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啵啵三分糖》锦翘

1、第 1 章

　　“吧嗒，吧嗒……”

　　远远地，传来鞋子规律的拖地声。

　　正值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土地，似乎要榨干一切水分。气流氤氲波动，树间的蝉扯着喉咙此起彼伏地嘶叫着。

　　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背着猪草筐的姑娘从草垛旁拐出，拖着有气无力的脚走进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头上顶着乱蓬蓬的短发，里头还夹杂着几根杂草。面容黑瘦，显出营养不良的黄色。

　　宋萄擦了擦脸上流下的汗水，慢慢蹲下身，将背着的猪草轻轻放在地上。

　　等到将满筐猪草都倾倒在地，她舒了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要推开房门。

　　门内隐隐约约传出交谈声。她手顿了顿，慢慢从门闩上放了下来。

　　“我今天给她班主任打电话了。”

　　出声的是个女人，她一边磨刀一边说着话，声音听得不甚清楚。

　　紧接着就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问道：“班主任说什么了？”

　　“她说她英语不好，其他的还可以。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呢，她这是在安慰我，就她那成绩，根本上不了高中。”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就让她继续读吧。”

　　磨刀声骤然一停，质问声猛地从房间里炸开。

　　“读？拿什么供她读！就凭你每天那点儿工钱，还够不上每个月子延的书费！你算算咱们一家每天要花多少钱，让她继续读，我们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滴汗水流入眼睛，辣得她眼睛一痛，泪水不住地流。

　　她挑了块衣服没汗湿的地方，撩起来擦了擦眼睛。

　　“这……阿萄毕竟也是我们的女儿。”

　　女人冷哼了声，磨刀声又霍霍响起。

　　“什么女儿，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我已经打听好了，隔壁王婶女儿就要从厂里回来了。等稻子收完了，就让她跟着去，听说厂里一个月工资就有两千五，等她在厂里待上三四年，咱们就能修上楼房了。再过个七八年，子延就要娶老婆，结婚的彩礼钱也能有着落。”

　　见女人已经下定了决心，男人敲了敲烟斗，也没再说话了。

　　只有连续不断的磨刀声，掩盖了门外女孩轻轻的啜泣。

　　傍晚，日光寸寸收缩，沉入山群，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炊烟。

　　今天宋家的饭桌上，罕见地有了荤菜。

　　张叶婵将鸡腿夹给面前的男生，瞥了一眼宋萄，直接道：“阿萄，我和你爸商量了，你成绩不好，就不去读书了。我已经和你王姐姐打好招呼了，等收完稻，你就跟她一起去厂里做工。”

　　宋萄没说话，手紧紧抓着碗，脸埋在碗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张叶婵见她不说话，拿筷子使劲戳了她一下，不满道：“我问你话呢！”

　　宋萄身子一抖，滚烫的汤从碗里荡了出来，洒在她手背上。

　　“我，我想去上学……”

　　“你说什么？！”

　　张叶婵没想到宋萄会忤逆她，一时又气又恼，操起立在屋角的扫帚就往她身上打。

　　宋萄咬紧了牙，像只流浪狗蜷缩在地。

　　“涨本事了啊，我说的话也敢不听了，过几天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

　　张叶婵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拿起扫帚，眼睛冒火：“我再问你一次，你去还是不去！”

　　宋萄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双腿，仍是摇了摇头。

　　“好哇，敢跟你娘老子对着干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棍子隔着薄薄的衣服，打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叶婵从小的时候就做农活，干的又都是些男人的粗活，下手不知轻重。几棍子下去，女孩背上已有血迹渗出。

　　“住手！”

　　饱含怒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叶婵一听，连忙住了手，将扫帚藏到身后。

　　两个七十上下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见地上被打得不省人事的姑娘，眼眶登时就红了。

　　老爷子颤抖地指着目光闪躲的儿媳，气得说不出话来。

　　望着躲在门后抽闷烟的儿子，怒道：“做什么打阿萄？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找出个像样的理由来，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老头子年轻时在部队里当兵，是正儿八经学过格斗的，宋建前平时顶多做做农活，怎么也扛不住老头子一顿打。

　　“我和叶蝉商量好了，让她进厂去。可这孩子死心眼，死活不肯去，这才下手打了她……”

　　宋建前说话时明显十分心虚，眼神东瞟西瞟，不敢抬起头来。

　　老爷子一听，直觉一阵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他知道宋建前和张叶婵重男轻女，不喜欢阿萄，可没想到他们俩能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心里一急，下手就没了轻重。

　　老爷子抓起一根槌衣的棒槌，逮着宋建前的衣领子，使劲往他身上揍。

　　“阿萄才多大啊你们就让她辍学，把自己女儿往死里打，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吗？！我今天揍死你算了，省得给我们老宋家招黑，有你这么个不孝子，我这张老脸愧对列祖列宗！”

　　越骂老人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爸，爸，别打了，别打了……”

　　张叶婵泪眼汪汪地抱住宋建前，连宋子延也跑过来，紧紧攥住老人的手。

　　“啪嗒”一声。

　　老人扔下棒槌，闭了闭眼，眼眶似有泪花闪烁。

　　“我老宋家，真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