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你说喜欢我》钟岳

3、分别

　　课业的压力陡然增加。

　　教授们像竞赛一般，开出长达几页的书单，全看完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不看，又无法完成作业。很多书在网上找不到电子版，只能去学院图书馆借阅。那里的副本并不总是充足，何明月决定晚课前去看看。

　　她跟着手机导航，到达山坡转角，一座幽静古朴的三层白色建筑映入眼帘，几棵繁密榕树交错成林。

　　她想借阅的几本书都在二楼，按照在图书馆网页搜索的编号，沿着书架一排排寻找。其中最重要的一本，这两周就要提交相关的读书报告。

　　还好，书架上还剩下最后一本。

　　选好书后，走到一楼的借书柜上，拿出学生证，将几本书分别扫描。

　　她抱起书转身就走，撞到了一个人。

　　“何明月，这么着急！”

　　何明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停了一下。

　　宽阔的胸膛，带着刚运动完的温热气息，语气却是淡淡的悠闲意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了。

　　她的脸瞬间涨红，身子僵了僵，忙不迭地后撤。面前的人很是高大，此时正低下头，眼睛半笑着看她，似乎正在等她给个解释。

　　“额，那个……”她的嗓子发干，说不出话。

　　“什么？”他抱起手臂，摆出一副看戏的姿势。

　　何明月眼睛飞速划过他的脸颊，男孩干净阳光的脸上还留有隐隐的汗，额前发丝微乱，添了几分戏谑意味。

　　“那个，我是说，不好意思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你是指这个吗？”怀远用手指了指她抱着的书。

　　“先到先得，我先来的，你，等我还了再借。”她的语气霸道得令自己都震惊，一副不让人的表情，极力掩饰心中紧张。

　　“等你还了，那作业可就写不完了。”他挑眉轻笑。

　　“现在就这一本书，你想怎么样？”

　　“我嘛——”他的声音突然拉长，像是在认真思考，然后语句轻轻地落在她的耳际，似雨滴散落，“不如，我们一起看。”

　　不如，我们一起看？！是她听错了吗？他在说，一起看！

　　这对于何明月而言，像是亲昵的邀请，在她的字典里，被解读为直接的挑战，她果断拒绝：“不好吧？我一般都在公寓里写作业，不来图书馆的。”

　　“那只能拜托你，这一周都来图书馆了。”

　　何明月绞尽脑汁正欲推脱，怀远忽然朝她伸出手来，像是要将她揽入怀中，她被吓了一跳。

　　下一秒，他的手臂越过她，手中却拿起了一张卡片。是她刚才匆忙落在借书柜上的学生卡。

　　他的眼睛停在了薄薄的卡片上，何明月感觉他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随之是惯常的轻笑。

　　“从来没有看过你长发的样子。”

　　何明月在过去穿长裙，留及腰长发。在来香港前，她把头发剪短，行李箱装满朴素的牛仔裤、运动衫，她想在这里，做最浅层的存在，不被人注意，不被人打扰，一个人，路过整座繁华与颓唐并存的城市。

　　可是，她没想到会遇见怀远，她的森严围城、坚实堤线，正在溃散。

　　没有任何预示，没有丝毫理由，从他站在她面前的第一刻，她的心里便有一团模糊的感觉，像是沉落的阴云，令她心口闷闷的，挥之不去，触之即来。

　　她讨厌甚至憎恨这种感受。

　　何明月蛮横地将怀远手中的学生卡夺过来，装进口袋里。

　　“那我们约在明天下午五点。”他没有用问句，而是肯定的口吻。是怕她会犹豫，或是编出其他什么借口来？

　　何明月不得而知。

　　“走吧，快迟到了。”

　　她只好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地走出图书馆。天色渐渐暗了，树丛两边虫鸣不已。

　　又一个没完没了燥热的夏夜。

　　第二天，何明月准时出现在图书馆，怀远似乎很早就到了。

　　他带她来到已经确定的座位。纵深的长排深木色书架，中间隔开成一格格独立的阅读空间。空间不大，紧贴书架的方形书桌，三边各有一张淡绿色棉质沙发，暖黄的灯光透着宁静。

　　何明月在公寓时，已将书看了八十页，此时，她递给怀远。

　　怀远顺手翻到了她夹书签的一页：“一晚上看这么多？”

　　何明月默然，可一看到怀远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默认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为了早点留给他看，才看得飞快的。

　　正不知道说什么，他却光明正大地怀疑道：“你该不是要故意看很快吧？”

　　何明月急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一向很快。”

　　但她的内心却是认输了，因为怀远猜得没错，她想要回避他，才熬夜看了很多，这样，她就能尽快完成作业，不用坐在图书馆里煎熬。可是，她真的觉得这是“煎熬”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怀远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一页页看她读过的书页，她则在一旁打开电脑，写下部分读书笔记。

　　何明月原本以为，怀远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问她借书，不过是装模作样的排面而已。可是，她在座位上坐了一个小时，开始觉得腰酸背痛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暖淡的灯光里，怀远慢慢地阅读那些字句，一页又一页，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摩挲书页上的文字，读到某些段落，心中似有所悟，便会拿起笔，写在旁边的笔记本上。

　　她偶尔抬起头，有意无意地瞥向他。怀远的浓俊侧脸，鼻梁挺立，一副在纸页间专注的神情，她的内心，有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在黑暗中疯狂滋长，她无法抑制，像是漫山遍野的野草中，她可望不可即的一抹温柔春意。

　　绝美的画卷就在她的眼前，有种惊心动魄的残忍。它会一点点撕裂她的肉身，会偷偷撬动、攫取她灵魂的每一寸。而她，对此毫无还手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怀远指着她的脸，关切问道。

　　不用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射，她都能想象自己的尴尬处境，本来想极力平复内心的慌乱，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她的脸火辣辣的，连带着耳朵也是红的。

　　“我，可能是，唉，天气太热了。”她佯装镇定，用双手扇着风，做出一副热得要死人的表情。

　　“你体质应该是偏热的，图书馆的空调其实已经开得很低了。”的确，香港室内的冷气，往往开得过猛，尤其是图书馆，坐久了会觉得沁入骨子的寒冷，所以即使室外酷暑高温，大家也往往会带着外套或毛衣。

　　如果真的有地缝，何明月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不知为何，她的演技实在拙劣，越是要拼命掩饰，越是洋相百出。

　　她长舒一口气，准备破罐子破摔。

　　“你看了多少？”她问。

　　“比你慢多了，现在才看到十四页。”他苦笑。

　　“照你这个速度，读完都要毕业了。”何明月挖苦他。

　　“是呀，你说的没错，要是看不完，到时候你给我讲讲剩余的内容，怎么样？”怀远说得大言不惭，一副要赖上她的样子。

　　“你确定，讨论讨论就能写出来？不怕到时候我们观点重合？”

　　“观点重合，不是挺好的吗？”

　　何明月很是无语：“教授看了，肯定会认为抄袭的，绝对不行！”

　　“观点重合，也不一定内容就一样嘛！再说，观点越讨论，我们对它的理解就会越透。”怀远道。

　　“我同意，很多观点都是讨论出来的。”一个明媚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面前站着一个长发及腰，身材高挑的女孩，明艳的妆容衬得整张脸格外动人。

　　“沈依依！”怀远向她打招呼。

　　何明月知道，沈依依是班里有名的美女，但自己还从未同她单独说过话。于是，也连忙伸出手打招呼。

　　“你们两个在这里自习吗？”沈依依问，眼睛却不时看向怀远。

　　何明月将借书的事情飞快地和她说了一遍。

　　沈依依笑道：“这么巧！我正好也是来借书，碰到你们真是太幸运了，你不介意我们一起看吧。”

　　何明月显然没料到，她也想加进来。但图书本来就是要共享的，于是友好道：“当然不介意，你坐这边。”说着，连忙拉她坐到怀远的对面。

　　沈依依看了看时间，冲怀远明媚一笑：“离上课还有一会儿，怀远，要不我们讨论讨论，就说说你刚才看的内容。”

　　怀远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何明月能感觉出他对沈依依的生疏和礼貌，只听他说：“刚才看得匆忙，很多内容还不明了，要不你先翻翻看。”

　　沈依依接过书，心不在焉地翻着，也不知看进去多少，只是过了没多久，便说：“这书读起来挺艰难，你们看懂了吗，要不我们讨论一下？”

　　何明月直摇头：“其实内容还是挺难的，我感觉看前面一点看不出头绪，得整体读完才行。”

　　沈依依道：“怀远，你觉得呢？”

　　怀远立刻点头表示认同：“明月说的没错，我现在也是看不出头绪。”

　　沈依依道：“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