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古耽世界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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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殿。
深夜。
银纱般的月光温柔洒满大地，无为殿门口一色儿白的石板，映着从窗口照出的昏黄烛光，给人极温馨的感觉。
周有茗拎着一个食盒，走到了无为殿门口，望着那自窗口泼出的昏黄烛光，轻轻松了口气。
食盒里装着京城东市六街陈大头家的酥鸭，是陈班衣最喜欢的吃食。十三岁时，这皮猴子还曾创下连吃了一只半，被撑得嗷嗷叫肚子疼，找来太医瞧的丰功伟绩。
这是周有茗的赔礼。
虽然不知班衣昨日为何生气，但他知道班衣心气高气性大，只怕不会轻易原谅他，便一早吩咐人去买了酥鸭来。
立在无为殿门口，他看向门边的太监：“陈少爷今天心情怎么样？”
太监恭恭敬敬道：“回陛下的话，陈少爷一整日都在殿内温书，奴才不知。”
周有茗点头，刚准备直接推门进去，又顿住了脚，朝身旁太监抬了抬下巴：“敲门。”
众人皆是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宫城明面上是帝王居所。除了去太后宫里请安时，陛下连去未来皇后宫内，都是不需要纡尊降贵地敲门的。
陛下竟对这个陈班衣如此‘娇惯’。
大太监垂头掩下惊异，上前去敲了门。
门内毫无动静。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周有茗：“陛下……”
周有茗只道这是班衣还没消气，仍在使小性子呢，轻叹了口气道：“再敲。”
大太监又敲了敲门。
周有茗也放低了声音，无奈地在门口道歉劝道：“班衣，我知道错了。我今天是专门给你赔罪来了。还带了你最喜欢的酥鸭。你别生气了，开门好不好。”
门依旧没开。
室内甚至无一丝动静。
周有茗察觉出一点不对，面色骤然一变，高声呵斥道：“来人，给朕把门撞开。”
太监们不敢耽搁，一齐用肩膀撞开了门。
周有茗一踏入殿内，便见门口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个太监，有一个还被扒了外衣。内间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几案上中午的饭菜纹丝未动，已经无一丝热火气了。
内间书房桌上白玉镇纸下，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条。
——周有茗，这皇宫，爷不耐烦呆了，爷去找爹娘了。再会。
班衣，他离宫出走了。
周有茗攥紧了手中纸条，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太阳穴突突地响。
班衣如今只有十四岁时的记忆，性格骄纵天真不谙世事，还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侠气，喜好打抱不平，偏生又生得秾艳昳丽，实在太过招人眼……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如果班衣再遇上了危险怎么办。
他还更怕……
班衣失忆是在遭受了那般非人待遇，选择的主动逃避。他不愿意班衣想起那些痛苦回忆，才编织了这样一个谎言。
如果班衣偷跑出去时，遇上了认识他的人，戳破了他的谎言怎么办？
班衣自从遭受厄运被他接回来后，就一直处处小心如履薄冰，胆怯柔顺到令人心疼。
若是再受刺激，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一想到这些可能，周有茗就感觉心口像是被紧紧攥住了，连呼吸都无法保持了。
扭头看向呆愣的太监们，他愤怒地抬高声音，呵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朕找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陈少爷给朕找回来！”
……
好在十四岁时的陈班衣，性格跳脱心思并不缜密，一路留下了许多痕迹，令宫廷侍卫很快抓到了他的马脚。
两个小时后，龙案前的周有茗就收到了太监的汇报：“陛下，陈少爷找到了，现在正在在在在……”
周有茗沉声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太监哭丧着脸道：“陈少爷在京城清影楼。”
清影楼。
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
清影楼。
二楼包厢。
楼下莺莺燕燕笑声不绝，楼上一间包厢内一架屏风上满饰桃花，清粉色轻纱罗曼飘飘荡荡，撩起了室内撩人香味。
一个放满山珍海味的圆桌前，四个年龄不一身材曼妙的女子，半露着一截藕白手臂，团围坐在陈班衣身旁，各自举着一杯酒，笑着举向了陈班衣嘴边。
“公子喝酒。”
“公子，尝尝这梨花白，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
“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喝了盈盈的酒，定也要尝尝奴家手中这杯。”
……
陈班衣统统来者不拒，生疏地在女人的劝酒声中，一杯接一杯地将酒一饮而尽。
“都喝。”
“你们也喝。”
“红袖添香暖玉香裘在怀，爷现在就是赛神仙。什么姓周的大混蛋，什么娶妻生子繁衍枝叶，什么三纲五常江山社稷，都给爷滚蛋。”
一名女子盈盈笑问着：“公子，您口中的姓周的是谁呀？”
“一个混球！”陈班衣明显是不善酒的，三杯酒下肚就已经满面酡红了，在虚空中指点着，“一个全天底下最最最最混蛋的大混球！”
那女子笑道：“既然那位周公子坏成这样，公子一定很讨厌他了。”
陈班衣举着酒杯刚要继续大骂，人却忽然怔住了：“讨厌吗？我讨厌周有茗吗？可为什么我说起他时，得知他要喜欢别人时，心口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四个妙龄女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女子大着胆子调笑道：“盈盈大胆猜一句，公子可是喜欢那名周公子了？”
陈班衣忽然举着酒杯，扭头看向一直给他倒酒的一名女子，醉眼朦胧地喃喃开口：“什么、什么是喜欢？”
那女子笑道：“公子待盈盈很好，盈盈就喜欢公子。这就是喜欢的。”
陈班衣痴痴摇头道：“不对。喜欢不是这种的。”
他左手举着酒杯，右手指着胸口，茫然地望着眼前，“喜欢是那种会把另一个人刻到骨子里，想一想就疼得厉害。看见他就欢喜，不看见他就失落，想一辈子陪着这个人，看着他爱着他陪着他，哪怕只远远看着他就好，一想到他会娶别人就疼到无法呼吸，但知道这是为了他好，所以仍旧会尽心竭力地帮他，希望他好……”
几名女子对视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班衣继续痴痴地道：“我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全天地下最威武最君子最出众。他正直高尚爱民如子运筹帷幄，是天底下最最端方的君子，他出生正统属众望所归，平生都清清白白，他注定将成为名留青史的人。”
“他的人生注定不应该有一个我这样的污点。”
……
盈盈几人对视一眼，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着陈班衣又自嘲一笑：“你我都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来喝酒。”
说罢先端起一杯酒，猛地一饮而尽。
“来喝酒。”
“说好了今日不醉不归的。”
“谁都不许给我躲。”
“喝醉了，本公子就想不起周有茗那王八蛋了。”
……
门外。
听完陈班衣的话，周有茗自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又是酸又是涨又是涩，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摆了摆手，拦住了一群准备破门而入的侍卫，周有茗轻轻地推门而入。
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将四名姑娘带了下去。
只剩陈班衣已经醉倒在了桌上。
身为男子，陈班衣却是天然有一股绝色的。
瓷白小脸被酒色熏得红彤彤的，唇亦是不安地嘟着，眉头还微微皱着，给人极其不安的感觉，仿佛一个畏惧着受伤的小兽。
因是偷了太监衣服蒙混出宫的，他身上穿得是在外头成衣店买的长袍。他身形实在太过瘦削了，青绿色长袍显得空空荡荡，勾出一截青枝般的身形。
望着这样乖顺柔弱的陈班衣，周有茗心里那股因陈班衣来青楼胡闹的气，忽然散了个干干净净。
轻叹一口气，他弯腰准备将陈班衣抱了起来。
一旁太监献殷勤道：“奴才来吧。”
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陈班衣，陈班衣就猛地往外一挣，不仅甩开了太监的手，人还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拔出胸口的一把剪刀比着，就惊恐地往后躲了一米多远，缩着躲在了床的角落。
“滚开。”
“滚开，再过来我就杀了你，滚开啊。”
看见太监还不走开，陈班衣如同惊恐的小兽般，随手抓起了身边的瓷瓶，砸向了那名太监。
“滚！”
“滚开！”
“不要靠近我。”
……
瓷瓶砸落在地，砰地碎成了几片，太监们都看呆了。
周有茗却想到了那封威胁信上所书的，班衣曾遭受过的极端非人待遇。显然，那段记忆的痛苦阴影，并未随着失忆而消失，而是留在了他的下意识中。
他在恐惧陌生人的接触。
一想清楚了这些来龙去脉，周有茗一颗心猝然疼得像是有人在生生往外剜一样。
他朝太监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大太监被周有茗冰寒面色吓得一噤，才低头出去了。
周有茗躬身弯腰爬上床，缓缓地抱起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班衣，是我，我是周有茗。我来救你了。不怕了，不怕啦。”
陈班衣大概是听出了周有茗的声音，挣扎颤抖着的身体微微一顿。几息后，他终于积蓄了勇气，小动物似的爬上前，嗅了嗅周有茗的衣服后。
然后如找到了主人的流浪小兽般，陈班衣猛地扑倒了周有茗的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周有茗，我喊了你那么久，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疼死了。”
“你就是个大混蛋。”
“呜呜呜呜呜差一点，我就决定不要继续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古耽世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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