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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晚8点整。一号任务:在修道院的外围构筑石墙。任务时间:48小时。形式:5人团队战。惩罚机制:禁闭24小时。】
冷漠如机器,四哥觉得这个系统的交互语音做的实在生硬。
“修道院?四哥,咱们一路上没见过正常建筑吧。”途经之地除了树就是枯叶,原始密林里,人为的痕迹少之又少。
“比起这个,更值得关注的是’5人团队战’这个措辞。除了我们俩,恐怕剩下的三位队友还要我们自己去找了。看来被空降到岛上的人远不止我们两个。既然是团队战,那就说明现在这个岛上至少有两支队伍10人以上。”
冯易遥有不同的观点:“每个执行者的位置不固定,不好找。但其实找不到队友也无所谓,反正所有人的共同目标是修道院。组队这件事甚至可以等我们到了修道院之后再做安排。”
四哥点了点头,赞同冯易遥的破局之法。
冯易遥接着道:“如果要找修道院的话,要是能有个地图和定位的工具就好了。不然没有计划的走完这么大个岛上,就要至少二十四小时吧。”
从听到任务到接受指令以来,四哥和冯易遥都表现的相当冷静。两人除了分析系统的指令意图,似乎很少往旁门左道里去想。
一切妄想来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四哥想起了自己的录音笔,那个一路上都没什么用,但是曾经像阿拉丁神灯一样带自己走出石头屋的另类存在。
不顾冯易遥诧异的目光,四哥打开录音笔,无比认真地说:“我需要指南针和定位系统。”
语毕,空气一度凝结。尴尬冗长的寂静接踵而来。四哥一拳打在棉花上,旁边人呆滞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但好像突然和冯易遥解释自己没有精神失常也很……很难说清楚。
冯易遥从来没想过这么单纯而孩子气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许愿,亏他想得出来。
思忖一会儿,冯易遥拿起对讲机,按下圆形说话的按钮,试探性地对话:“我们需要指南针和定位系统。”
【033号执行者对任务指示不明确,系统正在判定……】
【判定有效,给予指南针。】
【判定无效,错误代码024,指令不明。】
看来阿拉丁神灯不是录音笔,而是对讲机。
总之,依照一个丑葫芦画了一个漂亮的瓢的冯易遥取得头功。“四哥你的办法还真有用。果然人还是要会为了自己而争取。”
他们还提了很多请求,但系统一一驳回。至少指南针出现在他们的背包里,二人对出行有了些底气。远行即将到来,面对未知的前路和月夜的黑暗,四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地走下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会是这么顺从于一个未知的系统的人吗?四哥自己也不确定。唯一客观存在的事实是,失忆症压抑了他的叛逆。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过去都不甚了解,他的安全感又能来自于什么呢?他叛逆的自信和动力又在哪里呢?
他对冯易遥的警惕仍旧没有降低。诚然在和他的沟通中,他确定冯易遥是一个目前不会伤害自己的人。毕竟冯易遥永远保持着微笑,好像任何时候任何人找他帮忙他都会同意。但谁又知道系统会不会发布一条个人战的任务,让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圆滑,甚至是有眼力见过了头的人和自己刀剑相向。
或许这个念头在生存游戏里有些暴力,可是谁说过这是场生存游戏而非近身搏斗?又有哪个执行者会第一时间想到和对讲机的另一头讨价还价?总之,冯易遥这出依葫芦画瓢是找对了用武之地。
四哥觉得,冯易遥的假笑面具之下,绝不会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但在24小时的时间压迫下他们不能停下。二人收拾好行装,一致决定顺着来时的西北方向继续往前一条路走到黑。
手电筒照在地面上,好像月光投射出了一串路径。指南针固执的停留在NW上,而四哥和冯易遥脚下的声响悄然发生了变化。树渐渐稀少,土地和偶尔可见的杂草取代了枯枝枯叶。四哥直觉认为快走到岛的最高处了。制高点永远藏匿着大量的信息,绝无意外。
“哎,十二点了都。终于爬到顶了。”虽然只是光秃秃的平坡,冯易遥已经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身边的男人体力太好,他是真走不动了,
“四哥,我累了。反正天色太暗,现在也看不清修道院的位置。我们要不然今晚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天一亮就去找修道院吧。”
周围毫无遮蔽物,越是暴露就越是危险。疲劳的人只要理智尚存一丝,也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过夜。虽然心里拒绝冯易遥的提议。但他正愁没个机会试探试探这个人的深浅。
“哟,果然上了年纪体力跟不上了。好啊今晚就先休息吧。”他回答得轻快,认可了冯易遥的决定,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易遥翻了个白眼,说:“我就比你大一岁。你话还挺多。”此时的情况有些骑虎难下。两个人除了背包什么都没有,顶多用背包当作枕头。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窘迫的条件和危机暗藏的陌生环境里,四哥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把衬衫垫在身下,准备躺下。“易遥,你先守夜吧。后半夜换我。”
“好。”
风声簌簌,热意暂时消退了一些。四哥躺在地上,尽量放平呼吸,耳朵时刻注意旁边那人的动静。虽然把后背暂时的留给了彼此,但是没有人能确定对方到这里来的原因和目的。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两个人一样,猜忌和信任交织着。
太聪明的人总是会让人警惕,四哥觉得自己多留个心眼是没错的。
看着身边的人抱着双臂大剌剌的“睡着”,冯易遥才敢放心打量他。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系统选中了四哥作为研究对象。对于这个刚认识一天不到的罪犯,冯易遥不会仅通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就轻易地和他惺惺相惜。自然,他也不会默认四哥是一个普普通通、身无所长的人。
冯易遥探寻地看着四哥,想从他的脸上解读他的过去。眉骨很高,性格一定有点不逊。说是罪犯也是有可能的吧,虽然这样的长相似乎更符合他心里领导者的定位。
可是他犯了什么罪,要动用系统来和他对峙呢?
这是系统交给冯易遥的任务之一。
他确实没撒谎。上岛前是坐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眼睛再一次睁就身处荒岛了。唯一掺杂谎言的地方,仅仅是他不是去巴厘岛的游客,而是系统任命的监察者。
冯易遥知道四哥心里一定有很多的费解,他又何尝不是?上岛前,系统只留给他一句指令:
【033号监察者,请找到四哥犯罪的根源。愿你的好运接踵而来。】
犯罪分很多种,死人的没死人的,好心办坏事的和真想办坏事的。凭借这一句精悍的指令,冯易遥最多推理出面前的男子是个罪犯,不主动交代的那种。
冯易遥不是第一次做监察者。他觉得这个称呼太高深,还不如给自己定义为系统里的NPC来的简单。
系统给每个研究对象安排了不同的试验场景,比如现在这个海上孤岛,是四哥的试验场景,本场核验的研究对象是他。所谓的执行者,其实只有四哥一个人。其余岛上的所有监察者就像是陪四哥的群演,执行者的身份只是他们的一层皮。
本场核验的所涉地域很广。群演基数或许很大,或许很少,现在刚到岛上没多久的冯易遥还不清楚。
冯易遥一样的监察者,需要帮助研究对象在试验场景里完成任务。同时,每场核验之前,系统会单独分配给每个监察者暗线任务,各监察者之间有可能任务一致,也有可能截然相反。核验中途根据研究对象的表现,系统会进一步指示或修改监察者的任务。总之,监察者就像拿到剧本的演员,系统让他们按照什么逻辑演戏,他们服从调度和配合就可以。
目前,系统没有直接联系冯易遥或修改他的任务。他还是需要在岛上问出四哥犯罪的根源。
为了更好的观察研究对象并调度监察者,系统在他们身上安放了一个控制器。位置不固定,外表是一个像痣一样的黑点。
控制器就像是系统对监察者的中控台一样,可以直接在核验中途和监察者取得一对一的单线联系,也可以即时调取他们的档案,包括历史监察记录、功过记录。
更重要的是,核验开始前和结束后,监察者的记忆会通过控制器,被系统清筛。对于每场核验的内容,冯易遥能依稀记得自己和其他监察者的互动,但从来不记得任何关于研究对象的事情。每次核验结束后的休假,系统都会在复工当日,把监察者的休假相关记忆清除干净。
自己真的有过假期吗?冯易遥不清楚。只是每次新一轮核验开启前,心底隐隐有个声音暗示着,他精力充沛,准备好了迎接新的核验任务。
系统对于监察者的工作能力有所考核。根据各人在当场核验里的任务完成度,排名靠后的30%监察者将会受到处罚,并在功过记录里记录一次B级失误。
处罚是什么,冯易遥不知道,但他再也没遇到过那些人。
功过记录里还包含了,系统针对每场核验里任务完成度前5%的监察者,给予的A级勋章。每10个A 级勋章可以兑换一次奖励。传闻曾经有监察者使用奖励次数,要求去掉身上的控制器。
监察者对于控制器的权限很小,仅仅可以查看功过记录。换句话说,控制器更多的是系统对监察者的束缚和限制,而非助力。
它是系统的一种命令手段,也是鼓励监察者出色完成任务的监视器。所谓鼓励,就是依靠功过记录上的失误和勋章,警惕各位监察者努力完成任务。
而在每场核验里,无论监察者生死存亡,控制器和系统不会提供额外帮助。尽管系统内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但核验过程中监察者和研究对象受到的疼痛感及其他知觉和现实世界无异。
系统里针对研究对象的观测者一共有两类。除了这群在试验场景里陪研究对象经历从他现实世界里的经历衍生出来的事件、身上带着控制器的高危工种监察者,还有一群身上没有控制器的幸运儿,被称为系统的管理者。管理者在冯易遥看来,是一群系统之外,坐在办公室里安逸地发布任务、分析研究对象的老学究。比起海量出生入死的监察者,管理者太安逸、太稳定。
冯易遥觉得,那个想要去掉身上控制器的优秀监察者,无非就是想升职去一个更加安稳的位置。这是人之常情。
僧多粥少,幸运的管理者仅占了系统里人员的少数。冯易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加入系统,并被选中成为监察者而非管理者的。别的同僚告诉五年前初出茅庐的他,天生使命如此。
多么不近人情而毫无根据的答案。所有监察者对这样的使命坚信不疑,包括进入每一轮新核验的冯易遥自己。
如果信仰有所动摇,监察者在险象迭生的试验场景里就失去了价值。系统将会抹杀他。
在冯易遥参加的第二场核验,即1004次核验中,和他任务相同的监察者俞三航因为违背系统意志,质疑了系统给他下达的刺杀研究对象的命令,被通报批评,并在系统内即时遭受死刑惩罚。
冯易遥不记得为什么俞三航不肯刺杀研究对象,他只知道,俞三航在他的面前,从身体内部爆炸。
俞三航当场倒地。表面上看他还是死前愤慨的模样,实际上,他全身皮肤之下都渗出了红色血印,心脏处尤为猩红,仿佛轻轻一戳就要血流成河。
冯易遥永远记得这个场面,一个活人在他的面前悄无声息的陨落,内脏四分五裂,却来不及喊疼。
更为残酷的是,没人为俞三航的离开产生任何情感。没人敢同情背叛系统的人,生怕自己也成为了下一个儆猴的鸡。
冯易遥觉得自己冷酷地像一把冰刀,扎破了俞三航已经碎成肉泥的心脏表皮,让他的血流遍了陌生的土地。
冯易遥期盼着有一天回到真实的世界。他想祭奠俞三航。记忆寥寥,留给他的只是队友的死亡和控制器里一本虚无的功过记录:「1004次核验-A级勋章」。
从五年前进入系统以来,他就仿佛长在了系统里,循环往复地被使用着。
冯易遥觉得,自己比寄生在系统里的代码更可悲。
他想去真正的巴厘岛看落日,想退出这个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没有尽头的虚拟生活。只有成为系统管理者,他才能走出试验场景,走出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潜意识。为了摆脱能置人于死地的控制器,摆脱监察者的命运,他要努力完成任务来获得勋章,越多越好。
从1004次核验后,他一直主动争取成为任务完成度前5%的优秀监察者。
所以,从他确认四哥的身份后,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博取对方的好感。赞美
拉近乎、轻微肢体接触、装成亲切的小白兔,这几招一如既往的好用。
但冯易遥隐隐觉得自己这次碰到了硬骨头。上岛之后,他徒步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找到这个只穿着内裤的男人。一开始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要找的研究对象。谁能想到他会在系统里极度放松到在海里洗澡呢?接收到第一个任务之后,四哥表现的极为淡定,好像是来参加了一个探险夏令营。正是这种绝对不寻常的冷静,让冯易遥觉得这个研究对象应该很棘手。
接触下来的第一天,他想用“间谍气质”这个词来形容看起来隐忍不发,但实则内心如野狼般激进而冒险的研究对象。
毕竟第一次进入陌生的环境,还有几个人能这么镇定的求生存、做任务?
即便无法清晰回忆起自己之前在系统里打过交道的每个研究对象,冯易遥对分析别人的性格和做NPC推动剧情发展这种事情也信手拈来。这次他和聪明人打交道,省了一番口舌,不用苦口婆心地说服研究对象听从于系统的指令,但是,眼前这位四哥,大概短时间之内不会对自己卸下心防。
不过没关系。一切才刚开始。冯易遥相信,作为四哥在岛上第一个认识的NPC,他已经占了先机。
冯易遥和四哥,两个对对方一知和半解的人,在黑夜里各怀鬼胎的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