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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她手中的烛光远逊于日头明亮,却刺得少年张不开眼。

      折鸢不去多想。他狠下心来:我才不管你是好人坏人,入了除妖场,就是同行,你又是银月缶相中的新娘,就别怪我借力打力,趁着银月缶抢你回去成亲,为师父报仇了!

      少年斜眼看看同样埋伏着的张家人,继续盘算:首先,绝不能让张二公子的抢亲队伍坏事。她要是给姓张的抢走,银月缶就可能不出现在除妖场,想要追查他们的行踪,进而给师父报仇,就难上加难了。

      “请问——这里没有人吗?”蒙面少女怯怯地,试图往黑暗中多走几步,但她还是收回了脚步,因为实在太怕未知的黑暗了。环顾四周,没看到收取除妖榜的判官或者官兵,也没见到其他除妖师。

      整个场上,只有她十分不安地,一人站在偌大的空地上——不,偌大的陷阱中。

      夜风专门对准了任何场上点亮的灯火一般,非得给吹灭,嗖嗖往少女手中纸糊的灯笼罩里面钻。烛火接连扑闪数次,差点儿熄了。她不得不将灯笼抱在怀里,举手投足之间更加谨慎。

      阿执,你要加油。

      她默默念着,给自己鼓劲儿。

      妖兽惧光,除妖场上从来不点灯。可是,对于自幼双目患疾的阿执来说,夜间出行本就十分不方便了,倘若再没有灯火照着,或者烛火给专门与她作对的风吹熄灭了,她会什么都看不清,无异于给黑暗吞没掉。

      长公主府兵暗中围绕了除妖场。

      张姓公子带着丁零当啷的人手,盯准了打着灯的姑娘。

      空中缶状银月,默默注视这一切。

      少年操控了纸鸢落在白衣少女肩上,跟疣一刀藏在暗处,伺机给师父报仇。

      空荡荡的除妖场,未知未觉的阿执反应再慢,也大致察觉到了气氛完全不对,可她还在犹豫着要走还是留。没带除妖法器的她赤手空拳,紧紧握住一盏小灯的双手和不断打颤的双脚冰凉无比,估计捂上一宿的火盆都缓不过来。

      她哆嗦着、安静地等着。

      眼见着月上中天,都已经过了开场的时间,怎么连一名除妖师都没出现呢?

      真是奇怪。

      榜文写的时间地点均无错,判官大人为何不在?

      她焦急地打着灯笼四处照看,难道揭了今夜除妖榜的只有自己吗?难道今夜的除妖场根本没开?

      等等——

      她浑身一个寒颤。

      莫非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倘若真是如此,按照道理来说,每一个存有理智的人,都得立刻拔腿跑掉!

      可,阿执安耐住逃跑的本能冲动,不断劝服自己:好不容易又碰到一场除妖,赏赐之中还有最需要的北泽赤鲸脂,飞耳的场上已经把赤鲸脂输给了银月缶,如果这就转身走了,下一场除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启,所剩不多的赤鲸脂或许会被别人再次抢走,那可就太糟糕了。

      为了一盒赤鲸脂,阿执坚持着,拒绝离开。

      对于一个患了眼疾、从小最畏惧黑暗的女孩子来说,向恐怖的黑色世界每走近一步,都是无比的煎熬!

      更何况,早就有一个连她本人都不晓得的大圈套,布置好了等她上钩。

      好一个掉进陷阱的猎物。

      缶状银月高悬中天,早该听到除妖场开场的锣鼓声。

      周围一片破败,仍旧静到能听见弱小的风声。

      呲溜,呲溜。

      阴影掠过。

      不知道是不是侥幸成功逃命的蜚蠊在偷笑。

      精巧的折叠小纸鸢如同瓢虫一样黏在张二公子的后背上,不管他悄声对下人们说了些什么,大致都能传递到折鸢的耳中。

      “……来了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睁大了眼睛。今晚也绝对不能让她再溜走了,必要的时候,熄灭所有的灯火,叫她做睁眼瞎。反正必须抓回府上跟本少爷成亲。明白吗?”

      看来,张家抢定蒙面少女了。

      “切。”折鸢一脸不屑,有点担忧地看着除妖场上唯一一盏灯火。

      走兽点睛要点准。张二公子这招熄灭灯火,可真是正中要害,一定会让她无比慌乱。招式有效,可惜十分下三滥,得亏道貌岸然的张公子能想出来。
      左等右等还不见第二位除妖师或者主持除妖场的判官大人出现,阿执彻底开始怀疑情况不对。除妖榜就在衣袖里,难道是她错过了临时通知?今夜的除妖场出了什么问题?北泽赤鲸脂,又拿不到了吗?

      那,身在东雷震国的爹娘该怎么办?

      她的母国东雷震国,又该怎么办?

      阴风阵阵,似乎总在针对她手里的一盏微弱灯火。

      潜伏在除妖场上的数路人马中,就数张二公子最先坐不住,盯着那姑娘的倩影,暗中扭动着燥热的身子,只想赶紧到手。他两指并拢,示意勾动,手下悄无声息在黑暗中前行。与孤零零蒙面少女相比,双方的优劣立见高下。

      关键还是那少女的一双眼睛。

      自由患眼疾的阿执,身在黑夜中,除了灯笼照见的一尺之内能依稀看见个影子,于她而言,外面全是一样的漆黑,宛如真空的空洞,无边无际蔓延着,吞没了脚下十分有限的巴掌之地以外的全部世界。

      所以,张府的下人们无声无息地靠近,阿执都没能看到。

      “大哥,”折鸢忽然开口,“你会偷梁换柱术对不?”折鸢盯着男人满脸的疣痕,忽然问。

      “你怎么看出来了?”

      少年微笑:“你身上长了痛痒难忍的疣子,发作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痛苦转移出去。所以我猜测,你怎么都得会一点儿偷梁换柱。如果疣大哥做得到把自身的折磨转移到别人身上,那用偷梁换柱术偷换个实物,也不在话下了。”

      “说对了。要做什么?”

      早就落在蒙面少女肩膀上的纸鸢突然动了下。

      她发出了轻微的“咦”一声。

      “我不想她被姓张的抓走。”

      疣一刀摇头,笑:“你是真的同情她落在姓张的手里被糟蹋,还是怕姓张的抢先,抓她回去成亲,你就追查不到银月缶?——说起来,真正该出面抢亲的银月缶,怎么还不来?”

      折鸢同样着急:是啊,怎么还不来。

      张二公子远远望着阿执手里的灯火稳稳亮着,雪白的少女就站在捕兽夹的正中央,马上就能抓回去圆房去了。若她真的是东雷震国国主之女薛芷兰,那就是巨赚的一笔买卖。虽说相比于君安城东雷震国只是个穷乡僻壤,但好歹是九鼎国之一,张家能攀上这门亲事,日后在君安城里,或在东雷震国中,甚至在九鼎棋的争霸战里,都会有一席之地。

      就算她如其所称,只是薛芷兰身边的侍女,美色当头,张二公子怎么可能再度松手放走?

      想到这里,张二公子好不懊恼曾经让白衣少女侥幸逃脱。他的手指上好像还存留着她身上特有的清新香气,叫人总也忍不住想要闻闻。就算手指上实际闻到的,其实只是残留的酒水肥肉味道,鬼迷心窍的张二公子也总是在回想触碰过她肌肤的时候,立刻神魂颠倒。

      张二公子大着胆子,正对着少女的面,缓步无声向她靠近。

      对于视力正常的普通人来说,在这个距离上,虽然夜晚光线不如白天亮堂,就算没有手里的灯,也该依稀看到点儿影子,更何况有了烛光照亮,明明就该看到张二公子涎着脸,正面逼近,来抓人成亲。

      可怜啊,阿执虽然睁着一双眼,可实在处于劣势,一尺见光以外的张二公子悄无声息快要来到她跟前了,她都不能看到。

      张府的下人们全部沉住了气,算算这个距离,只要群体扑上,少女根本跑不了,最关键的几步路,绝对、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

      薛芷兰!可让我得手啦!

      张二公子在心里叫嚣。

      少女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虽然用白纱遮盖了面孔、包裹了身体,但是借助灯火瞧瞧她的倩影,瞧她的一举一动,便知道除下面纱和这一身衣裳,绝对是个绝世美女。

      这么近的距离,正常人早该看到张二公子啦,这姑娘还在原地静静站着。今夜的抢亲简直不要太简单!色心翻搅、无比激动的张二公子压抑住差点儿出口的大笑声,稳住脚步,停下,手指一勾,七八个府兵铺天盖地向蒙面少女扑过去!

      在所有府兵发动捉捕的最后刹那,蒙面少女才听见了脚步声和擒拿的喊声,直到七八个大汉进入了烛火照亮的一尺见方,她才看了个清楚,意识到大事不好。

      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来得及逃跑呀?

      还不都怪这一双落下终生病根的眼睛,简直不要太碍事。

      烛火晃动,人影斑驳,阿执的灯叫人抢了,还给这帮鲁莽的家伙反剪了手臂。

      “过来按住她!哎哎,别弄伤了她。”张二公子连忙搂着阿执,摸来摸去,急不可耐地,“薛姑娘,是我,你的未婚夫张守信。快快,成亲不能穿白色,把准备好的大红衣袍拿来,我要亲自给我娘子脱下来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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