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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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休抗拒“热闹”。
在有活气的地方待久了，人会依赖，会舍不得。
他曾经也和一些人建立信任，可最终人性令人失望。当有一天粉饰在表面的热闹褪去，剩下的只有加倍的孤独。
所以他宁愿生活始终囿在一潭死水里，他懒得这个世界打交道，也不希望别人再来打破自己的平衡。
有时候他想，就这样过着吧，他对抗噩梦已经够累的了，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和这个世界好好相处了。
可偶尔地，他忘了教训，还是会被耀眼的光吸引，像现在这样，突然忍不住想从那潭死水里走出来。
像这样，抓住她递过来的瓶子。
那里面甚至养了一条小生命。
鲜活的、滚烫的。
是他曾经想碰却不敢碰的温度。
老太太回屋换衣服来晚一步，正好看到俩小孩隔着护栏小声说话，八卦之心顿时燃起。她下午在小姐妹那还没聊尽兴呢。
自上次在公交上偶遇顾休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老太太对他印象挺深，觉得这小孩安安静静的，看着靠谱。
简直比自家那臭孙子顺眼多了。
她那孙子，学习学习不行，连打游戏都打不过她，偏却长了张好脸，尽跑去骗人小姑娘给他当女朋友了。
老太太最见不得浮躁样儿，看到就想训话。一老一小常常在微信上拌嘴，打得胜负难分。
再遇顾休，老太太觉得亲切，很少见有比她外孙长得还好看的，而且这娃娃看着稳重，又是个热心肠，回头她吵架总算有个活生生的例证好掰回一城。
下午小姐妹们在讨论说媒的事，老太太谈不上多感兴趣，但她喜欢凑热闹听八卦。自家孙子跟个花孔雀似的，她是没有发挥空间了，所以上次在车上见到顾休，就没忍住想换个人施展施展。
眼前这一幕……
看样子，这娃娃也有女朋友了呀？
老太太乐呵呵看了一会才走上前，笑眯眯地：“你们俩早恋啊？”
语出惊人。
苏寻闻声仓促回头，被惊得差点滑倒。
连忙摇头摆手：“没有！奶奶你不要胡说！”
“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太见苏寻涨红了脸，也不逗她了，转头看顾休，却见他以为苏寻要摔倒，正下意识想伸手去扶。男生脸上神色定定，见人站稳才偷偷又把手收回去。
老太太目睹一切弯弯嘴角，笑得更慈爱了。
苏寻按捺住脸上的热意，强装镇定转身继续捞鱼。她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很快又投入到水池里和小鱼们斗智斗勇。
顾休抱着水瓶在护栏后面默默等着。女孩的身影不时弯下又直起，丸子头一晃一晃的，又是扎不牢靠的样子。
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气氛大概还是尴尬，她几乎背对着他，鲜少转身，捞到鱼也不好意思再招呼他看了。
顾休低头摆弄水瓶，指尖隔空挠了挠鱼尾巴。小鱼像是若有所觉，竟然转头隔着瓶子撞了一下他的手指。
“吼……”
这么用劲儿。
他弹了一下鱼脑袋，低低笑了。
把鱼全部捞完已经快八点了，苏寻见时间差不多，跟爷爷一家告别。
“丫头不留下来吃饭吗？你爷爷烤鱼可好吃了，晚上还没吃吧？”
莫名感觉被撒了狗粮，苏寻冲老太太摆手：“不啦！奶奶你们吃吧，来不及了我去那边吃就好，下次一定给爷爷捧场！”
老太太还是一人给塞了满满一盒小鱼干，叮嘱他们晚上注意安全。
苏寻回石亭取行李，见顾休全身上下就一个小小的运动包，也不知道能装下什么。她拉开自己那个超大号的登山包，把两份小鱼干都装进去，又打开外侧的小袋子确认一番才拉好拉链。
顾休攥着个空瓶子在旁边默默看着，小鱼已经被他放回浅塘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还留着空瓶子做什么。
等苏寻整理好，顾休自觉把运动包和她交换。他个高，背这个登山包倒挺合适，看起来不像苏寻那么滑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庭院。
活页本没有提后面的计划。
她一直也没说接下来要去哪。
他也不问。
走出一段路，苏寻终于停下脚步，无可奈何似的抓了抓头发，回头，想跟身后的人说点什么。
顾休埋头走着，一时发呆，没注意苏寻已经停下来了。
“顾休。”
撞上来之前，苏寻叫住了人。语气突然变得恼火。
顾休猛地收住脚步。
“你要过来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你不问问我接下来去哪吗？”
“你应该知道我是来露营的，第二天才回去。也不问问我行程和出行准备就这样过来了吗？”
她生气了。最初的惊喜平复下来以后，越想越觉得他怎么这么冲动。
如果她没有发现他跟过来，他是打算一直不出现吗？就他穿的这点衣服，带的这点装备，晚上是想冷死吗？
还有，万一老苏最后没有多给一张票，今晚他去哪里？
苏寻是很敏感的人，她能察觉顾休偶尔的不对劲。情绪是复杂的，她辨不出全貌，只能笼统地猜测他总归是不太开心的。
她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她可以帮他吗？
但她不止一次发现，顾休对自己不上心。他明明知道会过敏还跟着一起番羽墙，下雨天也不打伞，过马路不看车居然敢走神，大晚上的不回家要睡在网吧。
真的很不上心，也很让人恼火。
可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那双蒙了雾一样压抑厌世的眼睛，原本斥责和不赞同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想起刚才把雨鞋放下，靠在护栏边上看她的顾休，他说自己“怕水”时，眼神就是这样的。
让人没来由地想关心，所以她装了一尾小鱼来陪他，希望能让他开心起来。
想到这里，苏寻的声音软下去：“我不是介意你跟踪我，只是希望你下次可以直接跟我说，提前让我知道。因为你是跟着我出来的，我不想让你出什么意外，哪怕只是冻感冒了我也会很自责。”
“对不起。”
顾休无从辩解。他看了苏寻的计划，纠结半个月，一方面确实是担心她一个女生在外面过夜不安全。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突然加入很冒犯，如果提前说了，可能他就来不了了。毕竟她连谢柠枝都没有邀请。
他想来。
这是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早就萌生出想来的想法，看到计划上的日期那天，他就想来了。
所以他先斩后奏了，确实该道歉。
“只有对不起吗？”
顾休微愣，隐隐才明白过来她生气的是什么。
苏寻见他又不说话了，轻叹一声，“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顾休，活页本我不是随便给人看的，就算你已经知道我去网吧的事。”
她原本不打算说这些话的，可是一想到他总是这副对自己无所谓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样子，心里就有点难受。
难受之外，还藏了一股无名火。
母亲去世以后，苏以谨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的。
苏寻那时候太小了，家里亲戚都怕苏以谨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她，劝他把苏寻先寄养在他们家。
苏寻不愿意离开爸爸。很庆幸，老苏也不想把她送走。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照顾好苏寻，晚上在家码字，白天就带着苏寻一起上培训班学着照顾小孩。
推理作家需要很广的知识储备量，他攒了一房间落地书架的书，满满当当囊括天文地理，平时都舍不得让人乱翻。
为了小苏寻，他特地腾空了一个书柜，专门放写给小孩子的书。书房变成了苏寻的儿童乐园。
除了实在没有厨艺天赋，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作家多多少少都有点文人的情怀，他原本是一个洒脱不受拘束的人，那几年，为了适应单亲父亲这个身份，他几乎把属于这部分的性格掩埋了。
直到有一天，那时苏寻已经念小学三年级了，那天下雨学校停电，她提前放学。
他们那阵子刚搬家，住在城中村的老房子里，还是顶楼。苏以谨酷爱顶楼。
学校就在对面，苏寻没让老苏来接，等雨小了点就自己走路回家了。
她在客厅和书房找了一圈没看到爸爸，正想给他打个电话，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哐啷”一声。
屋外下着雨，滴滴答答落在窗沿，这一声盖过了雨声。
苏以谨在楼顶的晒台种了一些花，是从搬家前的房子移植过来的，她担心花被淋坏了，披了件雨衣匆匆上去检查。
快爬到楼顶，却一眼看到刚刚在找的人就在上面。
他窝在一张躺椅上，那椅子不知放了多少年，早就被晒脆了。他们刚搬来时，它有一条腿就是断的，现在苏以谨躺在上面，把另一条腿也折断了。
躺椅失去平衡朝一侧歪倒，撞碎了旁边的花瓶。
那声脆响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切对躺椅上的人却没有影响，他以一个狼狈的姿势窝在那一动不动。
下着雨，整个楼顶只有这张椅子上面有遮盖，可那也只是一个废弃的棚架，雨水透过朽坏的裂缝漏进来，连成串滴在椅子上，也淋湿了上面的人。
他的头发被弄得半湿半干，乱糟糟一团贴在脸上，平时那么龟毛的一个人，此刻毫无形象地窝在那。
他在抽烟。
好像烟没熄灭没被打湿，他就能一直坐下去。
这一幕苏寻记到现在，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爸爸心里积攒了很多不开心。
她上学的时候，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好像经常待在这，一坐坐很久。
因为那个被打碎的花瓶里装的全都是烟头。
其实不是无名火，苏寻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她气苏以谨从来没向她倾诉过，他在她面前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却放任自己颓废甚至随意糟蹋身体。
顾休也是这样。
也这么让人担忧。
她缓了缓情绪，“你能来我很开心，我一个人冒险习惯了，但有时候也挺需要小伙伴的。”
“下次我会邀请你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偷偷跟着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问他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他们才刚刚认识，也许还不是时候。
“好。”
这是要把刚才的问题翻篇了。顾休松了口气，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邀请你不许拒绝哦！”
如果他也喜欢冒险，他们总是有机会交心的。
苏寻走到他身后，拉开登山包的拉链，把那张票取出来递给他：“喏，拿好。”
“这是……草地音乐节？”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大晚上来城郊过夜。今晚这边有每年一次的演出，我买了票本来要和爸爸一起看的，他忙来不了了。”
苏寻翻了个白眼，“幸好我多带了一张。”
顾休：“……”
好吧，原来是他瞎操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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