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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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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与瞥了眼他扔在地上的空酒坛,掩唇一笑,并未多问:“大爷,请你喝酒当然好说,只是你腿上的伤还是要包扎一下,不然食肆的老板可是会将我们赶出来的。”
 
 老叫花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发现血仍在不停往下流,他所站的这块地上,已经淌了一地血。弯腰,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往小腿上缠了两圈,然后打了个死节。
 
 站直的片刻,时与甚至发现他脸上有些得意之色,似是对自己绕裹尸布一样的手法相当满意。
 
 两人就近找了个的酒家,乞丐大爷要了三斤烧刀子,时与给他点了个下酒的卤煮花生,又点了一盘包子。
 
 烧刀子不是多么名贵的酒,甚至可以说是最便宜的几种酒之一,时与没尝过,但乞丐大叔却喝得带劲儿,灌了几口酒,吃了几粒花生米,他才想起来身边坐着个帮他付酒钱的小姑娘,还是得和她聊几句。
 
 “你从靖州西南而来?”
 
 “是,大爷怎么知道?”
 
 “我年轻时混得很,去过不少地方,识得靖州口音。”
 
 “那里地处偏远,你去那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哎,要饭的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走南闯北,换个地方讨生活而已。”
 
 时与缓缓吃着手中的包子,心想:真的吗?我不信。
 
 喝得满脸红光,乞丐又起了个话头:“你这女娃娃也挺奇怪,别人见老叫花四肢健全,无病无灾的,总是指指点点,连个铜板都不愿扔。你倒好,凑到我跟前来。”
 
 “大爷不偷不抢,也没强迫我给钱,一切皆出自本心,我又何必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何况,尚不知过去,怎能妄断现在?”
 
 “哈哈哈哈!”乞丐大爷突然大声笑道:“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说罢,他举起酒杯,一口豪饮了整杯。
 
 “不过,老叫花对你的生活却是很感兴趣,小姑娘可是养狗了?”
 
 “大爷怎么看出的?”时与心里惊诧,从她见到老乞丐,就枝一直躲在被子里,头都未曾伸出来,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老乞丐又眯眼笑着,端起酒小酌一口,细品其中滋味。
 
 看见他的笑,时与总觉得他想说的那个字不是狗,三两口吃完包子道:“大爷,我吃饱了,你坐店里再暖暖身子,我还要出城,只好先走一步。”
 
 “慢着。”大爷的笑容未减,好似一点没发现时与的变化:“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今天请我喝酒,我也要回赠你些东西。”
 
 说着,他将桌上酒壶里的酒往他腰间系着的葫芦里灌去,直到灌满,他按紧木塞,将整个葫芦递到时与面前。
 
 “大爷……你……这是何意?”时与不解。
 
 “丫头拿着便是,你请我喝酒,我也还你以酒,岂不公平?”老头继续神神秘秘:“不过女娃娃喝酒易醉,你那么爱护那条小狗,不妨让他尝尝鲜。”
 
 时与面色尴尬地看着酒葫芦,不好意思说出口:小狗才是名副其实三口癫,喝三口,浑身癫。
 
 不过她还是将酒葫芦收下了,然后喊来店小二,让他打包一笼包子。
 
 “诶,等等。”老叫花的脸突然变得更加通红,像烤在火上烧了一般,说话也开始吐字不清:“再打一斤酒,那丫头……还欠我一斤酒,我也要……我也要……带走。”
 
 他指着时与,宛如真的是一个理直气壮的讨债鬼。
 
 时与失笑:“大爷,我何时又欠了你一斤酒?”
 
 “我刚才……给你装了一葫芦酒,不多不少……正好一斤,你明明……明明答应请我喝三斤酒的,我只喝了两斤,难道不是……不是还欠我一斤?”
 
 听到这番强词夺理,时与哭笑不得。
 
 不过没等她想好先哭还是先笑,店小二已经拎着包子和酒坛走过来。
 
 乞丐一把抢过他抱着的酒坛,迫不及待扒开上面的红绸,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然后旁若无人的从时与和店小二两人中间穿过,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西楼著意吟赏,何必……何必……问更筹。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店小二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刚才还谄媚的笑瞬间消失不见:“真是个疯子!”
 
 “可惜疯子难见,傻子常行。”听见这话,时与的脸也拉了下来:“你可要算清楚这桌的账。”
 
 见时与不高兴,店小二自觉失言,面上重新堆起讨好的笑。
 
 出了食肆,时与将包子塞到就枝的被子下面,也随意将酒壶塞了进去,便继续赶车出城。
 
 虽然木屋离奉州城只有四十里路,但时与是第一次走,车不快,路上花了一个半时辰,到地方,暮色已经压到连绵的山脉之上,四周静悄悄,黑乎乎一片。
 
 小木屋说是在山脚,离平地也有百仞,板车不好上,时与将车扔在了山下,让驴兄驮着东西一点点往上走。
 
 进到木屋,点亮油灯,时与发现房子比她预想中的要豪华,两室一厅,南北通透,似是为她和就枝专门预备的。不过,里面桌椅上积了不少灰,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有人踏足了。
 
 就枝进到房间里后,似是又想起和父母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在三个房间走来走去,企图搜寻记忆中的痕迹。
 
 时与不想打扰他的思绪,而且天色已晚,她将木炭拿进屋,倒在了泥炉旁边,打算生火。
 
 结果,看到木炭的那一刻,她傻眼了。除了靠近袋口的那一点木炭是油光黑亮的以外,其他所有木炭都是暗灰色的,就算在煤油灯光的照映下也反不出一丝光亮。不仅如此,大多炭被时与倒在地上时,就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一看就是最低等的劣质木炭。
 
 时与看见地上稀碎的炭,心中又气又恼,一下子抱臂蹲在地上,牙齿紧咬着下唇,不知心中的火气是因为木炭老板心太黑,还是因为自己太傻。她本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骗得一塌糊涂。
 
 就枝察觉她神态动作的变化,走近后也看出木炭的不对劲儿,眼中逐渐积蓄起怒火,一转头,便打算下山进城找那人算账。
 
 “算了,别去了!”时与抱着手臂没回头:“你现在去,根本入不了城,而且他应该早就回家了,你怎么找他?过两天我进城,再看看能不能碰见他吧。”
 
 冷静下来,就枝也发现自己没见过那人的样子,也没闻过那人身上的气味,只从被子里听到他的声音,就算真的遇到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垂头丧气地回到时与身边,就枝感觉自己身为雪狼,却一点忙也帮不上,颠簸一路,一直是时与在照顾他,少年雪狼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但他不希望在新年之际,时与带着不好的情绪辞旧迎新,于是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还在怏怏不悦的时与:
 
 没关系的,我们初来乍到,难免遇到这种事,就当吃一堑长一智。而且,马上过年了,三两银子就当是给那孙子的压岁钱,长辈如何能跟晚辈计较。
 
 咱们不气了。
 
 时与看懂他的意思,突然间笑出声:这孩子现在用人的年龄来计算也不过十岁左右吧,居然叫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孙子”,还要给他压岁钱,这开解人的手法未免幼稚又好笑。
 
 不过,时与听过他的劝慰之后,霎时间也觉得没什么了,还故作正经的一派胡言:
 
 “底下的木炭虽然是最劣质的,但这么多加起来也得值一两银子,上等木炭差不多两斤,一两不能再多,加起来一共二两银子。压岁钱给太多只会宠坏孙子,我们多给的那一两刚刚好。”
 
 就枝深沉点头:三两他不配,二两比他贵,一两算我们好心,给他个过节费。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不住乐开。
 
 时与不再纠结被骗之事,用好的木炭引火,将劣质的木炭放在上面,恰好能点个小火。
 
 木炭的质量虽然不行,但一点也不湿,所以只是炉中的火势比较小,倒不会熏得四处烟雾缭绕。
 
 等时与铺好床,给就枝留出地方,两人躺在被窝里,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夜冷,风冷,冬雪更冷,但两人的梦乡,温暖如春。
 
 清晨,时与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密林银装素裹,昨夜他们来时,山脚的雪还没化,今天,新生的雪又再次落下,万物更迭,莫不如此。
 
 时与和就枝随便吃了点,便开始打扫房间,房间打扫干净,才将昨天买的东西一一整理摆放好。
 
 就这样一整天,把房子收拾个七七八八,时与抹掉鼻尖出的薄汗,一脸满意:
 
 “终于有点过年的样子了,明天是除夕,晚上我卤点肉,我们好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就枝歪歪头,觉得缺点什么,脑中一闪,他跑向一小堆还没整理好的杂物,找出一沓红纸,提醒时与,对联还没写。
 
 时与一拍脑袋,赶紧找出笔墨,开始动笔写对联。
 
 除夕,有时比真正过年那几日还有意思,正如期待总是比历经要多些激动和兴奋。
 
 时与和就枝一起包饺子,贴对联,挂灯笼,中午那会儿,两人还在门口堆了个雪人,让它陪着在门外风餐露宿,只能睡草垛的驴兄。一直快到晚上,两人才把年夜饭准备好,打算守岁过年。
 
 坐在桌旁,时与拿出一坛酒:
 
 “这是石榴酒,不醉人,今晚我们就着它一起守岁。”
 
 就枝听见有酒喝,全然忘记他上次喝酒的丑态,兴奋地看着时与打开酒坛。
 
 倒上酒,时与却制止了就枝立马想喝的动作:“先吃饺子和饭菜,要不等会就凉了。”
 
 就枝的眼睛恋恋不舍地强行离开酒碗,开始吃起时与为他夹的菜,饺子有三种馅儿,皮薄馅厚,肉和菜也都美味可口,时与做的饭一直很好吃。
 
 “狼崽,我们相遇快有一年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三月十六,那天日头正好。”
 
 嗯,不过天气还是冷的,当时你抱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其实,是因为我当时有点紧张。”
 
 我父母都是雪狼族里少见的很温柔的人,就算那时你拒绝他们,他们也不会把你怎样。
 
 “但是,你可能无法理解初为人母的那种心情。况且,是喜从天降,难免紧张。”
 
 看着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害怕到哆嗦的女孩,就枝有点无奈。
 
 这一年,和你在一起,我才明白什么是盛世太平,河清海晏。谢谢你,即使失去一切,仍旧无怨无悔地保护我,珍视我。我知,这世上多的是一时兴起,难的却是自始至终。
 
 “啧啧,说话这么肉麻,这道白斩鸡的皮还健在啊。”
 
 无论如何,今天的第一碗酒,我敬你。
 
 时与看着他举起的酒碗,也举起自己面前的碗,和他干了。
 
 “从雨叶村出来,我想明白一些事,其中很重要的一件,是我告诉自己,选择从来不是失去,而是交换。所以,你只看见我失去的东西,却不知我也得到了很多稀罕之物。”
 
 可惜失去的都是有形的,让人难以割舍,得到的却是无形的,叫人无法察觉,就枝如是想。
 
 “好啦,不说这些啦,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大家总说,新年的愿望是最灵验的,可别错过机会。”
 
 时与笑着,催促就枝赶紧许愿。
 
 我希望新的一年,以及往后每一年,我们都可以安然度日,不求富贵,但求平安。
 
 “哈哈,你用一个愿望求一生的平安,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啊,太贪心的话,佛祖菩萨可忙不过来。”
 
 那也无妨,此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如果许一次不行,我就每年都许,一年许一次不行,我就端阳节许,七夕节许,中秋节许,让佛祖年年月月都能听到我的愿望,直到不胜其扰,答应为止。
 
 “做你头顶的三尺神明可真难。”
 
 你可有想要达成的愿望?
 
 “嘻嘻,当然,不过你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被第二个人听见就不灵了吗?所以,我才不告诉你。”
 
 语毕,时与双掌合十,在心中默默许了个愿望。
 
 佛祖啊佛祖,刚才是小家伙第一次许愿,不懂规矩,你莫怪他,在此,我用我生平的第一个愿望再许一次,希望他心有所愿,愿有所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