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误会与解开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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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走出茂密的林子，来到比较开阔的下山路上，一片阴影从头顶划过去，他看到了永夜。
成年之后永夜的翅膀变大了不少，用力拍打两下后他抬了抬手，接着就隐了身。隐身术同时对所有种族展开，说明他不只是要防止人类看见他。
永夜一定已经从极昼他们那儿知道了这场风波，而他现在很明显是要去陈塘关，又同时展开最强的隐身术……
他要去李府，敖丙想起了哪吒的风火轮，风火轮可以记录当时发生的一切！但哪吒当时站在离他大约两米远的右侧，而他的锤子偏偏是从左边挥过去的，除了他自己，在场的各位没人看见他到底有没有碰到，永夜会信他吗？
敖丙加快步伐前去李府，他不久前才刚从那儿出来，但他现在还是要回去，一定要向永夜说明白。
哪吒一家和太乙正在吃饭，边吃边讨论今天的事，永夜就听了一耳朵。
“然后敖丙就一锤子挥过去，那一下真是帅炸了，然后那条蛇就直接死了！但是后来来了另一个妖……”
永夜听了一遍哪吒的版本，拧了拧眉，极昼真是冲动了，幸亏茗觞出来拦住。
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在于敖丙杀了妖，永夜自己也杀过妖，若是出于防卫或惩戒，倒是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地步在于敖丙帮人类杀了妖。
他可以处在自我利益的基础上去杀妖，但他站在人类那一方杀了妖，那么整起事件的性质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永夜意识到这就是天庭制造的那个事件。
但所有见证者的描述都一致：敖丙抡起冰锤，接着那只蛇妖就死了，具体情形恐怕只有敖丙自己知道是怎样一回事。
永夜突然反应过来他正在哪吒的房间里盯着风火轮发呆，其实不发呆也没用，他只是知道风火轮可以记录发生过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让它放映出来。
但他这么久居然也没想任何方法，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那个场景，也害怕场景背后的真相。
他伸出手握住风火轮，火尖枪和混天绫感应到了，扑过来，他抬起手控制住它们。
风火轮突然爆溅出火光，火星四溅开来，熊熊火焰在房间里升腾，却没有伤及家具，只是冲他盖过来。永夜挡住，风火轮的攻击对他而言犹如蚍蜉撼树。
对了，风火轮倒是可以先不理会，还是要先找出那硫磺在哪儿。那公蛇是因瞧见硫磺，料定了有人要害他妻儿，故出洞恐吓，却过了奈何桥一头扎进了黄泉。
永夜止住了搜寻的目光。
不对。
那块硫磺很小，压根儿不足以毙命，所以倘若是李靖他们所扔，想必他们不知洞里有蛇，否则何不直接扔一块大的硫磺进去一并灭掉两条蛇了事？
可要是他们不知道洞中有蛇，为什么平白无故丢一块硫磺进去？难不成是手滑了一时掉进去的？
如果要跟天庭结合的话，也有可能是有人引着他们到蛇洞前，丢进硫磺引蛇出来驱赶他们，李靖夫妇是除妖人，哪吒也立志斩除恶妖，只要最后一击是敖丙动的手，就立下钢铁的事实——敖丙帮助人类杀妖。
极昼的态度就是扔硫磺的人想看到的态度，他们要切断敖丙与妖族的一切联系。天庭不会让妖族去封神，敖丙虽说要去封神大战，但现在他仍然受妖族的庇护，只要让妖族脱离了他，那天庭随时可以取出灵珠。
但永夜明白，即便他推理的这个事实从前到后一丝不错，但这终归只是猜测。他装了一把混有公蛇血的泥土在身上，若是见到敖丙，就可以探究他身上有没有同公蛇血中的异样气息相同的气息，以及问问他他看到的事实。
他的灵力依然控制着哪吒的那些兵器，李靖的那个盒子感应到了他的灵力，以比风火轮还快的速度“霍”一声撞开门直冲永夜而去，永夜一掌挥开，但听李靖一声大吼：“有妖怪！”
脚步声就要冲进门来，那个盒子一直围着永夜转，即便有隐身术也没用，他只能选择离开。离开之前他一挥手，盒子四分五裂。
张开翅膀跃入夜空的一瞬间，敖丙踏进哪吒家的门。他说想再看看他今天那一招，哪吒马上让风火轮变成猪放给他看。
只是，他放开所有的灵识，也没有感应到永夜的气息，一点都没有。尽管永夜隐藏气息的能力很强，但他还是有点失落。
也有可能，永夜来陈塘关根本不是为了他的事，既然极昼目睹了一切，永夜一定会信任他的哥哥。
永夜，我没有杀他，真的。
离开哪吒家后，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不顾一切回到了山上去找他们那个洞。
在洞上方，他藏好气息，听着极昼和永夜的对话。
极昼的声音很低：“你去找他了？”
永夜叹了口气：“没找到。”
极昼明显是愣了一下：“我还是不明白，你跟他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我本来就是没想跟灵珠有什么瓜葛，只求他能赶紧放出海龙族让妖族完整。”永夜说出这句话，他后来说了什么敖丙完全听不到了。
本来就没想跟灵珠有什么瓜葛。
只求我能放出海龙族让妖族完整。
原来你这个族长当的这么彻底，原来你没有一点友情放在我这里。
敖丙摸了摸他身上的万龙甲，突然觉得什么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只想让他按着他从出生就被定好的命运走下去，再从他认命的结果中获得一些什么东西。
父王也好，永夜也好，原来都没有真的想要看到我为自己而活，都只是等着我认命了，从我的结果中得到些什么。
突然很心痛，原来连你也是这样想的，我以为我们命运相仿而你会体谅我。所以你之前那些安慰都只是在撒谎？
敖丙离开了，他紧紧握着拳，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骗他，只有他自己属于自己。
“……只求他能放出海龙族让妖族完整，但是他在觉得我伤心之后跟我道歉，”永夜那句话后还说了别的，只是敖丙没听，“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我本来应该忘记了的事情。”
“什么事情？”极昼追问。
“我努力的在忘记，他却让我想起来，我还以为他也早就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了，但是我想错了，他一直当我是朋友。我终于明白我的确变了，但是敖丙从头到尾都没有变，”永夜笑了，“他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会一直把他当朋友，他不是灵珠，只是敖丙。”
洛愁听完这句话，深深在内心给了自己一刀。他知道永夜说的“努力忘记的事情”是指什么。他也懂永夜在欲盖弥彰。
永夜说完这句话后没有再理极昼，他闭上眼睛。任凭极昼继续发出思维世界之外似乎完全不重要的愤怒。
烧红的锁链拷着他的手腕，被木刺钉着膝关节被迫跪在地上，背上阡陌纵横的伤口金色的血中镶嵌着红色的辣椒末。
洛愁站在他面前：“张嘴。”他抬起头，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了，张开嘴，却闭上所有感官。洛愁灌进去，摩擦应该生热，在他却只是一片冰凉。
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他想，如果我能自杀，一定先把喉结的位置割开，那样可以死的快一点。
“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我让你用嘴，但是这也是在处罚你的自私，”洛愁说，“只为自己而活是非常自私的想法，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变成一条无私的龙，然后，成为妖族族长为妖族而活，完成我哥哥当年没能完成的心愿。”
师父对我真好，这就是他们说的谆谆教诲吧。
没有告诉敖丙，毕竟他永夜也是一条骄傲的冥龙，虽然认了命很丢脸，可是告诉他自己是怎么认命的更丢脸。
敖丙回到龙宫，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木板门深深叹了口气。木板门惨叫了一声。
说起来，跟永夜貌似亲密，其实也还是有些隔阂的吧，比如中秋那一天永夜流露出的悲伤。
以及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原来都是因为他早就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关于永夜的过去，似乎还有更多的东西，但永夜亲口说了那样的话，他也没必要再想这些了。
睡觉吧，他回到床上。
话说这个床今天为什么觉得这么大？
怎样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好像被秤砣坠着，控制不住的下沉下沉下沉。
“没关系啊，你要体谅自己的情绪。”永夜抱着他，温柔的说。
“我本来就不想跟灵珠有什么瓜葛。”
我还以为你不觉得我怎么样，我还以为我起码会被妖族接纳，原来连你都觉得我是异类。
敖丙又翻了个身，也许他只是想逃避放在床头的《清一经》。那这样说，永夜绝对是不会相信他的。
他俩曾经在这个地方打闹过，倾诉过。现在想想看，总有点心酸。
永夜背靠着门板，叹了口气。
门都没留，这是要让我在跟极昼大吵一架后再回去跟他一块儿睡觉？
想都别想，而且是极昼单方面发火，我根本没有理他。
永夜又叹了口气，决定再去找一棵树。
没有敲门，他怕那个事实，极昼怒吼：“你去龙宫找他，就不怕他一开门就捅你一刀吗？”
他不怕敖丙捅他一刀，反正不可能真的捅伤他，但他怕真的会有那么一把刀。
他不相信敖丙会去杀妖，但是他又怕，害怕一个他根本不相信的事实。事实相当残酷，他早就见识到了。再温柔的表面都可以隐藏着巨大的深渊。
敖丙次日睡过头了，急急忙忙赶到李府，哪吒正在跟一个男子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男人很眼熟。
哪吒看见了他，马上热情的介绍：“敖丙，来认识一下煊火，他是从天庭特意过来帮师父一起给我们训练的哦。”
煊火？敖丙眼前马上浮现永夜眉头紧锁的样子，又闭了闭眼驱散。
“煊火是在天庭专门掌管魔气的官员，但是他管的很好，”哪吒又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不太服气，但是他讲话很有趣，还送了我这个！”
哪吒手里是一把匕首，上面各色宝石凑成各种图案，有一个图案看起来格外眼熟。
敖丙看着煊火转过脸看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他终于明白极昼的眼睛像谁了。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敖丙，”煊火温和的找了个借口把哪吒支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永夜不会来杀你的，你顺利完成封神大战对他也有好处，他当然不会杀了你。”
“而且，”煊火异样的笑了笑，“冥龙本来就是个很有意思的种族。”
敖丙看着他，也笑了：“您是如何知道永夜这个名字的？我记得天庭只知道奕这个名字吧？”
煊火的笑容僵了一下。
敖丙在他叫出永夜这两个字的那一刻想起了永夜回忆里的一个人，楠当年疯狂迷恋的那个人。
“偶然听到过罢了，”煊火重新做好笑脸，“你如今杀了妖，只怕他将来寻你麻烦，不过别担心，他不管你的可能性更大。”接着煊火就走了出去。
敖丙随意点了点头，不管永夜信不信，他都没有杀那只蛇妖，这是真相，不容任何辩驳的真相。
哪吒又进来了：“敖丙，煊火让我带他熟悉一下关内情况，就在村子里转转，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敖丙笑着回答他。
有些事他要自己想想。
不是说，极昼的金红色眼睛是因为楠体内残留的魔气吗？为什么极昼和煊火如此相像？
如果说，极昼是楠和煊火的孩子……什么？原来是这样吗？
那么难怪永夜不喜欢煊火，如此尴尬的关系，天庭与妖族又是仇敌，煊火是极昼的生父。
算了，说好了不再想他的。
门又被推开，哪吒，我真的不去。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塞回喉咙深处。
永夜把门关上，抬手用冰凝出一把锁把门锁上，接着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一般把龙族体征放出来：“上午好。”
敖丙坐在哪吒的桌子前，其实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有阳光像厚重的书籍一样磊落在桌面。敖丙一时之间忘了站起来。
永夜走到他身边，用尾巴又勾过来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昨晚怎么没给我留门啊？”
这时候敖丙记得站起来了：“你昨晚回去了？”
回去，微妙的语境，永夜抬头看着他：“嗯，你没给我留门，推不开。”黑眼圈很重。
“你来做什么？”敖丙用无风海面的语气问他。
“我不相信，”永夜的语气更像是亘古不变的云，“我不信你会干的出那种事，尽管……我会查清楚的。”
“尽管什么？”敖丙还是有点压不住心里的情绪，“尽管什么？尽管我是灵珠？尽管我是妖族的异类？”
“为什么会这么想？”永夜有点惊讶。
“那你在尽管什么？”敖丙问，“我昨晚听见你和极昼讲话了，你说你本来没想再跟灵珠有什么瓜葛，只求我能放出海龙族让妖族完整，你自己说的话，你要不认账了？”
“可你这是标准的断章取义，”永夜说，“我那句话还没结束呢，你为什么听了一半就断言这件事呢？”
“你在说什么？”敖丙拧着眉。
永夜一把从他手上薅下那个铃铛按在他手心里，然后割破自己手心压了上去，把昨晚的事情通过铃铛给他放了一遍。
敖丙愣了半天：“极昼的情绪原来这么……不稳定的吗。”
永夜把铃铛戴回他手上，压了压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那时候很惊讶，你居然还把我当朋友，我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敖丙追问他。
“很多东西，在他做出那些事之前，”永夜看向窗外，“很多东西，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即便我再也不敢认我当时说的话。”
敖丙想着当年的永夜，那时候他是个踌躇满志要为自己而活的孩子。他看着永夜的侧脸，在微风和阳光中像一幅画，一幅他能轻易看懂又似乎品味不出更深意味的画。
“你怎么了？”他只能问这一句话。
“我记错了很多事情，你不是灵珠，只是敖丙，但这不是我鼓励你为自己而活的话，这是我对自己的提醒，所以我说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永夜浮出风折苇腰的笑，“这是我对自己的欲盖弥彰。”
“洛愁对你做过什么？”敖丙察觉了一些事，“永夜，我知道你一直能理解我，但是有些事你没告诉我，或许你觉得这难以启齿，但是我真的很想安慰你一些事，你的理解当时对我是很大的安慰，我也想要给你一些安慰。”
“我相信着你没有杀妖，”永夜说，“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的情形是什么？”
敖丙深吸一口气，慢慢把那天的事讲一遍。永夜很认真的听，听完以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相信我吗？”敖丙问，即便已经听过一遍答案。
“相信，”永夜说，“还有一件事，我在那个公蛇的血液里，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把泥土抓出来，敖丙闻了一下：“好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没关系，你慢慢想，其实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永夜把手盖在了他的手上，“你没真的杀他就行，接下来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事儿了，他们讲什么你也不用在意，反正放着我来就行。”
敖丙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和薄茧，突然发现他俩其实挨的很近：“好，那……嗯。”
“嗯。”永夜趴到桌子上。
“还有，永夜，”敖丙慢慢说，“今天煊火来这里了，他是极昼的生父，对吗？”
永夜没有回应，敖丙一看，永夜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黑眼圈像涂上去的。
估计跟极昼谈了一晚上吧，刚才那段回忆也没放完。
其实还想问他别的问题，不过……又看了一眼他们的手，算了改天再问吧，像这样待一会儿也好。
风吹进了窗子，永夜的刘海被风揉乱了，有几根头发凌乱地依在睫毛上，可能扎的眼睛不舒服，睫毛轻轻地颤抖。
敖丙伸出另一只手，又踌躇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撩起了他的刘海别到耳后。永夜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睫毛在脸上烙下阴影。
头发丝很光滑，顺着脸又滑下来，敖丙再次别到他耳后，指尖蹭过他的脸，软软的。
他盯着头发丝，应该不会再掉下来了，又有点期待它再掉下来。又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微风和阳光吧，暖暖的。
门外传来了哪吒的声音，敖丙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哪吒的声音离门越来越近，他看见门上永夜凝的冰锁。
刚想推醒永夜，握住手心又握了个空。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再一看，冰锁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误会与解开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