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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兰情谊随风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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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给我和哥哥从小就定下了考科举的目标,虽然贪玩,但是我们从小就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考上科举,成为大周的栋梁。
本朝之所以叫大周,是因为太·祖皇帝是前朝的周国公,就沿用了“周”作为国号。太·祖能从国公之位一步步登上皇位,离不开他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实施科举制度,使得有识之士能进入官场,逐渐瓦解了贵族把持朝政的局面。太·祖皇帝注重教育,曾说:“天下子民不论男女皆可读书习武,通过开科取士,为朝廷选拔优秀人才。”所以大周朝人人都可以读书、习武,私塾、书院的经费由户部拨款,不论男女,先上私塾,通过“院试”考试,取得秀才资格方可进入书院读书,然后通过“乡试”进入太学,再通过“会试”,便可入朝为官。当然还有一种捷径,就是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成为监生的途径一般有这几种:皇帝恩准的恩监;因长辈曾为国建功而特准的荫监;通过捐献金钱财物而批准的捐监。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但一般被认为是杂流,就算能考中进士,地位也较为低,所以即便能成为监生,很多人还是不愿意去。
我和哥哥本来是可以直接入读国子监的,因为太·祖规定宗室、外戚亲属及诸功臣三品以上官吏的兄弟或子孙可以入学国子监,阿公官至从一品,属于三品以上官吏。可是阿公说读书人就该踏踏实实考试,别想着投机取巧。不过所幸,元佑十三年,我通过了院试,考取了江南最有名的书院——明德书院,哥哥比我早一年考上,阿公说我天资聪颖,可惜就是太贪玩,还说哥哥将来还是考武举胜算更大。
明德书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既然是江南最有名的书院,必不可少的就是才子,我们书院有三大才子,其实也是三大帅哥,排行第一的叫杜若洲,出自江南士族杜家,为人温和,品貌出众,此人还是神童,七岁就考中了秀才,若不是师傅压着不让他考乡试,估计早早的他就应该进京城入太学了。杜才子人品相貌皆是一流,明明在一个书院上课,我却只能看见一个远远的身影,根本看不见五官,但凡在江南不论男女对他都是无比钦慕,只要他在,身边无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根本挤不进去。排行第二的叫章冬鸣,十分冷傲,据说有些自私还很难相处,我进书院的时候,他已经进京入读太学了,所以我并未能见到此人。排行第三的叫王佳晖,长相帅气,相比前面两位更受女学生的喜爱,而非钦慕。至于我的哥哥嘛,虽然长相过得去,可是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舞文弄墨,所以才子是排不上的,而且江南女子更喜欢玉面书生,而哥哥这样的肌肉壮汉压根儿不讨喜。
明德书院离我家有些距离,自我考上明德之后,母亲就张罗着给我也买辆马车上下学,阿婆也十分赞同母亲,说女孩子家家的要打扮的美美的,坐着马车去上学。哥哥对此也很乐意,因为这样,他也每天能搭车了。只有阿公不同意,阿公说:“以前安澜都是走路上下学,怎么到了青筠这里,就要坐马车了?”阿公一发话,阿婆和娘亲也只好作罢。阿公让哥哥每天带着我一起走路上下学,还再三叮嘱我和以前上私塾的时候一样,不准透露家里的情况。
本来书院就离家远,阿公还要给我们上早课,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困得我不知道东南西北。哥哥每天每天都是拖着我上下学,每天都能看到那些个讲究排面的官宦人家,马车接送公子小姐上下学。我说:“阿公也真是的,要是马车上下学,我还能在马车里睡会儿。”
哥哥说:“之前我刚来书院的时候,也跟阿公这么说,阿公说书院的学子家境不一,穷苦出生的孩子也不少,让我跟大家打成一片,看看穷苦人家的孩子是怎么生活怎么读书的,我有位同窗,家中十分穷困,父母早亡,他除了到书院读书还要照顾年迈的阿婆,实在是令人感佩,若我们在国子监读书,定是看不到这些百姓疾苦。”
因为哥哥的话,我也慢慢开始了解阿公的良苦用心,将来若是入朝为官,却不知道天下百姓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岂不是成了晋惠帝司马衷?可司马衷本人又是何其无辜,他从小长在深宫,何尝能了解民间之事?我渐渐陷入沉思……
我在私塾期间,结识了三位同窗好友,分别是杨静寒、彭笑飞还有李玲儿。可惜只有我和李玲儿考上了明德,杨静寒考到了临安书院,而彭笑飞还在私塾里继续努力准备来年再考。进了明德之后,我们作为新进来的学子,先都分入“外舍”,再往后通过考试较为优秀的可入“内舍”,更为优秀的进入“上舍”。我和李玲儿刚进书院,自然是在外舍读书。同年考入的学子不算很多,还有的从其他书院考进来的。明德书院有统一的服饰,男女都一样,没有例外,富家子弟嫌弃这身衣服不好看,不是丝绸的,而穷人家的孩子则会省着这身衣服,或者拿出去卖个好价钱。书院中,只有三大才子的衣服略有不同,不同在于腰带的颜色,第二才子章冬鸣家境普通,入读太学前,把他的衣服给卖了,价高者得,据说卖了一锭金子,买主是个大财主,有两个胖儿子读书都不行。
才子们自然都在上舍读书,所以我们外舍的学子很难遇到他们。唯独第三才子王佳晖,常常回来外舍转悠,他和哥哥一样,都是去年考上的明德。
自从李玲儿的手帕被王佳晖捡到之后,她就变得不一样了,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李玲儿对王佳晖表现出的非同一般的热情,我想他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李玲儿以前是个吃货,天天跟我说的都是哪里有好吃的,可现在每天都是王佳晖长王佳晖短。什么王佳晖每天早上会和堂妹王蜜露乘坐同一辆马车一起来上学,然后送王蜜露来外舍,下学的时候也一样。还有王佳晖家里是江南巨富,还是王太守的侄子,王蜜露是王太守的女儿;另外还有王佳晖的身长多少,喜欢什么颜色……等等,诸如此类。
我也日渐知道,整个书院的姑娘们,除了李玲儿之外,心仪王佳晖的不在少数。令我不解的是,明明杜若洲才是第一才子,为什么大家更喜欢第三才子?李玲儿告诉我,江南杜氏是当今天下五大世家之一,而五大世家只在内部通婚,连和皇族联姻都不愿意,一般人家谁能高攀得起?所以杜才子这样的只能看看,不能想。
元佑十四年初春,春寒料峭,哥哥参加武举的院试,一来一回要好些天。我只好独自去书院了,一边走一边看风景,燕子叽叽喳喳得叫着,柳树枝上有点儿新绿,桃树也有了花骨朵。我就这么懒懒散散开着小差,悠哉游哉地走着。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大概就是我这样子吧,踩了一个石子,崴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地灰尘,一步一瘸的往书院走去。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叫我:“林同学,林同学!”
我扭过头看见是王佳晖,他见我脚崴了,便招呼我上马车。我看时间来不及,想着反正有王蜜露在,便上了马车,谁知今天王蜜露身体不适,没来上学,这下可好了。
一到书院门口,大家见我被王佳晖搀扶着下来马车,立马投来了各种目光。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玲儿,她眼睛里能射出两支箭来,我以前见过这种眼神,那是王蜜露挽着王佳晖的时候。
看来我是被李玲儿误会了,下学的时候,我拉住了李玲儿说:“我今天早上脚崴了,你可别误会。”李玲儿居然挣开了我的手,理都不理我,头也不回直径走了。
第二天去上学,我发现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看来昨天跟王佳晖同乘一辆马车的事情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自从这事儿之后,李玲儿就再不理我了,我方知这女孩子家的友谊,不能有个男子夹在中间。我跟王佳晖没有什么,都尚且如此,若是有什么还得了?我估摸着风声已经传到了王蜜露耳朵里,这几日,她整天跟王佳晖如影随形,一步不离,彷佛生怕他被抢了去。
明月当空,我趴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望着漫天繁星的夜空,第一次那么不好受,和李玲儿七年的友情居然比不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
阿公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异样情绪,拍了拍我,问道:“青筠啊,这些天阿公看你有心事啊?”
我向阿公全盘托出了我跟李玲儿那点事儿,问:“阿公,为何这女儿家的友情这般脆弱?”
阿公捋了捋胡子,说:“这人生道阻且长,阿公一直让你看《贞观政要》、《资治通鉴》就是为将来辅佐君王打基础,往后你若是嫁入帝王家,这后宫争宠的事情可是免不了的,女儿家的友情不能夹着男子,你可以去看看这东汉的邓绥是怎么把表姐妹阴皇后一步一步推下了后位,连表姐妹都尚且如此,何况你和李玲儿只是同窗之谊。”
“阿公我从小就听说过关于我的那个传言,难道是真的?”我疑惑的问道。
“千真万确,当年老和尚确实说过你将来会母仪天下,正是因为如此阿公才会对你严格要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贵在真诚,但是这世间的情爱对于帝王来说,都不可靠,于帝王而言真正可靠的只有他自己。按照阿公的本心,自是希望你嫁给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像我跟你阿婆一样。可老和尚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阿公就不得不为了你的将来早做打算,免得你为情所困。至于那个王太守的侄子,你少跟他来往,王太守不是什么清正廉明的好官,将来指不定会身首异处。”阿公捋着胡须说着。
其实当时我也并不能完全理解阿公的话,只是既然阿公这么说,我就照做好了。
自从那次乘车事件之后,王佳晖总是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感情与我相处,撩得我无处躲藏。我只好找了我从小的玩伴兼侍女芃芃来,替我暗中调查王佳晖。芃芃是家生子,父母都是林家的家奴。她交际手腕非凡,贩夫走卒、奴役仆从都能搭上话,还能套出和拼凑有效信息。
芃芃一脸笑嘻嘻的问:“小姐莫非喜欢上了王公子?”
我撇了撇嘴说:“哪有的事,让你去查,你就去查。”
过了几日,芃芃大呼小叫的冲进了我的房里,喊着:“小姐,小姐!”
我一脸无奈的问:“怎么了?声音轻点!”
“我找了王太守家的奴仆打探到了,原来王公子和王小姐不是堂兄妹,他们二人已有婚约,王公子算是入赘到他们家的。”芃芃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我大吃一惊,用手捂住了嘴,说:“原来是这样。”
芃芃喝了口水,继续说:“王公子家啊根本不是什么江南巨富,早年只能算是个富贵人家,可后来家道中落,王公子靠着读书好,结识了王小姐,并且受到了太守的赏识,考上明德后便算是入赘了王家。”
我若有所思说:“难怪他们看上去不像堂兄妹。”
芃芃摇着我的手臂,一脸坏笑的说:“小姐,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我抿了抿嘴,说:“其实也没什么事,总觉得王佳晖这个人对女子很有一套,我有些好奇罢了。”
芃芃咧着嘴说:“怕不是小姐动心了……”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以前跟我们一起读书的李玲儿,你可还记得?”
“啧,怎么不记得,她小时候拖着两条鼻涕,书读得还没我好。”芃芃一脸嫌弃的说。
我哼了一声:“呵,你还好意思说,谁叫你后来死活不愿意读书了,看看人家现在考上明德了吧。”
芃芃挠了挠头说:“那不是我娘说女孩子家的读书没用,嫁个好夫君就行。再说,在林家吃好的、住好的,以后跟着小姐,定是能有个好归宿的。”
我拿食指戳了戳芃芃的脑袋,说:“你这个小机灵鬼。”
“小姐,小姐,继续说呀,李玲儿到底怎么了嘛?”芃芃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我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说过她一直喜欢王佳晖的事情吧。前些日子我去上学,不是崴了脚嘛,半路遇到了王佳晖,他拉我坐上了马车,到了学校还搀扶我下车,正好被李玲儿看见,就不理我了。”
“小姐,这李玲儿也真是的,太小心眼了。”芃芃皱着眉骂道。
在一个书院读书,总是时常能遇到王佳晖,经芃芃这么一说,我便打心眼里厌恶他,看见他就躲。可那日还是遇上了,我在书院的小亭子中看书,他也走了过来坐下,和我一起看书。
“林小姐今日为何板着脸?”王佳晖笑着对我说道。
我冷笑道:“王公子已有婚约在身,何必还要招惹李玲儿呢?”
“你怎知我有婚约在身?”他急迫的问道。
我明显感到了他的紧张和窘迫,淡淡的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阵沉默后,他说:“你有何意图?”
我轻叩桌子,冷笑道:“放心,我没什么意图,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做派,只要你保证不再如此,我便替你保密。”
那次亭中谈话之后,他便再也没来找我,我们也再没有巧遇,至于李玲儿终是没有再理我,既然看清了李玲儿的本质,我自然不会去找她。
我听从了阿公的教诲,决定从此以后以诚心待人,但不以真心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