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中式克系】愚人梦》秦夕锦

14、许我无忧

　　“触碰别人意味着给出自己的一部分，永远无法收回。”

　　疯狂乘着夜风在天际游荡。
　　狩猎很快结束，无形的怪物预示着死亡的吠叫声逐渐远去，连同秘密一并吞入腹中。
　　“好吧，又少了一个玩具。”
　　那位污秽歪头笑着，将掌心的花瓣碾碎，层层叠叠的光扭曲了祂身边的空气，无人可以窥探到祂的面容。
　　祂撑着头注视着温玺锦的目光仍旧平静，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仿佛是在观察一只自己珍视的、失去自由和食欲的笼中雀。
　　祂是此世无法承受的真相，是注视便会崩溃的未知。
　　温玺锦积累的负面情绪化作厚重的乌云，在胸腔中下着雨。心里越来越潮湿，整个人陷入灵魂的沼泽，她并没有挣扎，任由命运吞噬，在命运中窒息。
　　长期接触污秽的代价便是如此，她的心已经失去了活力，不肯祈求希望庇佑，只是一具沉默着承受诅咒的尸骸。
　　“小姑姑/阿锦！”
　　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发现了少女的异常，她前几次出手后，也颓靡了许久。
　　温玺锦拒绝了两人帮忙，只跌跌撞撞走着，负责最后的收尾。
　　追命和汪直带着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早已候在入口处，看到花满楼和陆小凤出现，他们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幸不辱命。”
　　“世叔这次非常感谢诸位相助，有时间来京城喝酒啊，大家都盼着见一见温姑娘呢。”
　　汪直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难得露出这样明显的喜恶，这让旁观者们啧啧称奇。
　　“小姑姑马上就出来了，之后问问罢。”
　　刚直面污秽且成功逃脱的难兄难弟拱手，露出轻松的笑，同时转身等待温玺锦。
　　彻骨生凉的尖叫噩梦一直浸到她的脖颈，虽然处于相当危险的状态，但是她既无呼救的气力，又拒绝热情救助之手。
　　温玺锦本来就不是希求救助的人。
　　假如需要救助，必然是在丧失意识之后。
　　——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与另一个自己相拥、渐次腐败之时一定无比惬意。
　　朝阳的光线透过树丛明晃晃地点点泻落下来，编织成一条条蛛丝，将漆黑的少女黏住缠绕，拖出脆弱易碎的状态，这才少许有了一些淡淡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苍白的皮肤略微有了一点血色。
　　“小姑姑/阿锦/温姑娘！”
　　温玺锦有些吃力地辨认面前一张张人脸，过了好久，她才从那种极致的恶念中苏醒，软绵绵地靠在石壁上。
　　“……崔捕头？汪大人？”
　　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那里，很有气势，有些社恐的少女面无表情，输人不输阵地直起腰身，向两人颔首致意。
　　“金子和武器都在密室里，沿路的机关能拆的我几乎都拆了，你们进去跟着提示走便好。”
　　少女总是有着自己的一派从容的姿态，她无论面对谁，都是一副不卑不亢、凉浸浸的怠惰。
　　陆小凤和花满楼与少女相处这段时间，她的语气也只是高了些许温度、少了些面对陌生人的疏离，但大多数时间和他们仍分得很清。
　　“劳烦温姑娘了。”
　　“谈不上。”
　　汪直的神情算得上温和，甚至带着笑意。但温玺锦没有分太多精力在几人身上，冷淡地从汪直身边走过，径直朝花满楼和陆小凤所在的方向走去，他们连忙上前几步，扶着小姑娘上了马车。
　　马车是闫铁珊送来的，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奢华，只看一眼，她便爱上了那条厚厚柔软的毯子，整个人陷进去很快就睡着了。
　　怪力乱神的苦恼，便留给这几个人。
　　温玺锦才不想花费时间精力去解释，没见过真相的人，只会认为荒诞，否认一切。
　　陆小凤一折回来，在场几个相熟之人都忍不住拿余光看向来不假辞色的西厂提督，凑到一起低语。
　　“哎呀，有的人面上是提督，背地里还对小姑娘照顾呢~”
　　“是呀，谁说不是呢，真是猜不透的枭雄！”
　　“嗯，我觉得你们担心得有些多余。”
　　“哎呀，七童不懂！”
　　追命和陆小凤俩货头凑在一起，越聊越上头，汪直摇摇头也不恼，唇边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对身边的朋友一向十分纵容。所以哪怕他们正大光明地打趣说小话，自己也不生气，只象征性地轻轻拽一下花满楼，把他带到身边。
　　“你们两个，别把七童带坏了。”
　　两个头凑过来，脸都快怼到汪直脸上，“天啊，七童明明是个笔洗的！他可一肚子黑水的！”
　　“花公子和满玉好像的，汪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原来我在你们心里是这样的，这可真令人难过。”
　　花满楼以折扇掩面，笑声几乎溢出来。
　　汪直挑眉，“认识这么久，大哥就别嫌弃二哥了。”
　　他们几个人倒是有说说笑，手下们可没敢闲着。他们像是一群兢兢业业的工蚁，把霍休藏起来的财宝、兵器都从洞穴中搬了上来。
　　连桌子上的酒杯和煮酒的破罐子都拿了上来，真真诠释了什么叫贼不走空，呸，雁过拔毛。
　　约摸半日光景，所有的物品都清点完毕，汪直和追命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半。
　　花满楼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小姑娘早已睡熟，没有上马车打扰她，只翻身上马，与朋友们一同骑马，这架势看起来像是在护送某位大人物。
　　某种程度上，这位漆黑的少女确实是很重要。
　　就在车队即将要离开山西地界的时候，闫铁珊和独孤一鹤还是来送他们了，当然，这次是以中原子民的身份。
　　“哈哈哈，莫在意，我们就是来送送朋友。”
　　闫铁珊笑呵呵地抄着手，白胖的身体看起来毫无威胁。独孤一鹤仍是冷肃、仙风道骨的模样，只一双眼睛盯着马车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汪直没说什么，神色很淡，只点了下头，手搭在腰间的绣春刀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自带一种令人紧绷的威压。
　　追命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陆小凤的两条胡子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他也冲两人摆摆手，集中精神要抢追命的酒。
　　花满楼比这两个要靠谱得多，象征性地行礼问道：“闫老板，独孤前辈，你们是来找阿锦吗？”
　　“是了，不愧是花家七童，眼明心亮！”
　　“听说了温姑娘在找人，我这边收到消息急忙跑过来，还好赶上了。”
　　闫铁珊话音刚落，马车车窗口便出现了少女苍白的脸。
　　毫无预兆，无人察觉。
　　在场几位的武功均是跻身顶流之辈，无论是贪生怕死的珠光宝气阁老板、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灵犀一指陆小凤、流云飞袖花满楼，还是西厂提督汪直，都比不了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他们几个一起上，可能都打不了平手。
　　而且，独孤一鹤从一开始就盯着马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觉不了一个小姑娘的行动。他只眨了一下眼，那位漆黑的少女便站在了自己面前。
　　天光仍亮，暮色却已蚕食上来。
　　“你们有阿渝的消息？”
　　少女这张脸上终于有了过于鲜活的表情，她的笑容灿烂得病态，双手按在两人的额头上，力道很轻，如同晚风拂过。
　　特别是那双在阳光下闪烁着的眼睛，是那么神秘莫测，似乎栖息着无数黑色的影子晃来晃去。
　　他们后背忽然渗入一股恐惧的寒意。
　　“是的，他现在和楚留香一行人同行，司空摘星托花家地产的人千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有一封信和一个包裹署名要温姑娘你接手。”
　　闫铁珊的动作从未这般迅速，他将带着金属色泽的骨笛和信从怀里掏出来，打着寒颤说着，向着老朋友方向移了一步。
　　“谢谢。”
　　漆黑的少女接过，她得的身体被黄昏涂抹上鲜艳的颜色，眼里带着碎星般的光芒，她身上的疮口尽数脱落消融。
　　骨笛被少女咬在口中，灰色的笛身迅速染黑，浓郁的、乌云坠的黑色，略略看一眼便有强烈的厌恶感涌入胸腔。
　　碎裂声响彻平原，哀戚的凤鸣在空中游荡。
　　她于此刻落入人世。
　　陆小凤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少女，他确信无人能干涉这样的感情，也真的担心挚友情窦初开，看不开这个结果。
　　花满楼仍是看着她，目光带着不自察的忧愁，陷入地平线之下。
　　他比陆小凤想得多，或许是因为真切的、无法挣脱的喜欢，花满楼明白少女的身份和背负的命运沉重注定与这里的所有人无缘。
　　追命用胳膊肘怼了怼面无表情的汪直，目光带着同情。
　　“温姑娘有命定之人了哈哈，汪直你别灰心，下一个更好。”
　　“你们只是见了一面，还不至于沉溺吧？？比起七童，你可一点儿优势都没有。”
　　“你想多了，崔略商。”
　　你就嘴硬吧，不生气干嘛叫我大名。
　　追命白了一眼汪直，“哼”了一声不跟他计较，只拍拍好友的肩以示安慰。
　　汪直确实对温玺锦有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又或许是那天黄昏的惊鸿一瞥，敲响了生锈的钟。
　　比起遗憾，他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没有希望的结束是慈悲。
　　花满楼和汪直都明白，温玺锦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任何希望，她非必要甚至都不会靠近、触碰任何人。
　　未被她爱的所有人大概都羡慕那唯一，而被她爱过的人将保持美丽的沉默。
　　无人知晓，这是一种自恋的爱恋。
　　世间不存在治愈她的药，唯一的解药只有自己缓慢跳动的心。颤抖地蜷伏在角落里，精心策划囚禁自我的地狱。
　　旅途仍在继续，温玺锦回到马车内，摊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着，苍白冰冷的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每个字，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另一个自己留下的痕迹。
　　虽然他们可以通过内心对话，但比不上这种魂牵梦绕的原始浪漫。
　　踏入江南的少年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心绪，心里有一种陶醉在爱这一禁语的突然获释之中的感觉。
　　他的掌心按在空荡荡的胸腔，指腹粗糙高温，一寸被心火煎干的舌尖。

作者有话说

　　她的阿渝，其实是个疯批美人。
她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