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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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是梦境的主人，梦境的主人名为爱丽丝。
只是掌控着梦境中的一切的爱丽丝，也无法阻拦外来者的侵入。
广阔的阔叶林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偶尔有阳光透过层叠交织的树叶间隙落下细碎的金砂，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跳跃。
爱丽丝拨开灌木，抬头看看事不关己地趴在树上，用尾巴捕捉金砂的柴郡猫，知道不能指望猫咪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才低头看向树下。
半分钟前那里凭空出现了一把轮椅，轮椅上用结实的麻绳绑着一个人。
爱丽丝谨慎地打量他。
这个……男人？他低垂着头，脊背仿佛支撑不住似的下弯，面孔隐在阴影里，使得爱丽丝无法准确判断他的年龄。她走近几步看清后，手不自觉揪住了胸口的布料。
他身上的伤势看起来能疼死三个爱丽丝，或许更多，即使如今正处于昏迷状态，旁人也能够通过这具凄惨的身体判断出当事人正承受怎样的痛苦。黑色的头发脏得有些发灰，一缕缕挤在一起，古怪的紧身制服到处是破损的痕迹，干涸的血块与不知名的污渍黏连在上面，几乎掩盖了衣服本身的颜色。皮下的内脏与骨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由此也可窥见一二。
爱丽丝不忍心再看，她闭上眼睛，将手指搭在他的手上，开始读取记忆。
爱丽丝是梦境的主人，理应对梦中的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起诉她侵犯隐私，是吧？
挑着重点读了一遍这位入侵者的短暂人生，爱丽丝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树枝上换了个姿势舔毛的柴郡猫。这次猫咪纡尊降贵地给出了回应，他跳下来落在爱丽丝的肩膀上，轻盈得如同一蓬雪，然后抖了抖毛茸茸的身体，抖落的绒毛主动飞进爱丽丝的手心。
柴郡讨好似的用头顶蹭了蹭小主人的下巴，舔掉爱丽丝脸颊上没能擦干净的水痕。
苦涩的咸味令他打了个喷嚏。
“我真不喜欢阅读记忆。”爱丽丝嘟囔道。
不过她总是尽职尽责，以确保闯入者与梦中居民的安全性。
“让我想想怎么处理你。”她叉着腰说，虽然昏迷中的人依旧没有知觉。
爱丽丝一弹指尖，白色的猫毛落到入侵者身上，眨眼变成一身柔软的T恤与长裤，替换了破烂的制服。她扳起他的脸，这张年轻的脸庞在睡梦中犹带着忍耐的意味，眉心盛满痛苦的折痕伸手亦无法抚平，被风吹凉的汗水悬挂在额头，没能成功落下来。最显眼的还是他脸颊上J字形的疤痕，暴露在森林的阳光中，愈合的疤痕狰狞地扎根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那是被某个疯子用烙铁烫下的，联想起它的由来，爱丽丝皱起了脸。要知道他甚至比爱丽丝的实际年龄还要小那么一点儿，她的心中涌起怜爱的情感，摩挲了一下他的下颌，将一颗蓝莓大小的果实塞进对方嘴里，放开了手，紧接着那些伤口也愈合了，甚至连疤痕都瞧不见。
很好。
爱丽丝满意地歪头看了看，解除了束缚他的麻绳，她点点脚尖，几缕手臂粗细的藤蔓从土地中争先恐后地涌出，眨眼将老旧的轮椅拖进了地底下，剩下的则缠绕着男孩的腰腹、大腿与肩膀，将他运向不远处的小屋——边上的巨大橙色郁金香中。
柴郡猫在爱丽丝的肩膀上绕了一圈，尾巴扫过她的下巴，张开了嘴：
“别太在乎外来者。”他说。
可怜的可爱的爱丽丝，等到分别的时候，又该哭鼻子啦。
“我知道，”爱丽丝向小屋走去，“别担心，柴郡。”
杰森醒来的时候，仍以为置身梦中。
浓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眼睛，将他密不透风地封印在原地。大脑在久违的深沉睡眠后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在地上摊平了，他有些晕乎乎的，对于视力被剥夺的恐慌在漫上来的瞬间就融化在了温暖而干燥的暖房里，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克服怠惰支起了上半身。
这是哪里？他应该是昏死过去了，记忆停留在几乎穿刺后脑的剧痛，某个遭到蝙蝠挫伤的反派——鬼知道是谁，他早在上一轮被揍得神志不清——打断了他的几根肋骨，对着头部狠狠地来了几下，他的意识也就此断绝。
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他抚摸着身下光滑柔软的触感，忍不住猜测自己是否已经拥抱了死亡。如同沉疴旧疾似的缠绕身体的痛苦，在此时都消失不见，尽管黑暗并未消退，但是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健康，比起一切发生前还要更加、更加强健。骨骼都被摆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肌肉层层叠叠覆盖其上，皮肤完好地作为守护者运作着，血液在血管中肆无忌惮地奔流……他将手放在胸口，心跳平稳而有力，应和着呼吸轻快的频率，安静地奏起一首小夜曲。
所有的憧憬、遗憾、不安、愤怒或是狂乱的憎恨，在这一刻都被柔软的绒布笼罩在角落里，藏住了棱角，令他难以发觉。
如果死亡就是这样让人安逸平和的东西，他想，他早该投入它的怀抱。
这时他嗅到花的芬芳。
仔细听，黑暗中并不是绝对寂静的，流水与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飘飘忽忽的歌声，微弱但切实地传进他的耳朵。这声音令他想起很多，哥谭泛灰的天空与阴天的河流，学校里绿茵舒展的草坪或是教堂里的唱诗班，他模模糊糊地回忆起那些普通但是暌违已久的时光……杰森摸索着移动身体，理智回笼后，在长久不见天日的囚禁中也未能消退的警惕也重新回归了他的大脑，尽管他感觉很好，甚至不能更好了，但这或许是小丑的另一个玩笑——他总是很擅长给人希望再大笑着碾碎。
想到小丑，他的心再次颤抖了一下，裹上了沉闷的寒冰。
掌心的触感始终如一，柔软光滑，带着点天鹅绒的质感，但是并不相同。杰森谨慎地匍匐前进，忽然手下一空，紧随而来的是失重感，平台倾斜了下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滑梯，令他顺着斜面滚落，最终落在一片盛着露水的柔软草地上。
夜晚幽暗的光渗进瞳孔，露水在光下晶莹闪烁，他原来并未失去视力，于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杰森站起来，踉跄着前进了几步，回头看向出来的方向——那是一朵巨大的郁金香，粗壮的花茎如今弯曲着，一片花瓣外翻，末端连接着地面，显然刚才他就是顺着这片花瓣滑下来的。
巨大的植物使他想起毒藤女，那个能够操控植物变异的反派。他再次变得不确定起来。
深蓝的天空上嵌着零星的星子，没有月亮却并不显得黯淡。水声与歌声比刚才更加清晰地传来，他看向河流的对岸，一边设想着那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又看向郁金香边上的小屋，蘑菇伞盖似的屋顶高低错落地簇拥在一起，十分惹人注目。窗户中溢出暖黄色的光，杰森看了眼身上的衣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朝着小屋走去。
院子被只有小腿肚高的栅栏包围着，空荡荡的草地中偶尔有几个色彩斑斓的蘑菇冒头，除此之外只有一棵高大的苹果树。他捡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充当武器，人已经站在了小屋门口，抬起手做出推门的姿势，却在触碰到木质的小门之前，门自动打开了，他不由后退两步。
门内点着一盏灯，灯罩是郁金香的形状，攀附在墙面上，作为走廊的壁灯。灯下有一个矮柜，白色的长毛猫蹲据其上，见到杰森才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神气地回头看看他，然后自顾自走在前方。
他跟了上去，脚步很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转过短短的走廊，沿着嘎吱作响的藤条做成的台阶拾级而上，又被另一扇挂着门牌的木门挡在了外面。门牌上工整地写着笔触幼稚的“Alice”，或许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猫从底下的小门钻了进去，杰森把树枝藏在背后，他没有敲门，转动门把手推了进去。
猫跳到了圆形木桌上，一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坐在桌边，面前摆着本子和笔。她双手撑着脸颊，乌木似的黑色卷发在背后铺开，黑曜石似的眼睛看向杰森的方向，然后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笑。
“晚上好，杰森，我是爱丽丝。”
爱丽丝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