跟我聊得来，”闵四时不以为意道，“大概我这个人天生面善吧。”
　　肖晓微摇摇头，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所以你说有人要害我，到底是什么人呢？太红确实容易被人当成靶子，看不惯我的人也太多了，根本排查不出来啊。”
　　“是，”闵四时思索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跟鬼怪交流呢？”
　　肖晓微也跟着她一起想，然后突然道：“我知道了，笔仙。”
　　“不要，”闵四时惨叫道，“那个也太恐怖了吧，我不要。”
　　“你一个降妖师竟然怕鬼？”
　　“降妖师降的是妖啊，鬼又不是我的本职，”闵四时道，“况且，玩笔仙的原理就是招来的鬼会握着你的手写字，好恶心，我不要。”
　　随即抬头，看到对面的小隼对她投来了一个仿佛鄙视般的眼神。
　　闵四时并不想理他，只觉得身上毛孔都要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