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有了这次经历,倒是知道了野外露宿的弊处。丘乞儿次日就马不停蹄的起早赶路。
今日若是不出意外,傍晚时就能到中境边外,那里有不少村落,倒是可以歇脚。
昨夜几个人都睡得不太好,三个小童早上就变回了原型回到木盒里补觉。倒是卿封似乎休息的不错,此时坐在丘乞儿边上倚靠着车厢吹风。
今日天气很好,丘乞儿侧目看他。
“卿封少侠,伤好些了吗?”
闭目养神的卿封微微睁眼,‘嗯’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样回复太冷淡了点,又侧目过来,看着丘乞儿握着缰绳的手。
“我来吧。”
他每次说话都言简意赅,似乎多一个字都显得劳累。
“没事没事。”丘乞儿连忙打哈哈。“你还有伤在身,多休息,我来就行。”
卿封见他坚持,倒也没强求,恢复了原本的姿势继续休憩。上午的阳光从马车顶的树枝细碎落下,晃荡的像一片片金色的涟漪。
“为什么经常勉强自己?”
淡淡的嗓音抛出个问句。
丘乞儿被他问的突然,眨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有吗?”他本能反问回去。意识到这回答太敷衍,又笑了下补充道:“别担心,该休息的时候我知道休息的。”
卿封转头看他,眉间的光斑衬的那张平凡的五官深邃。
“你不喜欢别人帮你。”
那是一句结论。
马车的轱辘翻过一颗小石子,轻微的颠簸。
“嗯,有一点。”丘乞儿看着前路,回答的模糊不清。“我不想有来无回。”
卿封眯起眼,对这个观点似乎显得不太认可。
在他没有到来这个世界前,街道上曾有无数的流浪汉,坐在道路边或是繁华的商业街,面前放着写有自己难处或所需的纸板。
“你给我食物,你得到善良。”
少年人一字一眼的念着句子,郑重其事,像是想阐述一个道理。
丘乞儿微微顿了下。
这略显别扭的用词法似乎格外熟悉,就像是母语非中文的人翻译时的不通顺感。
“乞丐需要食物,设施乞丐的人需要善良。”
卿封趁他愣神,转而伸手拿过了缰绳,脸庞在此刻贴近了丘乞儿肩膀,声音几乎咫尺距离。
“不是有来无回。”
他说的平静,气息轻轻交缠,仿佛情人低语。
等到丘乞儿回神时,已经被挪到旁边,卿封则面不改色的握着缰绳继续驾车。
那句话乍一听有点弯弯绕绕,但思索后似乎有莫名的道理。
乞丐乞讨食物,好人给了其食物,看似只付出,却也有所得——救赎他人的感觉。
“你哪来的结论。”丘乞儿哑然失笑,对自己的慢半拍也感到无奈。倒是来不及去计较方才卿封接机拿缰绳的行径了。比喻的还这么夸张,显得乞丐心安理得了。
毕竟自己不就像个乞丐,得了旁人恩惠吗。
卿封甩了下缰绳。
“生活结论。”
------
中境心城的入境牌需要提前申请,所以心城旁侧的大小城镇村落都建有各式客栈或酒馆。来往的商客旅人繁多,这里的贸易也逐渐增长,显得尤为繁华。
丘乞儿一件轻巧的月牙色短打,正专注的在登记处填信息。他唇红齿白,又挂着温和笑脸,一身锦衣玉袍不似平凡人家,这才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屋子,不然少说也要在外头被守卫拦着盘问,然后排队排个三四日。
“小公子,心城的规矩多啊,你行礼没超数额吧?可不能隐瞒,像刀具等进城就不能带了哈。”柜台后一个单眼皮的小哥不住的提醒,像是生怕他填错引来连环麻烦事儿,嘴上嘀嘀咕咕的不停。
看着眼前这个戴了乌木杏花簪子的少年人,单眼皮小哥目光又落到了他握笔那只手的水润玉扳指上。
都不是凡货。
“瞧着您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想必也不用太过操心。”他点了下头。
“不过心城的巡逻队也多,倘若出了事儿,知道是我们这放的人,咱们俩边都不好过的哈。”
“您可千万填仔细了。”
丘乞儿写下最后一个字。
“放心。我们就俩个人,字字属实。”他抬起个笑脸。递出那张写的规矩整齐的纸。
交完申请后,才落了个轻松。丘乞儿带着东西和卿封找到客栈上了二楼。
由于现下赶上商贸最忙的时节,客栈也都家家饱满,俩人左找右找只抢到了一家空的房位。
楼下喧嚷,楼上倒是清净不少,装潢豪华的客栈更像是修仙派哪家的楼阁,挂着银铃摆着玉屏,贯通二楼的长廊开着连绵的长窗,外头就是远处心城的风景,城楼层叠,辽源又繁荣。
丘乞儿站在廊窗,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甚至闻到了城内飘来的花香。
卿封在他身侧,目光投向远处的城邦,乌黑凤眼映着光景涟漪,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模样的人间。直到丘乞儿都侧目过来,也还未层察觉。
“好看吧,到时候一起在城里逛逛吗?”
少年温和的笑起来,并没有急于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等身侧的人看完风景。
二人身后是匆忙来回的客人,偶尔有细碎的交谈声。却没有打断这份柔和的气氛,只增添了更多人情气息。
“嗯。”卿封点头。看向被阳光照到的丘乞儿,对方的发丝和脸颊都在光芒里泛着亮,像被描了一层光圈。
他眼神柔和下来,乌黑瞳仁里只映照着那个身影。
凤青总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一丝孤独。
这份孤独随着雪落山而愈发广袤。
直到现在站在这里,站在一个依旧陌生,却只因身侧人在,又变得和蔼可亲的地方时。
就好像他们只是俩个到来陌生城市旅游的人。
一切都不再过于空旷。
走在前面的丘乞儿于是被一只手握住了掌心。
对方指尖修长,温度偏低,凉的他微微一惊,抬头就看见卿封靠近的脸。
“我帮你拿。”
少年人平静的阐述,乌黑深邃的眼睛看他。
丘乞儿被看得紧张,只好把手里那件根本不沉的外袍递了出去。
“……好,谢谢。”
---
卿封不是个好奇的人,住到一个屋子后这个结论变得更为可信。
哪怕是看着杏童叽叽喳喳的跳到了窗台上指着远处激动的大喊:“七七!看大鸟!”也依旧毫无兴致的头也不抬。只是安静的坐在凳子上看一本客栈屋子里的绘卷。
偶尔翻页。哗啦一下。
丘乞儿在吃晚饭的时候才猛地觉察,对啊,卿封从头到尾都没过问这三个小孩儿的来处。
咽下嘴里的东西,他后知后觉的有点紧张。
但抬头,看着对面垂眼喝汤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旁侧玩闹的三个小童时不时闹出点声响,推到了凳子或是撩开了纱帘,从屋子的这头折腾到屋子的那头。
丘乞儿打了个哈哈。“卿封少侠,叨扰你了……要不我还是去让他们三个先睡觉……”
卿封这才抬眼看他,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放下了碗,露出那张白皙的脸。
“无碍。”俩字结束对话,他再次端碗,开始慢悠悠的喝那碗喝了半响的鸡汤。
丘乞儿再次没话可讲。只好也老实的伸筷子吃饭。
到了晚上,可算消停的三个小孩化为原型到了木盒里。丘乞儿从屏风的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看见的是依旧坐在桌边的卿封。他保持着和上午差不多的姿势,只是这一回看的不是绘卷,是窗外。
倒显得有点惆怅了。
丘乞儿穿了衣服,擦着头发走到他身侧。
“水已经换好了,你去洗吧。”他有点不好意思,约莫是自己洗太慢,给人家呆累了。
客栈里的木桶安了更换水的闸门,倒是很方便。只是水温固定,对于丘乞儿来说显得太烫了,害得他下水挣扎半响,耽误了不少时间。
卿封偏头看他,坐着时的视角恰好是丘乞儿的腰。
丘乞儿没想到的是,这人一看就看的光明正大,甚至从下缓慢上移。那眼神过于细致,几乎是带有一丝令人不适的亲密。
?
“你……”是不是烫红了。卿封刚要开口。
‘啪’的一声,丘乞儿擦头的方巾拍到了他的脸上。
空气寂静。
---
等到卿封洗完走出屏风时,丘乞儿已经缩到床内侧去了。
大约是被看的出了心理阴影,他穿了新的里衣,先前湿透的挂在了窗口吹风的栏杆上。
睡着时背对着床外,只露出后颈,乌发落在枕间,占据的位置不大,倒是礼貌的留了地盘给另一个人。只不过放着誓灵的木盒被他放在头顶,倘若卿封有一点不妥善的举动,就会惊动睡着的三个童子。
倒是细心。
卿封披着滴滴答答落水的黑发,眼睫微动,落了一颗水珠。
这样也好,不然反叫人担心。
他抬手烘干了一身湿气,一并干透的还有丘乞儿晾在远处的里衣。
转而便是烛火的光灭了。
空气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和床榻上少年人的浅淡呼吸。
卿封坐到床上,在黑夜里安静的看着睡着的人。
看了许久,直到月光从墙外一点点踩进窗棂。床边坐着的单薄少年身形在晦暗间逐渐的增长,双肩变宽,衣衫如水波般无声的延长,蔓延其上的发丝褪色,最终化为雪白。
凤青动了动指尖,木盒的锁心有灵犀般扣紧了。
一道看不见的灵压包裹整个屋内,除却黑暗中的仙者,再无其余人能清醒。
他俯身过去,像是嗅闻丘乞儿的颈部的气息,又像是靠近到一半的停滞。
一缕雪发从肩侧滑落,水流一样的落在少年身上。
丘乞儿在迷蒙的梦里忽然踩到了雪地。
赤足,单衣,从颈部后侧有柔软又凉的风,抚摸一般的落在肌肤上。
他略带茫然的抬头,忽然被漫天落下的白色蒙了一脸。
丝线柔滑又细密,把他错不及防的整个人包裹,就像某种狩猎的植被捉取猎物般层叠的缠绕。
等到终于缓过一口气,低头看五指缠绕的东西时,丘乞儿意识到了这雪白的丝线的真身。
——是头发。
他在梦里愣住,没有意识到这份诡异的可怖之处,反倒是被这份柔和的凉意给弄得浑身发软。
还有些本能的羞耻。
这让他想到凤青。
还有某一夜抵死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