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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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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连公交车都没坐过的货真价实的少爷,三轮车这种充满人间烟火的交通工具列在顾休的知识盲区。
他凭本能接受不了苏寻一个小身板搭配如此一言难尽的坐骑闯入他们校门口的场面。
少年抠了抠手中的药盒子,忍不住没头没脑发问:“你平时是怎么上学的?”
可惜这声单薄的疑问淹没在更为要紧的少女心事中——
谢柠枝恰好从走廊外回来,一阵风似地刮到苏寻座位跟前把人抱住,紧张兮兮地同她附耳说了几句。
苏寻听完,神色诧异,古怪地盯着闺蜜。
“去不去厕所?”谢柠枝还想跟她细说。
苏寻点点头,又看向顾休,“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顾休后知后觉收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把药盒塞进口袋里,摇摇头:“没。”
女生厕所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聊八卦的最佳场所。
“你是说那个学长不是来跟你表白的,他说他喜欢的是我?”苏寻一脸懵。
“对啊,他亲口跟我说的。”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他让我帮他,一中的人都知道我俩关系好嘛。”谢柠枝滔滔不绝,“但我觉得他不行,表白都不敢,还找我当中间人,太逊了。我没答应他。”
谢柠枝又担忧道:“玥玥,你不要这么容易被追到了,要好好考察考察。”
她这个闺蜜母胎solo十五年,虽然早恋是不太好,但没经验通常容易被骗。
苏寻赏了她一个爆栗,及时止住了某人的胡思乱想,“说什么呢,我高中不打算谈恋爱。”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谢柠枝松了口气。
她没告诉苏寻的是,这个人也是津城有名的富家小开,但他在他们圈子里风评却不太好,听说同时交往了几个女朋友,总之品行不端。
但这些都是传闻,没有人提供过证据,她也不想跟那些道听途说的人一样,不知真假就造谣一个人。
反正必要时候她会帮苏寻查清那个人的真面目的。
今年的中秋来得比较早,赶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学校讨论一番,决定把军训定在中秋之后,先给学生们过个团团圆圆的节日。
每年中秋,苏寻都会跟着苏以谨去墓园看望妈妈。
苏寻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其实她对妈妈几乎没有印象,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爸爸陪伴。
自从母亲去世后,苏寻就跟着苏以谨频繁搬家。她曾经问过原因,爸爸只笑着说是为了找写作灵感。
但实际是爸爸这些年来一直忘不了妈妈,他没有再婚,也不听亲戚们的劝告,坚持一个人把小苏寻拉扯到大。
小时候苏寻不理解爸爸,被身边的人说多了,偶尔也渴望能得到母爱。她曾经任性地冲爸爸发脾气,哭着说自己只想要一个新的妈妈。
她记得那天,妈妈的祭日刚过没多久,苏以谨听她说了那样的话,气得扬起手就要打她。
但最终那巴掌也没有落下,他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凶她。
只是从来滴酒不沾的人,那天晚上突然喝得宿醉。往日里的一丝不苟、温文尔雅通通卸下,颓废得仿佛只剩下一个无家可归的空壳。
那天,苏寻从她爸的呢喃醉语中,终于明白这些年不断搬家的真实缘由,窥探到一直深埋于父亲心底的自责与爱。
从那以后,她决定替妈妈默默守护这个傻爸爸。
从墓园回来,天色已晚,圆月悄悄爬上半空。
街道办的吴伯伯早上给他们发了过节的福利,水果味儿的月饼和一颗胖西柚。
苏寻在厨房摆好盘,又炒了几个小菜,忙忙碌碌。
她找了张席子铺在阳台上,架好小茶几,把吃食一一摆上桌。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她“噔噔噔”跑回阁楼,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有些年代感的木匣子,从一堆被苏以谨戏称为“废铜烂铁”的宝贝中,找到了去年过生日用剩没舍得扔的数字蜡烛。
方正的小茶几上,掏完果肉的柚子皮被雕空出零星几个小孔。苏寻刀功不差,能看得出是星星和月亮的图案。
蜡烛摇摇晃晃支在果皮中心,有暖黄色的光晕透过孔缝溢出来,在桌面上洇出星星点点。
浪漫满分!治愈满分!
苏寻得意地咬了咬腮帮子,正打算把老苏从房间里拖出来。
苏以谨已经被各种奇怪的动静吸引,汲着拖鞋慢吞吞来到阳台。
他没休息好,懒洋洋半靠在门框上,欣赏他闺女的杰作。
那颗胖乎乎的柚子皮自带发光特效,想让人忽视掉都不行。
光影幢幢,倒映在苏以谨稍显困惑的眼底。温馨的气氛弥散在周围,感动的话呼之欲出——
突然,一阵风吹过,本就摇摇欲坠的蜡烛一头栽倒在果皮壁上,一缕白烟无声无息飘散出来,空气中伴随着果肉清甜可口的香味。
眼底的光亮熄灭……
半晌,苏以谨扭头别过身去,终究抑制不住笑得肩膀发颤。
喜剧效果满分。
“丫头,你这是……这是做了个牛皮灯笼?”
苏寻:“……”
嗬。
孤寡老男人要什么浪漫。
晚饭后,苏寻下楼扔垃圾。
刚换了新环境,家里的网线还没接好,她打算顺便去东街那家以前常去的黑网吧蹭一蹭网络。
受苏以谨同志写文影响,苏寻小朋友三年级刚刚摆脱看图说话,学会写三百字小作文时,就已经很前卫地注册了一个公众号,像模像样地在网络平台上更新连载,记录自己日常生活中有趣的经历。
她把公众号取名为“小月亮历险记”,这名字在当时,实际已经隐隐展露出中二小学生预谋“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宏图大志。
可惜苏以谨深度贯彻散养式教育方针,没来得及把小朋友危险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
家里只有一台电脑,每当网络瘫痪时,父女俩甚至做得出一大一小组队去网吧码字这等奇葩行为。
等反应过来时,公众号“小月亮历险记”已然活成一本厚厚的电子手账。
更新内容逐渐从“我在学校偷偷照顾着一只小猫”升级成“放学后我假装坐过站去临街公园喂小金鱼啦”。
幸好苏以谨有追女儿更新的习惯,才避免酿出一桩儿童走失案。
这件事给苏以谨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他难得像个唠叨的老父亲,苦口婆心地批评小朋友。
“以后不许自己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知道吗?”
“这里不是我们以前住过那片小山脚,不可以再随便乱跑。”
“万一被坏人绑架了怎么办?”
“你忘了去年我们遇到的那个小朋友啦?”
苏寻自知理亏,低垂着头,认错态度良好,小卷毛软趴趴覆在细白的脖颈上。听闻爸爸提起那个被绑架的小朋友,女孩小脸煞白,这才开始感到后怕。
苏寻的童年只读过寥寥几篇童话故事,苏以谨职业成习惯,讲个睡前故事都能讲出森冷的气氛来。
比起那些充满梦幻泡泡的童话故事,苏寻读过更多她爸写的推理小说。因为字认不全,她看得很吃力,小姑娘好奇心重,每天“哒哒哒”跑去请教原作者。
后来被问得多了,苏以谨索性把自己的书当成睡前读物,掐头去尾,摘掉一些恐怖画面,倒也不是不能念给小孩子听。
苏寻从爸爸的书里零零碎碎听到过很多关于坏蛋的故事,她从小比同龄人更清楚坏人到底有多可怕。
一年前后山偷看到的画面历历在目。
密闭的空间,光线昏暗,只能透过银白月色勉强看清屋内场景。
四周空旷,地面是没有抹灰过的水泥石板。一道幼小的身影瑟缩在角落里,抱膝呈自我保护的姿态,脑袋埋在双臂之间,一动不动。
冬夜严寒,小孩身上罩着宽大却单薄的灰色外套,和衣服连体的宽边帽子把整个脑袋盖住,衣摆拖地,沾满了尘埃。
白色的裤管未能幸免,落了灰更加明显。一边脚的鞋带散乱在地,鞋面布满黑印子也无人顾及。
他整个人灰扑扑的,几乎融进黑暗里,模样狼狈至极。
“咔滋咔滋——”
直至某一时刻,听到异样的孩子倏然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高墙上那扇唯一的窗户。
随即撞进一双在这黑暗中明媚得像太阳一样的眼睛。
他腾地站了起来。
苏寻探头望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小朋友身上披着明显不合尺码的成人外套,从脑袋一路垂落到地,连鞋子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像极了隔壁小胖cos蝙蝠侠耍帅时裹的“披风”。
不同的是,他身上脏兮兮的,站起来的一瞬间,扬起一地灰尘。
小孩细碎的短发藏进巨大的宽边帽兜里,衬得唯一暴露在外的五官更加小巧,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精致得像芭比娃娃。
苏寻眨眨眼,一时间分辨不出男女。
此刻漂亮得像芭比娃娃的小朋友正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寻。
那该是一道求生欲望多么强烈的视线。
她又眨了眨眼睛,像做梦一样,感到很不可思议。
苏寻感觉自己化身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使命在召唤,她当轻装上阵,马不停蹄地去拯救这个困在古堡里的小公主。
可惜,苏小王子是个推理小说看得比童话故事还多的小朋友,她从小比同龄人更清楚坏人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她只说:“你等我哦,我回去找爸爸来救你。”
……
“要是被抓走了关进小黑屋里,谁来救你呀?”
回忆被打断,声音与现实短暂重合,苏寻下意识开口:“爸爸救我。”
苏以谨好气又好笑,伸手揉了把她的小卷毛,对这小丫头无可奈何。
如果说曾经的大作家苏以谨是玄学发挥一本成神的天赋型咕咕,那小苏寻就是勤勤恳恳稳定周更的努力型选手。
被教训了一顿,她稍微收敛了性子,不敢再胆大包天一个人跑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偶尔有机会,小姑娘依旧喜欢开辟各种方式“短途冒险”。
就这样一边跟着爸爸频繁搬家,一边趁机展开新的流浪地图。为了让文章写起来图文并茂,贴近生活,更具调研性和创新性,长大后的高中生苏寻熟练掌握各类漂泊求生技能——
简单来说,她盗用老苏“搬家找写作灵感”的借口,又企图理直气壮离家出走。
哎,只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