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命》大染缸的大白

2、眼睛

　　2000年不知几月几日，庄头村口垃圾堆。
　　“大黄，这次的东西好多啊！”李小花一边扒拉着，一边开心的说。她旁边的大黄也像知道什么似的汪汪叫。一人一狗就这样在垃圾堆刨了整天，他们找的有人家不吃扔了的馊饭，也有人家不要的破衣服。
　　冬天要到了，她和大黄必须得多吃“饭”捡回去尽量多的衣服，这样才可能熬过她们生命中第二个流浪的冬天，上个冬天要不是大黄收留了她将窝让给了她，差点儿就把她冻死了，所以她今年打算给自己搭个窝，免得大黄再受冻。
　　而就在那个她兴奋的刨垃圾的傍晚，她遇见了自己一生的贵人：周佑。
　　周佑在2000年的时候，还是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青年，就像是后来小花在话本里读到的文弱书生，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书生，这个书生穿着雪白的衬衫和一条西装裤，除了一双方便走山路的破运动鞋，他与这大山格格不入――他这样的人就合该在城里享福的。
　　小花刨垃圾刨得投入，幸亏那时候周佑的眼睛近视还不严重，否则，与垃圾融为一体的小花绝不可能被他发现是个人。
　　“喂！”少年的嗓音温和有力。
　　闻声，小花和大黄具是一震，一人一狗回头，然后步调一致的撒丫子开始逃跑――他们都以为他是来打他们的。
　　周佑那时年轻力壮，一回手就逮住了这个浑身垃圾，脸蛋脏兮兮的小家伙儿。
　　“嘿，小家伙你跑什么，我就问个路。”周佑搂着挣扎的小孩儿笑说，小孩儿看着他的笑，歪头怔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但她动物的本性告诉她这个人没有恶意，也不会打她。
　　“你……你……你是哪个？”小花呆呆的问。
　　“我？，我是庄头村儿新来的老师，小家伙儿，请问这是庄头村儿吗？”少年微笑着问她，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柔软调子。
　　“是呀”小花肯定地回答，她虽然很早就开始和大黄相依为命，没人教她村子叫什么名字，但她记得别人父母教孩子时问那孩子“你是哪个村的娃呀？”那孩子回答“庄头”便会得到糖，所以她也知道自己是庄头人。
　　“你家大人呢？”周佑温柔的问，生怕吓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儿。
　　“我家只有我和大黄。”小花低下头嘀咕着说。
　　未等周佑听清小花的嘀咕，村里的方向传来了中年男人极力扯高的声音，“周先生――是来支教的周先生嘛？”
　　周佑看过去，是一个穿着传统服饰的中年男人。
　　男人可不正是庄头村的贾村长――贾章树。
　　男人衣着干净华丽，还带着象征身份的一堆首饰，一看便是一位“体面人”，反观散发着臭味儿的小花，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男人走到两人跟前，一边向周佑赔了个笑脸，一边冷着脸对小花说：“小丫头片子，还不躲一边儿去，城里来的贵人是你能冲撞的吗！”边说着就要把她往出推。
　　小花害怕地躲在了周佑的身后，周佑见状赶紧拦着，并自我介绍转移他的注意。
　　“您好，我是周佑请问您是？”
　　闻言贾村长也顾不得赶小花赶紧整了整首饰换上一副笑脸自我介绍道：“鄙人是这庄头村的村长，叫贾章树，周先生，感谢您不远千里来到咱们村儿支教，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下榻的地方了，您看您舟车劳顿，得让咱们好好接风洗尘呐。”
　　“不用了，贾村长，谢谢您的好意，我就是个老师，住学校里老师们住的宿舍就行，我今天熟悉熟悉学校，明天好给孩子们上课，就不用‘接风洗尘’那么麻烦了。”周佑客套的推拒说。
　　“这……这样啊，呵呵，周老师果然敬业，那我这就带你去学校吧！”贾章树阴阳怪气的说。
　　“恩。”周佑说着便要随他去学校。
　　小花眼见他要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一股子委屈，两只手赶紧拉住他的衣角。
　　顿时，洁白的衬衫上多了两个黑爪子印。
　　周佑停下，回头往下看，小小的人儿正拉着自己的衣角，用她唯一干净点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他。
　　周佑顿时心生不忍，扒拉下她的小脏手，用自己温厚的大掌牵着，开口问贾章树：“贾村长，她是谁家的孩子啊，怎的这样脏？”
　　“你说这小丫头片子呀，她娘是城里人，不愿意在咱们这儿呆着，生下她几个月就跑了，她爹看她是个丫头片子，不想养活，养到三两岁就扔出来了，早些她爹偶尔还来喂喂她，后来她爹也死了，她就在这儿找食儿了。”贾章树笑话似的说道。
　　闻言周佑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小家伙儿，愈加心疼。贾章树好笑的说：“周先生，我劝你啊，别心疼这种小丫头片子，咱们把钱花在大胖小子身上才是正道，建设咱们这儿，还得靠他们。”
　　“是是是，您说的是，不过我今天恰巧就遇见她了，也是有缘，我家里也有这么大的弟妹，实在是不忍心，不如就把她给我养着得了。”周佑应和着说，生怕因为收养法中规定不超过20岁年龄差不具有收养条件而被这位贾村长禁止收养。
　　“嘿，你好心有闲钱就养着呗，我看你也不小了，仔细以后娶老婆都没钱娶哩。”贾章树嘲讽的说。
　　贾章树说完，周佑才晓得自己高估了这村官，他压根儿就不懂什么收养法。在贾村长带领下，周佑尽快的看完了学校，和校长了解了学校的大况。
　　晚上，周佑终于有时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捡回来的人了。
　　他从山井里打了两大桶水，又用大锅烧开，知道的他是洗小孩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褪猪毛呢，不过，把大盆里两年没洗过澡都臭了的小孩子洗干净跟褪猪毛比也不遑多让了。
　　边洗着，周佑便开始话唠：“小孩儿，我叫周佑，你叫什么呀？”
　　“李小花。”小花泡在浴盆里迷茫的回答，泡在大盆里的舒适让她有些感觉在做梦。
　　“小花，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是个不错的名子。”周佑笑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就别再去翻垃圾桶了，女孩子得干干净净的香香的才像女孩子呀。”
　　闻言小花一惊，眼泪刷的落下来，质问道：“你是不是要卖掉我？”
　　周佑闻言一愣，小花哭得更加厉害，边哭边叫，架出要往外来场裸奔的架势，大叫：“大黄，快来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