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憾》应霜

4、英雄救狗熊

　　夹克男上下打量着程恒，程恒也由他打量。

　　这群人神色癫狂，脸上是病态的灰白和蜡黄，眼白浑浊有血丝，瞳孔放大呼吸粗重，劣质香烟的味道里还夹杂着一种颇为古怪的异香。

　　程恒皱眉，电光火石间他看见夹克男夹烟的手指泛黄——

　　“你看，都是手指泛黄，吸毒犯和老烟民的手指颜色却不一样。看出哪里不一样了吗？”年轻的男生笑着拿着照片。

　　“有什么不一样啊？”

　　“喏，你仔细看，位置和颜色不一样。抽烟的人嘛，哪怕一天抽五十支劣质烟，手指的颜色也达不到吸毒犯抽锡纸被烤炙的手指的颜色。抽烟，烟一般都是压在食指和中指第一二两个指节间；吸毒嘛，一般能涉及到第三个指节。总结一下，就是吸毒的颜色比抽烟的颜色深而且范围广。”

　　“要是老烟民且抽烟姿势不标准呢？”

　　“这个啊，就要靠你自己观察了。不过吸毒的牙齿容易烂。”

　　血丝、手指泛黄、异香……不是老烟民，程恒顿时警铃大作。

　　这是一群“瘾君子”。

　　程恒把手从大衣兜里拿出来，活动了一下腕骨。

　　D市。

　　这里离杜县不是很近，哪怕开车都要一个小时，还得是超速。

　　□□。

　　曲行之悠闲地从会所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跟在他身后。

　　曲行之回头，躲开女人快要怼到他脸上的烟：“林春，你又想干什么，怎么还跟出来了？我不抽烟。”

　　林春把女士香烟收回去，曼声道：“曲先生真的不留下来享受享受？”

　　曲行之在媒乐城门口站定，手插进兜里，黑色风衣衬得他人高腿长：“抱歉，我家里还有小孩，改天再约吧。”

　　林春莞尔，脸上露出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失望，还深沉地叹了口乞：“唉,好吧，曲先生慢走。”

　　曲行之揣着兜，溜溜达达地踩着夜风到了停车场。

　　打开车门以后，曲行之习惯性拿出手机，摁开。没摁开。曲行之思索了一秒，哦，没电了。曲行之上了车，窸窸窣窣找到数据线，插在手机上，发动车开始往回走。

　　等手机开机以后，未读消息提示音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甚至压过了车载音响的音乐。在“对你爱爱爱不完”里，曲行之低头随意一看，发现有将近二十个未接电话，还都是一个人打的。

　　最近一个是一分钟前。

　　十点半。

　　他拨回去：“乔英俊，你又吃坏肚子了吗？”

　　乔峻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你在哪儿啊？！快回来救命啊！我在学校！”

　　曲行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你吃错药了？”

　　乔峻哭哭唧唧道：“我被抢劫了，我们老师来救我被他们打了。”

　　曲行之立马加速：“你们学校保安室没有人吗？”

　　“没有！他们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乔峻边哭边嚷嚷。

　　曲行之立即把越野车开成火箭，车速开到最大码。

　　“你自己小心一些，”曲行之道，“我马上过去。”

　　途中一直没有挂断电话，曲行之心急火燎，等听到乔峻惨叫时，曲行之顿时火冒三丈。
　　曲行之硬是把一小时的车程压到二十分钟。幸亏他走的不是高速和国道，否则警车得追在他后面来一场午夜追魂夺命赛。

　　程恒接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一打五其实不成问题。但是黄毛他们下手实在是黑，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往外使。

　　程恒刚给了黄毛一个过肩摔，斜对面就冲出来一个人，他抬手挡住，不料黄毛竟然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捅进了他的身体。

　　血腥味炸开的瞬间，程恒都蒙了。

　　黄毛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能捅到人，他也蒙了，拿着匕首不知所措。

　　这时，本来在一边当鹌鹑的乔峻冲过来，手里高举着手机：“我哥一会儿就来了！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黄毛他们变了脸色，进而看见了黄毛手上的血。乔峻晕血，马上就“啊”地尖叫一声，哆哆嗦嗦地扑过去：“你们杀人了！”

　　黄毛他们看着很厉害的样子，也就是虚张声势，和别人打架没见过血。这次见着了，还没弄清楚人到底怎么样，就听见乔峻惨叫。也许是乔峻惨叫得太过凄厉，黄毛丢下匕首就跑了，原本跟他来的人也跑了。

　　程恒捂住伤口倚在电线杆上，忍不住道：“我还活着。”

　　乔峻哭着跑过去，手机里还传来声音：“乔英俊！你赶紧打120，一会儿给我回电话。”

　　乔峻托住程恒的身体，挂了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打120。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的，120也打不通。

　　乔峻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程恒又冷又疼，但是看乔峻哭得梨花带雨，他担心要是自己晕了，这个小豆丁能哭晕过去。于是程恒就强忍着疼痛，小声地和乔峻说话。

　　曲行之到时救护车还没到——乔峻连120都没打通。

　　程恒听见车声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用力眨了眨眼，只看见一辆黑色的车，上面下来一个人。然后程恒就没了意识。

　　曲行之下车把昏过去的程恒抱上后座，把乔峻也赶上车，又开着他火箭一样的越野车往人民医院赶。

　　“拿我手机拾孙主任打电话。哭哭哭，哭有什么用？”曲行之头也不回就开始训乔峻，“你打不通我的电话，不会打给老刘他们吗？你的脑子落在家里忘带出来了？”

　　乔峻憋住哭声给人民医院的外料主任孙主任打电话。

　　曲行之听着乔峻断断续续的话，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四十八了。

　　急救室的门被关上，红灯亮起。

　　曲行之和乔峻并排坐在等候椅上，护士长坐在曲行之对面，圆圆的脸上挂着口罩：“小乔，喝热水吗？”

　　乔峻觑着曲行之的脸色，摇了摇头。

　　曲行之向路过的护士借了个充电宝，给他快要关机的手机充电，把手机数据线插在充电宝上，头也不抬：“给他一杯热水，加些葡萄糖，谢谢。”

　　护士长笑着招手，接过护士递来的纸杯，转手递给乔峻。

　　乔峻接过，双手捧着。他本来长得就白，刚哭过，眼睛肿了，鼻头红红的，被热气一熏，脸也粉红。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像护士长这种大龄单身女性，最容易被激发的母爱爆棚。

　　母爱爆棚的护士长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分给乔峻，乔峻低头说了谢谢，把巧克力全给曲行之了。

　　曲行之看了乔峻一眼，没有说话，接过巧克力，抽了一条，其他的又给了乔峻。

　　“杜姐，120怎么打不通？”曲行之随手揣了巧克力，“看你小乔弟弟哭的。”

　　护士长叹气，道：“唉，谁叫这么大一个杜县就我们一个医院。小乔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占线，其他地方商量好了一样一起出事。有个女的，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说不清自己在哪儿，接线员都快急哭了。要不然我们来了。对了，小乔也有我的私人电话，怎么不打？”

　　乔峻：“……”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觑着曲行之的脸色。

　　曲行之站起来：“乔英俊，跟我过来。”

　　乔峻连忙喝了口水，放下纸杯跟了过去。

　　曲行之领着乔峻到了五楼，进了有“外科孙主任”铭牌的办公室。

　　曲行之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乔峻在他面前站着，声音里还有鼻音：“前天上午县西那帮人来了二十个左右，中午的时候被他们勒索了,他们还说今天晚上再来。可能是我去办公室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刘有人抢你钱，叫老刘报警带人把他们抓起来？”曲行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你想逞个人英雄主义，就没让老刘来接你，然后翻车了,还连累了人，是吧？”

　　乔峻蔫道：“是。”

　　曲行之被乔峻气笑了，抬手揉着太阳穴：“那几个人，认识吗？”

　　乔竣道：“认识，赵长城的马仔。“

　　“行了。你在这里老实待着写一千字检讨，纸在抽屉里。写完以后到里间睡觉，饿了的话自己去找吃的。”曲行之站起来，“我没回来前什么地方不许去。听见了吗？”

　　乔峻低头：“听见了。”

　　曲行之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推开一条缝，冰冷的风扑了他一脸。

　　他看手机已经充了的百分之六十的电，就拔下数据线，打给了一个人。

　　“老刘，七中学校那儿有几个人，把你家英俊给抢了，还捅了他的老师。”曲行之语气淡淡的。

　　”什么？！”老刘拍案而起，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我这就带人去收抬这帮龟孙。英俊没事吧？”

　　曲行之扒拉着刘海：“在孙主任办公室里写检讨，你说他有事没没事？都是让你们惯出来的，逞个人英雄。”

　　老刘心虚道：“英俊才十四岁，惯着也没事。”

　　曲行之道：“男孩子惯什么？我十四岁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惯着我？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们惯着他，我就亲自教他。”

　　老刘嗫嚅着，曲行之也懒得理他，挂电话关手机一气呵成。

　　外面开始飘起细碎的雪，曲行之看了一会儿，拍照片发了朋友圈。

　　“下雪了。[倒过来的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