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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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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安独自走到万竹岭尽处,来到一处熟悉的悬崖。
飞瀑三千尺,长河没远山。
先说清楚,这里的魏安是二十三岁的魏安。介于这个世界现在有两个魏安,为了不让诸位看客弄的太迷糊。我们姑且暂取个俗套些的别称:魏大安。自然,至于和文三一遛弯的那位自然是魏小安。
魏大安的目光落在了相隔一瀑的悬崖另一岸。
一般来讲,像这种地势起伏的山峦,都会伴着几个莫名其妙的传说。别的传说不知道,魏安单晓得一个“魔尊弃剑”。
而这个传说盛行的时间,已经是几年之后了。那时,魏安初登魔尊宝座,天下乱世未央,老魔尊到了晚年昏庸无道。因此天下人才有了忽视魔教的行为,在那个万仙门相争的时代,至少没再加上魔教闹事。对百姓来说,已是好事。然而,老魔尊下台,突然换上一个能文善武的新魔尊。
至此,魔教的鼎盛才算开始。虽说这位新魔尊倒底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屠城弑众的坏事。可自古以来,一个“魔”字在百姓眼里就带着穷凶极恶的味道,魔教哪能有好人?更别提一个有本事的魔尊?几乎不出半月,正邪两道,魏安的大名都传了个遍。可以说也算一个名扬四海的“恶霸”了。
坊间传正事,民间传异事。那几年,关于魏安的传说是层出不穷。甚至还扒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陈年旧事。就比如魏安十八岁时在千倾瀑布前的弃剑。
如今,二十三岁的魏安再临这千倾瀑布,回想起曾经的两柄锈剑。一剑名捐玦陪他跨越时空,一剑名君心,则是淹没在眼前的滚滚洪流之中。
随君心剑一并尽付东流的,还有魏安的一条手臂……
究其自断手臂,弃剑江河的原因,当年,他就是用那只手握着剑,刺穿了一个人的心脏。
魏安欠身捡起一根粗木根,左手握着方才壮汉的白玉重剑,右手捏着木根。先出左手,右手旋转差木根,两手交替了武器,又是一遭攻击。
魏安只试了两次,太久没用过的招式,在两只手同时握剑的情况下进攻,竟有些力不从心的生疏。也是,木根终究只是木根,重剑也只能是重剑,又怎能及那君心捐玦?
魏安扔了木根,暂且提着那重剑。
他记得那天与妖盟盟主一战后他的落点。要想找到十八岁的魏安,就得沿着瀑布一路向下直至镇旁小溪。
但观这千倾瀑布百尺之高,他站在瀑顶。设若是从前,一计轻功随上随下。可现在的魏安刚还在另一个世界待了小半年,修为灵力都散得差不多了,倘若不凭借灵力加持,这轻功稳不了。
可是要去小溪,且必须避开魏屿,就只能走这一条路。
至此,没有再多想,魏安利落用崖边野藤将重剑打了结束在背上。面朝瀑布——他接下来做的可不是春暖花开,魏安一声不吭,直直地从崖顶扑面栽了下去。
“生死有命,顺其自然吧。”
他怎么可能说那种没有把握的话?
魏安迎着急浪,尽可能控制下坠的速度,任由水花拍打在脸上,没有眨一下眼睛,他视力并不好,眼看就要落地,总算找到了一块没有青苔的岩礕,魏安踏着浪花,艰难的施展轻功。
哪怕一下的腾起也好,魏安必须在分毫的时间里找到那种下落时飘起的感觉。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看来是得赌一把了,赌输了,粉身碎骨。反正魏安一生赌的生死局次数多了,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归西所以反倒不觉的害怕。
魏安没有施展轻功,尽力平衡自己的身体,去将重心集中在上身,全力扑向那岩礕。
九米,八米,七米……
呯!
瀑布底部传来一声巨响,这道声音和任何一天的水花声都不一样。
是物体高空坠落的声音。
物体周遭的水花像受了惊吓那样四蹿逃开。
重剑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惜了一块上好的透白玉。”魏安闲卧在石壁上淡淡道,除了左手腕稍稍有些脱臼,他身体并无大碍。左手上的脱臼也是用右手一拧就接了回去。
刚才他及时解下了重剑,踩在重剑上,借着重剑向下的压力往上冲起,终究是爬到了岩壁上。
相比大安,魏小安的情形就不那么乐观了。
文三一告诉了小安大至情况和依据,还试图诚心诚意解释一番自己的来历。然而魏安的表情却让文三一意识到自己的一通话都无甚卵用,可能这归功于文三一曾很多事地给了《魏安传》一此有用没用的设定,导致这个世界盛产无脑飞升小说,无脑皇帝小说,当然也有无脑穿越小说。
不过魏安向来是慎重的性子,在得知师妹有可能会受到伤害后果断决定回一趟新宗门。
文三一自知拦不住他,因此没有多说什么。但却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如果二十三岁的魏安和魏屿之间起了什么矛盾,魏屿最先去的一定会是魏清晏那。如果十八岁在那被他撞见,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想毕魏安也猜到了,但现在情况紧急,能快一分就快一分。他握紧双剑,正欲一个飞步腾起,却被文三一满脸和蔼的拽住了袖角。
“谈谈?”文三一问。
魏安思忖良久。他当然不想入带着一个难分敌我且深不可测的麻烦鬼,但正因为文三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麻烦鬼,就更应该时刻在身边提防着,何况文三轮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指不定他打的是暗算主意。
最后,机智的魏安当然用他那睿智的小脑瓜想出了两全齐美的办法——文三一被一脸和蔼的用阵法困在了原地。之所以被困住了还一脸和蔼,是因为他暂时,估计也永远没有和魏安冷眼对持的能力,更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你最好别去找魏清晏。”文三一只能强颜和蔼道,“魏屿也会去那儿……有可能还会蹦出另一个你,他也会去哪,到时候四个魏x……我是说四个姓魏的,其中俩人还长的一样,场面肯定很壮观。”
魏安转身看着文三一,如见那满嘴胡话的癫病之人——还是那种会指着你说“小心点,千万不要被自己帅到的”的癫病之人。
“你喝空气醉了吗?你说的又是些什么迷糊话?我说等一下会蹦出一堆你来炸了这山……你信吗?”
“炸山不太可能。”文三一摇摇头,“这世界要是蹦出一堆我,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集体写书,手速都能快上几倍。”
魏安没有再多废话,三两步飞身远走。
约莫一柱香后……
文三一正试着用智慧的办法解决法阵,比如说寻找不可能存在的机关,或者用手指刨土挖地道之类的。
在文三一念叨着“我奶奶的表婶的大侄子的二姑的表舅舅的在天之灵保佑”的时候,法阵突然散了。
一个混身是水的小水人一脸嫌弃地站在他面前,与其说是小水人倒不如称之为大水人,毕竟称一米八八的人为“小X”终究有点违和。
“表舅舅?”文三一皱着眉,“几年不见,越来越帅了。”
“滚。”魏安问,“你礼貌吗?”
文三一眉头舒展了些,也算是和魏安开了个玩笑,见好就收。不用魏安开口,他自然知道魏安救他是有问题要问的。
“我遇上十八岁的你了。他被玄天卫追杀,已经杀了四五个玄天卫了。”
“什么?玄天卫在追杀……我?”魏安说着觉得挺别扭,但他现在可没有去考虑定下如:魏大安、魏小安之类别称的心思。
“对。两个玄天卫,都还躺在旁边。”
“为什么追杀我?”
“你没说。”
魏安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你”指的是十八岁的他。
“嗯……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十八岁的小屁孩现在去找师妹了对吗?”
“称自己为小屁孩真的好吗……不过小屁孩的确这么做了。”
“你他妈才是小屁孩。”魏安说话的语气总透着一种没有矛盾可言的气氛,以至于常常尬得慌。
“所以……究竟怎么一回事?”魏安又问,“是谁让《魏安传》里原本没有的情节成真?”
文三一心里早有些亡失的预警。身为作者,纵观一切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世界正以无可预测的方式变得复杂起来。好像计划一切的人已经不是他,不再是作者改变人说,而更像小说主宰作者。这种荒唐的想法并无不是没有能灵验。
“我怀疑背后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事实上荒唐的猜想已经灵验了。从得知玄天卫追杀魏安的那一刻起。文三一就知道他预测成真了,小说里原本没有的情节发生,这种情况之后只会越来越多。
玄天卫是西域与中原边荒的帮派势力,为上一任飞升者一手创建,原本在《魏安传》里只出场过两回,一回是妖盟与众仙门一战前向其讨要支援未果,另一回已经是几年后了,初为魔尊的魏安孤身前往谈判。
文三一现在真心后悔,没有拿紧手机才它飞进了穿越阵中,一六年的破手机一个,倒不值几十块。关键是上面还存着他的小说,很多细节的地方都需要考证。
“……你觉的会是谁?”魏安眼底浮起几分深暗,片刻的沉默后他从文三一的语气猜测他不似说谎。
“我知道是谁,而且有八分把握我是对的。”文三一非常令人讨厌地卖了个关子,“但说出来就让这个故事丧失了他原本的悬疑性。”
文三一觉得自己脚下一空,被魏安扼住了脖子,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我不会真的杀你,就威胁一下。希望你配和。”魏安冷着脸威胁,“我话都说得这么直率了,希望你也直率一点。”
“你觉的我怕死吗?”文三一决定故技重施。
“你骗我。”魏安扼住他脖子的手力道紧了些,“小屁孩不可能没有试图杀过你,而你活下来,小屁孩则是得知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么巧合而快乐的事啊。你在和十八岁的我做交易?”
“的确如此。”
“你让他留你一命,他则让你告诉他些什么。”
文三一笑笑。
“魏安,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很聪明,所以我希望你自己去猜那背后掌握全局的人是谁。”
魏安松开了手,文三一双脚落地,他像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实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真心希望魏安相信他。
“还记得天帝最后跟你谈了什么吗?”文三一问,“这个世界飞升的可不只你一人,有机会去真实世界的也不单是你一个人。”
魏安一点就通。
“你的意思是,极有可能是其他飞升者?他们通过身处真实世界的权力在捣鬼?”
“不错。奉劝你最好快点救下师妹。越早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就能尽早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感情的吧。那些飞升者也不例外,但他们的感情就不一定是单纯的想要守护了。时势造英雄,能飞升的都是经历过爱恨离仇的人,这个世界不一定善待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毁灭这个世界,或者通过某种手段报复某一人?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大反派啊。”
文三一信服地看向魏安。
“魏安,我的手机不知所踪,而手机上存了《魏安传》的全部内容,有可能是飞升者之一找到我的手机,还通过某种手段让这个世界又可以随着小说文字改变了。”
魏安没有搭话。
“如果这个世界要毁灭,而我与你又不巧在这个世界里,那我们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了。”文三一伸出手。
魏安无视他的伸手,脸上飘过一层阴霾,说不清是嫌弃,不满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可能五味杂陈吧。然而又不得不承认文三一的比喻没有大错。
文三一微笑着面对他。
“朋友,我看你印堂发黑,气血不顺。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也好互帮互助?”
魏安回他一笑:
“闭上你的嘴,我们的关系就跟这大秋天种下的果子一样,熟不了。”
文三一笑而不语。
“看来我回去得改一下设定。”少年心道,“以后这个世界盛产秋天成熟的果子。”
就在文三一奇思妙想之际,魏安已经在脑中计划着计划了。在这思考的时候,魏安正心端坐,顺便试着找回曾经的内力修为。
文三一手枕着脑袋躺在一边儿,就静静看着他运气打坐。二人心里考虑的东西却是不谋而合。
按《魏安传》里的原剧情,在被魏屿救起后,魏安喝下了带着能控人心神的蝎毒散,此毒稀世,对魏屿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而言却是大有用处,无色无味,还不掺杂一丝灵力,即使在原剧情中魏安用灵力感知,也没有辨出异样。
在未尝察觉的情况下,魏安服下毒药。回军营见了魏清晏,二人收到一封密信,称许长安在百里之外的战场受了重伤,传信要见他们最后一面。
魏安早知这种没有创意的套路是欲意加害二人的,虽然不知道这么脑残的设局是何人布下,亦不知那布局人为的又是调虎离山还是上楼抽梯。总之,魏安理都没理。
然而魏屿可不是等闲之辈。从一开始,他就设下了一计假道伐虢。他把妖盟盟主当作一块达成他伟大计划的跳板之一,通过营救魏安让魏安更信任自己,在宗门内布下探子,外人见来的军师,内则已经控制了整个军营。
则实则是双层阴谋,为了确保让魏安待在军营。他特意命人放出假消息,他了解魏安,以他的行事,一定不会轻信,而是按一层阴谋的反方向待在军营。这也就达到了魏屿第二层阴谋的基础。
不过魏安倒底是血雨腥风中长大的,是连那江湖上的“谋仙”也较量过的。想来也觉得其中有诈,都什么年代还玩托信这种无聊的计策,便果决的带着魏清晏暗中离开军营。
然而魏屿早有两手准备。手下的暗卫头头楚重楼是魏屿计划的关键。
魏屿知道魏安旁人难近的性子,便直接从魏清晏那里寻找突破。于是楚重楼便出场了,他伪装成仙门少主,早就穷其办法去接近师妹……最后蒙骗魏清晏回到军营,最后想害她。没能一招得手,但在魏屿又天降补刀,魏安毒药发作……一系列损失后。魏屿的计划才算大圆满。
但其中也有疑点,令魏安至今百思不解,师妹并不同于某些三观跟着五官走的凡俗女子,若说颜值方面,她从小见到的帅哥没哪个不比楚重楼强,为什么她会欣赏楚重楼那样一介卑夫小人,直到最后都还让魏安不要杀他。
魏安想,他接下来要做的,无外就两事,就是第一时间找到师妺和十八岁的魏安,将二人安顿好。自然,为永除后患,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杀了楚重楼。但是对付他和魏屿多少还得用些技巧。
纵观原剧情中魏安的这一天,有一点倒是分外可笑。
明明已经怀疑魏屿了,却依旧傻逼一样去相信那些浮泛无根的所谓亲情。
他无法仅因为魏屿促使自己误杀了师妹就去恨他,但他恨魏屿至始至终都把他看成一个权力的剑,恨魏屿把他最珍重的师妹看成了利剑前的障碍。
就因为师妹身上有当初人皇的血脉,如果有她,旁人就难以名正言顺逆袭宝座……说倒底,文三一那孙子玩意儿写出来的都是什么狗血故事。一想到文三一,魏安就容易莫名其妙地迁怒于他。就像别人递给他一把剑,他用剑杀了人,而让他杀人的命运又出自另一人之手。可恨的固然不是剑,是那个递剑的人。但细细想来,那个主导命运的人又是多么冷酷无情。
“哎,蚱蜢,问你个问题?”魏安看了看文三一,幸而这货天生一副好人脸,每当魏安火了想要破口骂几句的时候,那副长相好歹能起到降火平躁的功效,“你写书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有一天会来找你。”
文三一依旧安然躺在草坪上,背对着魏安,迟迟没有出声。魏安差点以为他睡着了,斜眼一看,才发现文三一眼中时一览无余的沉默,沉淀着斑驳晦暗。
“你忘记我的日记了?”文三一问。
“我早就想问了,你既然知道,就不怕我把你真杀了?”
文三一少见的没搭话。
人的内心总是很矛盾的。
比如说,有时候真疯起来,文三一会有举刀自尽的冲动。真举起了刀,又傻傻地对着那刀锋望而兴叹。万千的愤恨,似乎都抵不过那该死的恐惧。这也很符合文三一的人设了,他从小就是懦夫。
也许不只有对疼痛本能的恐惧,还有一些复杂而无用的感情。
魏安,希望你能想明白,我创造了你的一切,如今只是把这一切收回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