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终于把万龙甲送回去了 ...
-
敖丙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说是没那么在意了，其实还是会想。
永夜天天做噩梦，不愿意吵到他，才拒绝了继续在他这里借宿的请求。敖丙叹一口气，握着那个毛球的手紧了紧。
他跟永夜天天晚上在这里傻笑，像两个傻子。
永夜长的很乖巧，但是笑起来的时候，薄唇的嘴角和柳叶眼的眼角勾起来，给乖巧的容貌涂上一层轻浮。
不是煮骨头汤时用漏勺撇去汤上油渣的轻浮，而是傍晚的风吹过芦荡时让芦苇纷纷折了腰的轻浮。
他翻了个身，盯着那个球想永夜。
永夜小时候在龙窟抱着他让他哄的时候，扑过来在他面前把那只麒麟甩出几米远又扑上去缠斗的时候，露出威严的表情对他说“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让海龙族出来”的时候，还有那两次用最深的严肃看着他，告诉他不要带着负罪感活下去的时候。
以及……安慰他的时候，他看不见永夜的表情，但是从声音里能感受到温柔，以及永夜并不是真的在安慰他。
安慰是个太简单的词，谁都可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安慰别人，但永夜那一晚不是安慰，更像是站在同样阴影中平等的体谅。
想完这些，再想想他在自己面前那些无所顾忌的笑，第一次发现快乐真的是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
喜欢看永夜的笑，喜欢听他笑。
永夜没有睡觉，他坐在树枝上盯着月亮。敖丙说，明天是中秋节，月亮是一年中最亮的，今晚就很亮了。
“弟弟，”极昼飞上来坐在他身边，“我们聊聊？聊完我再回去睡，你别担心。”他知道永夜会劝他回去睡觉。
永夜用看云朵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里其实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今天那个糖渍梅子，是你说要拿回来的吗，”极昼问，“还是敖丙硬塞给你的？”
“到底有多难吃啊，”永夜笑了，“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不难吃，真的，甜甜的，”极昼说，“但是我就是想要知道，是你自己要拿回来的，还是敖丙非要你拿回来的，还是说你原本不喜欢梅子，但是……”停住了，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但是因为是敖丙给的，所以我来者不拒的带回来，”永夜补完了他下面的话，“猜到了。”
“是吗，”极昼也没跟他多说别的，“然后呢，是吗？”
永夜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极昼只是在吃醋，但他不想因为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就浪费一堆口舌解释。明摆着的，这种话题一旦起了个头，就永远别想快速结尾。
但极昼既然开口问，就一定会问到底。
“不是。”永夜言简意赅的回答，一般来说他只要用这种姿态回答了，极昼就能领会到他的意思，自觉的不再问。
但极昼今天非常执着：“不是？为什么不是，你怎么判断出来不是的？”
“因为我不会因为什么东西是谁给的就不顾一切的拿到手里。”永夜带着点意外回答。
“但是他是敖丙啊，你的同龄龙，你俩这几天不是一直在相处吗，”极昼不知不觉就有点急了，“你们不是还睡在一起了吗？”
“我们只是睡在一起了，又不是睡了，”永夜瞟了他一眼，“至于吗。”
“我只是害怕而已，”极昼叹了口气，“我害怕我们俩也变成敖甲和敖乙当年一样决裂。”
“敖甲和敖乙没有决裂，他俩只是吵吵架，早就和好了，敖光对儿子的教育非常好，”永夜语气里带上压迫，“我俩也不会决裂，只是你在问，我回答，不要小题大做。”
极昼知道永夜生气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知道，弟弟，敖丙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存在吗？
但他不能再问了，再问下去，永夜就会真的生气，那样才是真的裂痕。永夜从来没跟他生过气，他也不想以身试法惹他生气。
永夜翻了个身躺在树枝上：“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极昼拍了拍他：“嗯。”
永夜看着极昼飞走，轻轻笑了笑，极昼这个做哥哥的，还挺会吃醋的。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极昼的血统，终有一天会瞒不住的，到那个时候，又当如何呢？
如果他知道他的一半血统来自于与妖族誓死不共戴天的天庭……哇塞塞。
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洛愁所说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敖丙次日傍晚正在哪吒家里，哪吒去厨房找点心，他呆在房间里研究那个球，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研究的。
尖利的呼啸声传来，接着一个飞镖以惊人的速度钉进了床头柱子里，镖头有一张纸。飞镖上刻着龙王的印记，一圈海浪围绕着一朵云。
敖丙拔飞镖，拔……
扎的太深了，硬拔的话可能整个柱子都会塌下来，只能把纸直接撕下来。
纸上就一句话：我今晚大概戌时去找你。（注：戌时约为晚上七点到九点）
敖丙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回复个“好”，但是看了看飞镖，这玩意儿肯定不能留在这里，还是先想想看怎么在不毁了柱子的情况下拿掉飞镖吧。
傍晚
“敖丙，我们走吧，”哪吒叫他，“爹娘都已经在茶楼等好久了。”
“不在李府吗？”敖丙跟着他出来的时候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本来是在我家的，但是娘说茶楼更气派，赏月也更方便，”哪吒说，“反正有百利而无一害，没事儿！”
所以永夜能不能找到茶楼都不一定。
“你的隐身术没问题吧，”洛愁问，“千万不能被人类看见你的龙族体征，早点回来。”
永夜看了他一眼，张开翅膀，他想赶在极昼散步回来之前离开。
结果刚出洞就看见极昼飞了回来，极昼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你今天三岁生辰吧？”
“嗯。”躲是躲不过了，永夜自知。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极昼脸上又浮出昨晚的神色。
“去找敖丙，把万龙甲给他拿过去。”永夜说完就直接从极昼头顶上越过，飞走了，他的飞行能力一直比极昼好那么一些。
茶楼真的比他想象的要吵，挤满了人，树胶一样的火光灼烧着他的龙角，人们的目光像飞蛾扑火一样聚焦着他的龙角。
好在殷夫人他们在顶楼，结果一开门敖丙就傻了。
……为什么阿丑那几个孩子也都在？还有他们的父母？
当初永夜劝他别来，真的不是讽刺他，那绝对是最真诚的劝告。他真的不想让哪吒扫兴。
真是很无语，他暗暗叹了口气，感谢热情的殷夫人，现在已经开始尴尬了。
“你们都在啊！”哪吒很开心，“今天倒是真的热闹！”
敖丙再次暗暗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包间还算不错，外面有个平台，可以出去赏月。
永夜盯着空荡荡的李府陷入了沉思，随后他跳上院墙。中秋赏月，如果不在李府的话，应该会在陈塘关那个特别高的茶楼。
这下子，只能去茶楼找他了吧？在几楼也不知道，难道我得进去吗？别诶，不想进去跟人类挤啊。
就算人群熙攘，只要没有共同话题，人再多也都是寂寞。
敖丙依然不太适应人很多的环境，在里面听他们扯皮，扯了一会儿实在有点坐不住了，他跟哪吒说要出去透透气。
天已经完全黑了，宝石一样的月亮嵌在蓝黑色的夜空，像殷夫人钗子上的珠饰不小心掉进了墨盘里。
陈塘关灯火璀璨，家家户户都点起了不少油灯，还有父母给孩子用冬瓜之类的瓜果做成的各式灯笼。
敖丙转过身，背靠着雕栏，看着屋里的人们欢笑嬉闹，他一直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倒是省的我进去跟人挤。”翅膀拍打一层层卷着风，同说话声混在一起听不太清。
他知道永夜来了，于是转过身：“晚上好，你还专门换了新衣服啊？”
“麻烦您睁大眼睛看清楚，这还是我之前那件黑色衣服，”永夜降落到平台上，抬了抬手，“就是用银线给我在袖口缝了些刺绣，茗觞太喜欢缝衣服了。”
银色刺绣点缀在黑色的布料上，云纹不同于人类所知的云纹形状，而是像风一样的云纹，行云流水不失泰然风度。
“真是看不太出来，你妹妹手艺可以啊，”敖丙说，“我昨天还碰见她和极昼了。”
“你碰见他俩？”永夜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非常惊讶，“极昼有说什么吗？”
“极昼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敖丙说，“他昨天看起来挺不开心的。”
“啊，是，他这两天……”永夜想了想，“肠胃不太舒服。”
“肠胃不舒服能吃梅子吗，”敖丙有点担心，“茗觞说他把梅子全吃了。”
“我我我也吃了，”永夜接上，“挺好吃的。”
“啊这样啊，”敖丙决定直接切入主题，于是掏出那个球，“永夜，生辰快乐。”
永夜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句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五六秒，又把目光挪到他的手上盯着球看了五六秒，最后慢动作把球拿到手里：“你自己用毛戳的？”
“怎么看出来的？”敖丙笑着问。
永夜指了指他的手：“手上有伤啊。”
敖丙愣了一下，带了过去：“你就别管我这个了，不是说你也有东西给我吗，我期待了好久啊。”
“啊对，这个……”永夜聚起灵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慢慢聚起一个灵力的小球，“手给我。”
敖丙伸出手，永夜握住，随后那个金色小球就顺着敖丙的袖子流淌开去，围绕着他的全身。光影交错之间，一片片龙鳞有序铺开，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的光。
是他的万龙甲。
敖丙一时间愣住了，没能说出话来。
万龙甲，他的同族献出最硬的龙鳞，却在天雷之下四分五裂，他以为再也不会找回来了的万龙甲。
“没什么变化的，放心吧，”永夜说，“不是我手动缝的，是浸泡在我的法力里面自然进行重新融合的，这样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敖丙还是没说话，他能从万龙甲上感受到永夜的气息，细看一下，有一片黑色的龙鳞。
“那个是我的，这样万龙甲就真的坚不可摧了，总得来说应该还行的。”永夜解释道。
敖丙看着万龙甲，还是没说话。冲进天雷，为自己而活的第一次，他从不后悔。
但万龙甲，他是真的没办法让万龙甲说没就没。拔鳞之痛，片片连心。那些不安全部回到万龙甲上，找回来了。
“话说，万龙甲附着在你衣服上的时候看不出来，倒真是个好事，”永夜也打量着，“不然一片片龙鳞直接穿在外面跟个大金鱼一样，绝对丑死。”
敖丙依然没反应，永夜心里有点发毛。
他终于开口了：“为什么去把万龙甲找回来？”
永夜用看文物的眼睛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你居然真的会问出这个问题吗？”
“说。”敖丙看着他，永夜看到那双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可能是灯火映的。
“因为我说过，让你不要带着负罪感活下去，但是不带着负罪感活下去，从来都不是谁自己可以决定的，”永夜说，“很大程度上是你身边的环境决定了你会不会带着负罪感活下去，万龙甲就是那个最大的环境，我当时也答应了你父王，我一定会把万龙甲找回来，反正只要万龙甲回来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敖丙一把搂住了他：“谢谢你。”感觉到永夜全身的肌肉都绷了一下，但他不想放开了。
沉默了一会儿，永夜才回抱住他：“你还真是挺感性的。”
“我对着你鼻子来一拳你也挺感性的。”敖丙闷在他衣服里轻声说。
“我做了什么你要给我来一拳啊，”永夜笑了，“请三太子殿下网开一面放过我吧。”
“我已经放过你了。”敖丙抬头看着永夜。
永夜双眼的金色让整个陈塘关的灯火都黯淡了。灯火的金色艳丽的庸俗，永夜双眼的金色是星辰的颜色，是自然永不褪色不加修饰的颜色。
“那就好。”永夜说。
“谢谢你，真的，永夜，”敖丙靠上去贴了贴他的鼻尖，龙族表达亲密的方式，“我真的没想过还能把万龙甲找回来。”
永夜红了脸偏过头：“哦……哦。”
不想在这时候挪开视线，干脆跟他聊点别的，敖丙随便扯了个话题：“你们那个洞里是不是也挺热闹的？昨天见到你妹妹，感觉好欢乐啊。”
“是，他们三个凑到一块儿能给你演一出巨大的喜剧，听着挺乐的。”永夜笑了笑。
“三个？哦对还有你师父，我还只在你的回忆里看见过他，”敖丙想了想，“感觉他不太有耐心，不过既然能教出你，一定也是个好师父吧？”
永夜的笑容破了：“你这么想？”
“是啊。”敖丙诚实的回答。
永夜转过了头，目光顿在了他脸上，非常专注的眼神，敖丙跟他对视着。
永夜突然往他这边倾了一下，敖丙的心跳奇怪的弹了一下。
不过倾了一下之后，永夜慢慢地靠了过来，目光还是一直放在他眼睛里，金色星辰慢慢靠近。
鼻尖碰上的时候永夜也没有像之前一样闭上眼睛，而是就那样一直盯着他，由于距离太近，敖丙觉得他被淹没在星辰的光晕里。
然后就在离他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星光如何黯淡了，变成了秋天飘零的枯叶的颜色。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敖丙没有反应过来，永夜就已经撕开了和他的接触，看着天空。
眼睛依然是枯叶的颜色，枯萎的颜色，有一层抹不掉的东西，敖丙看着他。
他第一次知道悲伤可以以如此不经意的方式呈现，眼里没有一丝水汽，却能给整个村子蒙上潮湿。
巨大的悲伤，浮游在星辰的深渊里。
他感觉到永夜在掩饰悲伤，掩饰某种黑洞一样的绝望，就在他提到洛愁之后。
他后悔了，不该那么草率的提到永夜这个师父的。永夜眼里那种悲伤，甚至超过了当年那只渴望轻生的水母，当时他还能够哭着劝她不要轻生。
现在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永夜抬起头，带着枯草的目光望着天空：“我知道为什么中秋要赏月了，今天的月亮真的很漂亮。”
敖丙看着永夜赏月的侧脸，就像是看着一幅刚画好的墨水画。眼睛还是枯草的颜色。
“你在难过吗？”敖丙问出了口。
永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用看着刚出生幼猫的眼神看着敖丙：“为什么这么说？”
“一提到洛愁你的眼神都黯淡了，”敖丙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吵架了？”
永夜还是看着他，温柔而专注。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敖丙说，“我难过的事情都会跟你说，所以你也可以跟我说的。”
永夜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着痕迹的欲言又止，眼神像殷夫人烤糕点时淋在糕点上的蜂蜜，他用讲故事的语气说：“我觉得师父在教育徒弟方面很有一套。”
这句话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夸奖，敖丙问：“有一套在什么地方？”
永夜突然再次绽放出晚风折苇腰的笑：“师父帮我塑造了我的新生！”不知道是不是敖丙的错觉，他总觉得永夜说“新生”两个字的时候格外字正腔圆。
当年那只水母放弃了轻生，但她舍弃了全部的记忆，她说，她舍弃记忆的原因是她希望她的新生没有负担的活下去。
但永夜的这句“新生”不像是没有负担，倒像……
“我要走了，今天我三岁生辰，还是要回去做点准备的，”永夜说，“对了，忘记跟你说，当年师父还跟我讲了你的故事，所以我觉得他对我很好。”
“我的故事？”敖丙问。
“是啊，你的故事，”永夜再次风折苇腰的笑了，“我要先走了哦，下次你再见到我，我的獠牙爪子什么都会变长，翅膀也会变大呢！”
“那我期待着再见到你的那时候，记得来找我玩啊。”敖丙笑着回应他。
“放心吧，我还要帮你训练呢，”永夜挥了挥手，“回头见啦，别忘了，收好你的万龙甲！”
“我会的。”敖丙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终于把万龙甲送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