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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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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与打听染料的事情,有自己的目的。虽然在狼身上染色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不论能否成功,她都想尝试尝试,关于生存,多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是好的。昨天在芋前镇,她已经准备了一些染布用的材料,晚上又针对狼毛的特殊性设想了可能遇到的问题和相应的非常规办法。
 
 今早,时与让就枝跟着自己到小院里,蹲下摸摸他头顶松软的毛发:
 
 “就枝,咱们现在这样还是过于危险,如果被人看到你的皮毛是白色的,很容易暴露身份。我昨日找了些布庄里做染料的花草,想借用染布的手法,把你的毛发染成黑灰色,可以吗?”
 
 “大约是我的见识还不够广博,头脑也不够灵活,只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就枝摇头否认她对自己的消极评价,然后对着院里时与准备的东西闻了闻,眼神坚定,点头同意。
 
 见他愿意,时与不再迟疑,去厨房找了口旧锅,洗干净,开始熬制染料。
 
 考虑到要接触就枝的皮肤,时与放弃使用土质和矿物染料,纯粹找了些黑大豆,五倍子,栗壳,莲子草,乌柏叶这类可以染出黑色的植物。
 
 她先将植物混合着捣碎,然后连同汁液一齐倒入锅中,加入水,再放些盐和醋,开始熬制。
 
 待水烧开后,小火熬煮半个时辰左右,水的颜色便已经黑不见底。时与熄火,等水温差不多,抬起锅到院子里,拿出新买的毛刷,沾上染料开始往就枝身上刷。
 
 其实她并不确切知道布坊里是怎样染布的,也不确定自己的方法是否可以达到目的,但她仅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和就枝坐以待毙。
 
 如此这般,她刷完第一遍后用清水给就枝冲洗,等毛发在太阳下晒干,重新将染料稍微加热,继续往他身上刷,反复十余次,直到毛色再不能加深一分,方才结束。
 
 最后一次将毛发用清水冲洗晒干后,就枝身上包括头上的毛都变成了灰黑色,由于时与的手法尚不娴熟,染出的颜色也不太均匀,反而让染色后的就枝看起来像一条流浪犬。
 
 效果出乎时与的意料,她很满意。
 
 拿着铜镜照给就枝看,就枝左照照右照照,反复看了好几遍。虽然土黄色的铜镜显不出丰富的色调,但他一眼就发现,背上的颜色一块深一块浅。
 
 活像,发了病的癞皮狗。
 
 就枝用眼神毫不留情面地告诉时与:你的手艺,不太行。
 
 气的时与差点将铜镜砸他脑袋上。
 
 这小子,有礼貌吗?!
 
 不管怎样,时与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就枝改头换面。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她不希望离开雨叶村这个自己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反而带着就枝在外流浪。对于那样的生活,她虽然从一开始就在做准备,但总心存侥幸,但愿它能迟来就别早到。
 
 刚给就枝染完色没几天,小霸王王小泰又到时与家来玩儿,第一眼看见化身为黑狗的就枝,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口齿不清道:
 
 “姐……姐姐……好大一条恶犬。”
 
 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心头好就枝已经被眼前的恶犬吃干抹净不留渣。
 
 时与展颜含笑:染色效果当真不错。
 
 拍拍小屁孩的脑袋,时与不忍心告诉他,此刻他正用手指着的这条浑身灰不溜秋还冲他龇牙咧嘴的恶犬就是前几日被他任意宰割的就枝。
 
 就枝不过是欺负小孩眼神不好,报那日之辱罢了。
 
 最后,在时与几番力证下,王小泰才相信,他的白月光一去不复返,已然变成了一条土不拉几的癞皮狗。
 
 由于不愿纡尊降贵和土狗一起玩儿,王小泰后来几日,每次到时与家都躲在时与旁边看她抄话本,再不去骚扰就枝,这反倒让小狼崽松口气。
 
 熊孩子简直比捉他的官差还难缠。
 
 即使就枝的毛发已改变颜色,时与仍不放心将他暴露在人前。有人来家里做客时,她还是让就枝躲起来,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同意他在院里活动。偶尔,村里人下地干活,她会带着就枝进山,让他在宽阔的地方释放天性,放飞自我。
 
 夏日,山里的气温比村子低,时不时还有凉爽的小风吹过,就枝仗着自己有四条腿,飞快窜到时与前面,穿梭于山道和各处零散错落的石头上,宛如在为时与开路。时与没有刻意约束他,只一心一意低头看着路边的树根,这地方是宝藏所在之处。
 
 走到半山腰,时与正低头扒拉着沉积的落叶底下的湿润泥土,多年“拾荒”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这下面应该有宝贝。不过没等到时间和汗水给时与答案,她便看见就枝风风火火从山坡上冲下来,害怕他一个刹不住冲到自己身上,时与急忙侧身避开。没想到,就枝对腿部力量的控制相当不错,刚好在离时与原来站着的地方半丈远时停住。他抬头朝时与躲避的方向看去,露出受伤的表情。
 
 “呵呵……呵呵……”时与很尴尬,但心理素质过硬的她下一瞬恢复镇定自如:“我是在检验你急转弯的技巧,看看,你就没通过考验吧。”
 
 忽视时与头上挂着的“胡诌”二字,就枝念着正事儿,立即心急火燎地用眼神示意时与跟他走。
 
 见就枝从尾巴尖儿都透露着焦急,时与一头雾水:这崽子莫不是发现了稀有灵芝?
 
 加快脚步,她知道眼前的路不是路,是发家致富的通天坦途。从未有一刻,时与离天降的馅饼如此之近,她原来总以为上天只会送她烫手的山芋。
 
 没想到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就挺……突然的。
 
 注视着已经走到自己前方,不断催促自己跟上,三步全部并做两步,步频险些和步幅同步增长的女孩,就枝反省了下自己。
 
 我需要提升的哪是什么急转弯的技巧,分明应该是马不停蹄跟上你脚步的能力。
 
 顺着就枝的指引,时与绕过一棵需要三人左右手相接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树。
 
 看见树的背面那刻,时与兴奋的表情垮了,激动的心情丧了,眼角眉梢都变成下垂的了。
 
 就这?我筐子都准备好了,你就带我看这个?
 
 我为何会对苍天抱有非分之想?竟给他机会告诉我梦想和痴心妄想之间的区别。
 
 不怪时与将失望的表情展露的太明显,毕竟谁都难以预料在人烟如此稀少的半山腰,会有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华服青年靠在树上,只见他双眼紧闭,头歪向一侧,小腹右边的衣服布料上还印出黑红色的……
 
 那是血迹?
 
 时与转头,对就枝怒目而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她双手叉腰质问:
 
 “你亲戚?”
 
 就枝摇头。
 
 “你认识?”
 
 就枝再次否认。
 
 “那你闲的没事做什么想救他?”
 
 他受伤了,不救会死。
 
 “把他救过来,看见你,我们都会死。”
 
 那我藏起来。
 
 “他的伤一看就是打斗造成的,就算你不会被发现,他本身也是个麻烦。”
 
 就枝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可能性,深知无法说服时与的他只好跑到年轻男人身旁,将他的脸顶回来,让时与看见他剑眉星目,英俊潇洒,风华绝代的正脸。
 
 时与更加火冒三丈: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如此有头无脑的看脸之人?
 
 险些将满口银牙咬碎,一闭眼,一跺脚,时与绷紧牙根最终发话:“这个男的,我救了。”
 
 就枝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铁牛哥都能够到你的审美上限,这样的脑袋不要也罢。
 
 走到男子跟前,时与俯下身探探他的鼻息,呼吸虽然微弱但尚且可以感知,想来需要尽快为他包扎伤口。
 
 时与回头对就枝说:“你在附近躲起来看着他,我去找些止血镇痛的草药。”
 ”
 就枝点头,爬上了附近另一棵参天古树的高处。
 
 兜兜转转,时与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基础医书里对草药的介绍,看到合适的就摘下来放进背篓。大约搜寻了一炷香的时间,时与感觉差不多足够,她便回到男子所在那棵树下。
 
 男人依旧昏迷不醒,唇色比时与离开时愈发苍白。因为他受伤的地方在右侧腹部,时与必须解开他的外袍和上身的亵衣才能看到伤口。
 
 看眼他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和修长匀称的身材,也不管对方能否听见,时与只言不由衷干巴巴地解释:“那个……我是为了给你包扎伤口,可不是贪图你的美色,虽然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体,但我也牺牲了我的眼睛,咱们……就算……扯平了。”
 
 说罢,明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与立即扶住男子躺在地上,双手轻颤着把他的衣服解开。
 
 衣服松开后,男子身上的伤委实吓时与一跳。伤口的直径大约一寸左右,并不长,但其可怕之处在于,伤口像是被勾镰狠狠砸进去又重重抽出一般,带着腹内的血肉翻飞出来,这钩子甚至不同于一般人用的铁钩,猜想应是呈花瓣状的,因为那伤口像是被掏出的一个洞,周围一圈藕断丝连的全是男子侧腹内里的血肉。
 
 时与只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甚至有些心疼自己这双猥琐好色的眼睛。
 
 此番牺牲可是太大了!
 
 时与只处理过擦伤割伤等纯粹皮外伤,没见过这种从内里翻到外面的伤口,她只能拿起随身携带的水壶,用里的水将草药洗净揉碎敷在伤口处,再抽出自己的手绢按压住伤口,然后从男子外袍边角撕下几根碎布条,自他腰间绕数圈将手帕固定住。
 
 年轻男人的体格结实,昏迷后一点使不上力的他越发笨重,等时与凑合着将伤口包扎好,已经气喘吁吁地累出一身汗。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经意看向男人的脸,一个激灵没蹲稳坐在了地上。
 
 男人醒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时与看向他时,他正用黑沉沉的眼睛打量着她,表情木然,毫无情绪。
 
 想到他现在是一个失血过多,浑身无力的病弱青年,时与矮下去的气焰重新雄壮起来:
 
 “你受伤了,我是为了救你才把你的上衣解开的,附近百姓都夜不闭户,采草贼更是少之又少。”
 
 “嗯,我知道。”男人变脸的速度堪称大师级别,刚才还深沉似海的脸,转眼间随着话音出口竟露出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种笑奇异非常,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快乐,又像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开心的是恰在此时的一切,漠然的是任意随心的一生。
 
 不光他的笑,连他整个人此时此刻散发出的都是这种气质,吊儿郎当的不着调。
 
 “既然你醒了,那我走了。”时与过去没和这种人接触过,虽然他带来的感觉一直吸引着她想去探究一番他面若冠玉的容颜之下遮掩了什么,但出于对安全需求的本能,时与还是不想和眼前的年轻男人有过多接触和牵扯。
 
 见她迅速站起要走,青年懒洋洋就着干哑的嗓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喂,你要走,是不是先帮我把衣服整理好,我的手脚现在都没力气。而且,躺在这荒山野岭,来个野耗子都能把我啃干净,你包扎了伤口岂不是前功尽弃。”
 
 听见他的声音透出奄奄一息的疲态,再看看他身旁那一滩近乎干涸的血迹,时与再次蹲下,帮他把衣服穿好。
 
 “你太重了,我没法带你下山去找大夫。”时与苦恼忧愁:“要么我找两个村里的男人将你抬下去?”
 
 男人又笑了,和刚醒来时不一样,他其实极爱笑,不论开口说的是什么内容,嘴角向上翘起的弧度从未放下:
 
 “这倒不必,我的伤是拜仇家所赐,去医馆不一定能治好,但仇家定会找上门。这山后有一处洞府,地势艰险,不易发现,待我休养一下,姑娘扶我过去可好?”
 
 “你的伤不找大夫医治吗?”
 
 “我心里有数,这点伤死不了,今晚发阵儿烧便过去了。”
 
 时与略一思忖,见天色将暗,今夜估计他要在这里熬一晚了。抱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时与扶起年轻男人让他继续靠着树,轻声说:
 
 “你在这休息下,我去找点吃的。”
 
 盯视她离开的背影,青年人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模模糊糊透出些轻蔑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