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三十、可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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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崖的故事讲完了。
云可期退后了两步，断海出鞘：“所以你就全盘继承了薛迟的遗产，在填海之后开始钻研阵法，炼制了新的尸傀。是这样吗，父亲，或者说……黑袍？”
这时他已经看见，云清崖没有披着那件斗篷，右臂袖口以下，整只手臂上都覆盖着暗红色的铠甲，铠甲上布满了裂纹，裂纹之中，红色的光影流动。
那是云清崖的经脉。
他手臂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铠甲，那是中了血蚀又被解除之后留下的……伤疤？
云可期摇了摇头，说那是伤疤，未免也太可怖了。
云清崖右手握着一柄剑，剑身也和他的右臂一样布满了裂纹。两者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像一座用岩石与鲜血浇筑成的雕像。
感受到云可期的目光，云清崖也望了望右手握着的那柄剑：“这就是那柄剑。”
云可期当然明白，这是藏经阁中失窃的那柄剑，是那幅画的位置上本应挂着的那柄剑。他低声吼道：“回答我！”
云清崖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云可期同时又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你会理解我的。”云清崖的声音里满是遗憾。
“你要我理解你什么？”云可期反问道，“理解你因为胆怯向薛迟屈服，理解天道盟主成了最可怕的邪魔外道吗，父亲！”
剑刃从深深嵌入的地面中拔出，在地面上拖行，云清崖走了下来，云可期一步一步后退。
“不是胆怯，是智慧。”云清崖说。
“薛迟握住剑刃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接近极致，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智慧。
可期，你还不明白吗？薛迟才是对的，天地不仁，如果无法超越天道，你我皆是其中的刍狗，等待着庆典结束，就被投入盛大的火焰，化为灰烬！”
“你疯了。”云可期摇头。
云清崖的声音中带着令云可期恐惧的狂热：“我没疯，我只是看见了真相！”
断海指向了云清崖，云可期问：“你要杀我吗，或者说，凭你现在这样，能杀我吗，父亲？”
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云清崖的右臂实实在在地废了，用这只手不可能使出他曾引以为傲的云家剑术。
如果云清崖用左手剑，那云可期有与之一战的把握，即使他是天道盟主，是云家家主，是自己的父亲。
“我不杀你。”云清崖停下了脚步，“但它不一定。”
剑风从身后呼啸而来，云可期来不及回身架住，只能向一旁翻滚，躲开了这一剑。
剑刃劈在了登云台的地面，用流云石筑成的地板被劈开了一大道裂缝。
身后，剑傀收回了剑，居然向云可期微微点头示意，好像在为这一剑没有砍中他而惋惜。
大意了！
云可期冷汗直流，他想到剑傀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可没想到它能悄无声息地潜行到自己的身后。
稳住身形，云可期一道剑气挥出，剑傀向一旁躲开。可剑气完全没有劈向剑傀，而是劈开了登云台的大门。
在殿内狭小的空间和剑傀缠斗无疑是自寻死路，云可期果断地逃向殿外，同时向外面传音。
“结云剑大阵！”
登云台下，云书和一众云家修士正在等云可期出来，忽然听到他的传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当修士们不知所措地开始动起来时，云书看见云可期几乎是从殿门飞了出来，那是他接住了剑傀从背后攻来的一剑，半是迫不得已，半是随机应变地借势腾空，
对于这种情况，更通俗一些的说法是——他被打飞了。
云可期借着那一剑的力度直接飞下了登云台到广场之间的大段阶梯。断海插入地面，在广场上划出一道长痕之后，云可期停了下来，对云家修士喊道：“黑袍攻入登云台，父亲已经被控制了。云家修士，与我合力死战！”
殿门中走出剑傀，它纵身跃下阶梯，正落在即将成形的云剑大阵之中，落在云可期面前。
在剑傀之后，云清崖拖着剑走了出来：“不错的借口。既能稳定军心，又维护了我这个家主的形象。不过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那是，家主？”广场上的修士看着登云台门前的那个人，右臂如同传说中的魔神，眼神冰冷而又闪烁着疯狂。
云清崖高举起右臂，手中的剑像是要撕破天穹：“我是云清崖！我设计阴谋，我缔造灾难，我将到达极致，我将超越天道！”
“别听他的。结阵！”云可期对云家修士大喊。
阵中有人怀疑，有人坚信，有人恐惧，有人镇定。无论如何，云家修士很快结成了大阵，直面阵中那个凶险的敌人——剑傀。
云可期举起了断海，望着面前的剑傀。透过剑傀空荡荡的眸子，他似乎能望见云清崖的瞳孔。
云清崖不屑地说道：“班门弄斧！”
剑傀动了，它好像完全舍弃了云可期，直接向距自己最近的那个修士冲过去。
云可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主动出击追了上去。当他靠近了剑傀时，后者的嘴角挑起一个弧度，迅速扭转身形，回身攻向云可期。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云可期。
云可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做出剑傀那种违反常理的动作，只能强行接下了这一剑。之后他身形暴退，吐出一口鲜血。
如果没有云剑大阵的灵力加持，这一剑的余力足以震碎他的脏腑。
云可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云清崖问他。
“我笑你可笑。”云可期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年在阵中，连血傀的一下都不敢接，今天我却接住了剑傀一剑还完好无损。可见你连薛迟都不如，还妄想什么天道？”
这话说的不完全对。
能用灵力催发剑技的剑傀，与只能用爪子攻击的血傀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但不可否认，剑傀的复杂性让它在纯粹的力量上的确不如血傀，所以云可期能强行接下这一剑，仅仅吐了一大口血。
云可期说这话是在赌博。
只要细细一想，云家修士就会发现这句话几乎是承认了殿门前的人就是云清崖。
但同时，愤怒也可能会影响云清崖对剑傀的操控，甚至造成薛迟当年那样的反噬。
他好像赌错了。
云清崖没有因为愤怒失去理智，他在笑：“那就让你看看，我比薛迟强在哪儿吧。”
剑傀举起剑，左手捻了一个剑诀，同时身形迅速向云可期靠近。
很快云可期就看出来了，剑傀脚下踩着云家的身法。
剑傀一剑横劈而来，被云可期闪过之后，它继续把剑甩到背后，同时换到左手，紧接着一剑袭来，完全没有给云可期喘息的机会。
云家剑术，藏云剑。
论剑术，云可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就算是放眼仙门百家也足以为人称道，藏云剑又是再简单不过的一记剑法。对于他来说，看出这是藏云剑并不难。
可藏云剑的凶险之处在于，当剑甩到背后的那个瞬间，可以换手，也可以不换。
左手或者右手，简单的二选一，可如果选错防守的位置，带来的后果绝对是致命的。
左手。
剑刃相击，剑傀再次将剑藏到身后。
右手。
云可期且战且退，如果一直和剑傀在这里玩猜左右的游戏，作为防守的一方，他迟早会选错。
右手。
云可期完全在凭直觉出剑，频繁的换手减弱了每一剑的威力，让他可以接住每一剑而不会被震退。
右手。
右手。
右手。
为什么？云可期心里越来越慌乱。
如果一直用右手出剑，那“藏云”这个动作不仅毫无意义，还会放慢出剑速度。
很明显，剑傀在等待时机。
就是现在！
云可期向剑傀左手的方向格挡，下一秒，他的胸前多出一道横贯的剑伤，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错了。
剑傀右手一甩，地上多了一道血线，剑刃上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云可期重重坠落在地上，剑傀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少家主！”云书和其他几位修士拦在了云可期与剑傀之间。
“别……”云可期想发出声音，肺部传来一阵剧痛。
撕心裂肺，大抵如此。
云剑大阵中的灵力大半还在汇入云可期体内，以强行补充他正在流失的生命力，只有部分转移到云书他们身上，这样与剑傀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剑傀的脚步短暂停下，扫视着面前的几名修士，一道剑气挥出，当先的修士举剑格挡，佩剑在与剑气接触的一瞬间应声而断。
震断佩剑后，剑气没有消散，又接着贯穿了修士的身体，血液喷涌而出。
剑气挥出的同时，剑傀也朝着修士攻去。只需一剑，它就能轻易击断试图阻拦它的剑，然后宣判执剑者的死亡。
断剑坠地，利器入体。
甩掉剑刃沾上的血迹，剑傀望向下一个拦在面前的人。
云书的腿在打颤。
任何一个人目睹了这么多血腥的死亡，应该都会颤抖，这并不是懦弱，而只是人性中脆弱的那部分。
但他没有后退，云剑大阵中没有任何一个云家修士后退。
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剑傀抬手挡住翅膀掀起的劲风，被一爪扑倒在地。
被惊鸾按住，在地上滑行了一大段距离，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后背已经皮开肉绽，人也应该昏了过去。
但剑傀毕竟不是普通人，它甚至连人都不是。
滑行之中，剑傀把剑插入地面，碎石迸飞之间，惊鸾很快被迫停了下来。停下之后，剑傀立刻拔出剑，反手刺入惊鸾压在胸口的前腿。
惊鸾一声鸣叫，抬起受伤的腿，剑傀随即手一撑地面，拔出剑一记上挑，在惊鸾脖子到胸前留下了一道伤口。
“惊鸾，带少家主先走！”云书喊道。
惊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纵身飞到云可期身边，几名云家修士把云可期抬上了云鸾兽宽大的后背。
剑傀想阻止，广场上所有云家修士都向他扑来，它很快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
登云台上的云清崖看着这情形，摇了摇头：“你们还不明白吗？凡人不过是天地间的蝼蚁，云剑大阵不过是一群蝼蚁抱团取暖的工具。一起死去吧，蝼蚁。”
剑在手中转了一圈，剑傀身上红光暴涨。很快，灵力溢出体外，以剑傀为中心，形成了一只鹏鸟的形状。
鹏鸟体内，汹涌的灵力凝成一片片红色的羽毛，羽毛边缘闪烁着危险的刀光，锋利程度不下剑气，或者说，每一片羽毛本身就是一道剑气。
剑刺入地面，那个位置是鹏鸟的心脏，与之同时，所有羽毛向最近的云家修士射去。
大鹏鸟的翅膀向内收拢，最后聚集在剑傀身边。
云氏密剑，鲲鹏敛云。
云家修士心脏处出现一道细小的伤口。刺入其中之后，羽毛炸裂成狂暴的灵力，从心脉处沿周身经脉肆意破坏，扰乱大周天，将血肉搅成一团。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生还。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云家修士一个个倒下，剑傀身边再无任何站立的生物。
但剑傀还是慢了，惊鸾已经载着云可期起飞，云书和最后几名云家修士拦在它身前。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躺在惊鸾背上，云可期望着天上聚散的流云。
恍惚之间，他好像忘记了胸前的剑伤，忘记了云剑峰上阵亡的云家修士，忘记了剑傀和云清崖，忘记了一切。
但他记得这句诗，母亲说，这是他名字的由来。
意识不断流失，在昏迷过去之前，云可期凑到惊鸾耳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
“洛城。”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三十、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