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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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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产屋敷大人所定的追袭围剿活动推至半途,鬼杀队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备战,几位柱被分批安排轮换出行,一半留在队里带新人,一半出行扫场,首批带领队伍出行的任务很不出意外地落到了铃木朝日的头上,他总是很乐意接这种危险性高的任务。
正式出发的那天天光一片大好,暑气消退,天上干干净净的一丝灰霾不见,往远处跑的云一缕缕地横着,伴着金粼粼的日光慢悠悠地淌过天边,他接连几日不见轻松的心情都跟着感到了几分难得的惬意。就在他眯着眼睛悠悠荡荡地从廊下转过一个弯往出行小队方向走去时,他看见了继国缘一正遥遥从另一端走来。
等在门口的队员突然察觉气氛转变得诡谲,原本还在讨论任务的几人一个接一个地闭上了嘴,一抬头就看见了之前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位主人公正一言不发地对视,纷纷噤若寒蝉,联想到前一段时间这两人碰面时鸡飞狗跳的场面,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就在他们在想下一刻是铃木朝日先劈出一刀还是继国缘一拔刀而对时,继国缘一动了,他微微点头,心平气和地问候,“日安,铃木君。”
铃木朝日也是远超预料的平静,颇为斯文地回礼,“日安,继国君。”
客气得就像是前段时间掀了屋顶的人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一样,以至于队员们莫名又产生了一种名为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没打起来还是因为别的。
队伍和谐地走出了产屋敷大宅的大门,两人各自带着五人不到的小队分走两路奔向南方。
这条路对铃木朝日而言并不陌生,八年来她往复奔走早已走过无数次,也正是因为往复多次暴露行踪而被鬼伏击,自上次重伤之后,她再走回这路便谨慎了更多。
走走停停过去半月有余,几人在龟山落脚,入了有人烟的村庄就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地散开去找些吃食补给,入了夜才聚到一起,铃木朝日是最后才回来的人,没等走近就听见了他们凑到一块在讨论什么赏钱千金。
“...这赏金令一放就放了好多年,真的没找着,倒是出了不少冒名顶替者,我记得早些时候队里也有前辈接过这差事,前辈去现场调查过后已经能够确认队伍是被鬼袭击,去现场时事情已经过去月余,那片土里的血色都没被风尘掩盖完,远远看去就知道当时死伤无数,场面惨烈,于是都对那失踪的不抱期待。眨眼这么些年过去还没消息,保不齐就是被鬼带走,尸骨都进土里好几年了,别说千金就算是万金,也是找不回人的。”只见一稍显年长的队员正抱着饭团给另外几个年轻些的队员煞有介事地介绍着一桩从村子里打听来的奇闻逸事,听着的年轻人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听得津津有味。
一年轻的扎着朝天辫的队员摸了摸鼻子,说道:“那要说当时队伍里多数人的尸身还在,唯独那小姐的衣裳沾血留在原地,不见尸体,那位大人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肯承认人已死亡,还在不懈的找,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女,总的看见尸身才能死心。”
“你以为丢的是个什么人,”一个圆脸年轻人接过话,“要是我们这些能拿刀的家伙,活着倒没什么稀奇的,丢的可是个大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一个指甲盖都能比外头的人金贵的那种,外头这么些武士都死了,她还能活?”
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瘦高个子年轻人开口了,“再说了,哪有过惯了好日子的小姐活着不想方设法联系家里人把自己个儿留外头这么些年的?这不自找苦吃么?”
“...其实换做我,我也不肯放弃的,别说黄金了,要是能查个明白,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朝天辫年轻人叹了口气,万分惋惜,“因为...是自己的亲人不见了啊。”
“什么黄金?”铃木朝日这时正好走过来,这几人刚沉默下来,一看见他,目光蹭的就亮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对柱的畏惧和上下级尊卑,都跑到他身边,拿探照灯似的眼睛看他。
“铃木大人,我听闻您过去是武家出身,”那年纪最大的队员见铃木朝日大刀金马地坐下,立刻将他那个黑溜溜的脑袋凑过来,一脸按耐不住的神色,问道,“这附近出名的武家里就有个铃木,您该不会就是那个家里的人吧。”
铃木朝日刚坐定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当即回了他一句,“我家要是有这么家大业大,我还跟你们一块风吹日晒的做什么?早回家继承家业当我的富贵闲人去了。”
“我就这么顺口一问,主要是大家都对那些豪绅家族好奇,”这人摸着后脑勺笑得有些拘谨,“我们刚出去打听到纪州有位铃木大人家里丢了个女儿,这么些年了还在找,而且只要是找着了赏金就有千金,大家都挺关心的。”
“怎么,是关心那位千金还是那箱千金?”铃木朝日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找我好奇可是找错人了,我上哪给你打听人家高墙之后的事儿。”
“大人您之前跑南边的时候听过这事吗?”问这话的是那个圆脸的少年。
“听过。”
“那您没试着找找?”朝天辫突然问道。
“有那功夫找人,鬼都能杀完三圈了。”铃木朝日翻了个白眼。
“那这要是万一找着了,那位公主大人说不定会因为英雄救美看上铃木大人,那这会儿铃木大人可就不能跟着我们一道了,出门说不定都是坐着金雕的车撵,身后跟着数不清的武将侍从。”瘦高个的年轻武士说完就被铃木朝日敲了一刀柄。
“叫你少看些话本,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呢。”敲完人,铃木朝日自己笑了,一直忍着笑的其他几人才跟着笑开,又听他突然正色,飞快地转开了话题,“行了,别扯些有的没的,我们这里是丹波地界,继国君他们的方向要经过丹波腹地,我们便今夜绕道去上月城方向。”见他认真,其余几人也飞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干脆利落地答了声是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地解决手里的饭团。
几人连夜出发,朝天辫探路时发现了鬼的痕迹,几人立刻从快走改为小跑追踪,人烟聚集的村落慢慢退到身后,灯火也跟着如浪一般往后卷,身边弥漫的黑夜顿时起了股又湿又黏的雾,视线里满眼的黑色上晕开的一股莫名的灰,犹如被油浸了的纸,眨眼间就铺开了满眼。脚下的路开始倾斜,耳边的风声从林间缝隙挤进来,头顶骤然出现一线只剩下了清和白的光,血迹一路蔓延至深林。铃木朝日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人,接过视线后几人立刻保持了一定距离呈包围状没入林间。
铃木朝日眼尖,余光在路边发现了倒在土壤里的绘有家族名号的帜旗,他眉头不留痕迹地皱了一下,还没等多想,注意力就被埋在山林下的细微呼救声打断,层层染上黑色的林道里已经开始出现了各种姿态的尸体和混在尸体里还奄奄一息的士兵。
“先救人。”铃木朝日吩咐落在后方的两人停下后马不停蹄地沿着血迹往更深处跑。
“铃木大人,这边!”朝天辫的声音突然起来。
铃木朝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鬼的身影在不远处,他不再多说,一马当先地冲到了前方。
冲出覆满厚厚一层枝叶的暗道,月光突然从头顶上泼洒而下,让眼前的白色看起来像是死人的皮肤,而夜里温热流动的风闻着像是死人临死前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带着一股浓烈的腐烂味道,或许这就是鬼被称之为鬼的缘故,身躯的腐烂早赶在真正的死亡到来之前就已经出现。他目光凝聚在那团烂肉似的身躯上,长刀出鞘,冷光如风从眼前刮过。
与此同时,有另一个影子从头领罩下,有些像是从月亮上飘然而至,手中同样的白得发慌的刀影划了个和满月重叠的圆,身后一抹赤色晕开在黑暗边缘,二人刀风在半空中打了个照面,彼此这才定睛看清楚了对方月下面无表情的脸,一时相顾无言,手中的动作却顺畅无比,一左一右同时削掉了那鬼的头颅。
刀落下才远远听见有人在唤他们二人的名字,铃木朝日和继国缘一落地后匆匆擦肩而过,一个走向赶来的队员,一个却是走向山林寂静的另一边。
铃木朝日这才发现那边还坐着一人,光线昏暗之下看不出真切的五官轮廓,只隐约看得出是个身材健硕的武士,他虽心有疑虑,但不打算多管闲事作深究,便抛下心里这点异样走到了那几名面有愧色的年轻队员身边。
走近了就听见他们在说那边路上能喘气的一个都没能活下来,铃木朝日还没落地的脚突然就像是踩进了棉花地里,一下子失了重心,连带着意识都掉进混乱的泥地里滚了一圈。他恍然回头望着这一地血淋淋的尸身,心情像是一下掉进了无底洞。这些年来斩下鬼的头颅无数,一个个拾起来都能垒出一座小山,他就是站在这座小山包上面始自以为是,认为已经能够摆脱掉最初那会儿眼睁睁地看着人命一个接一个的在自己眼前被夺走的无力感,谁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又回到了那个孤身一人站在荒草丛生的野地里看着遍地尸体的狼狈时刻。
还没等这遍地的杂草长进心里,铃木朝日就被身边那个朝天辫一声喊给唤回了神,他仔细看着身边这帮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武士们露出自责又悲愤的神色,心情那股黯然神伤的劲一下就散得无影无踪,开口安慰他们,“继国君那还有救下来的人,先去瞧瞧,不要多想。”
几人往继国缘一方向走,没走出几步就见继国缘一忽然向那位坐在地上的男人行礼,铃木朝日等人不约而同地看愣了,紧接着就好似有夜风迎面吹来,将他一点也不愿意听见的话悉数松紧了耳朵里,明明是盛夏里的暖风,他却如同被灌了一身冰水似的,浑身上下都被冻得动弹不得,夜沉星暗,他一下子就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只听见继国缘一似平常一般安稳如山的声音在头顶不间断的回响。
“十分抱歉,兄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