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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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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失重感,又是一片漆黑,这次的坠落要持续多久呢?鼻子边好像有发丝摩挲,弄得人发痒痒。梦境和现实如今奇奇已经分得很清楚了,但还是她本能得蜷缩起身子,急速下落中谁知道下一秒会撞到什么。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一刻不停地跟上。微风似乎看不下去了,一阵接一阵拂过耳畔,轻轻地托起梦境,还有这之中的奇奇。
谁?
本是一片黑暗的地方,面前却伸来一只手,那手小巧、苍白,瘦削,腕部还有带血的伤痕,层层叠叠围了好几圈,顺着胳膊往前看去,手的主人完完全全淹没在黑幕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奇奇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顿时全身被凉意裹挟。
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比起铃铛,更像是铁制品划着地下经过留下一路噪音。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
漆黑的世界里没有参照系,走了多远?往哪儿走?也无从知晓。
突然,前方射来一阵刺眼的光,奇奇本能地眯起眼睛,等回想起来时候拉着自己的手已经不见了,眼角余光中,只有白色裙角渐渐淡化、消失。
发丝还缠绵在鼻尖,奇奇皱了皱眉头,抬手要拨开它们,半梦半醒中人的力气总是不好控制,她一巴掌过来,遭殃的是额头。
“停。”
男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奇奇的胳膊被一股大力控制,强行放回原处。
这又是谁?
天空很蓝,跟上次看到的一样蓝,微风也一样,好像真的在这里过了个永恒。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覆上额头,跟梦中的不同,这只手最起码有血色,也不凉。
“嗯,退烧了。”
奇奇视线左移,刚好对上那人洋洋得意的眼神,“没想到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他自言自语道。
络腮胡子,络腮胡子,络腮胡子。
奇奇猛地坐起来,全身打了个狠狠的战栗:“你是那只猴子……巨人。”她瞪着他。
“吉克。如果你真想叫我的话。”
“是你把康尼的村子……把村民都变成了巨人,你把人类变成了巨人对不对?”奇奇颤抖着。
“你不要激动嘛小姐,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那人捡起奇奇身边掉下的手帕,用水壶慢条斯理地冲洗着。
“调查兵团呢?艾伦呢?”
“你跟他们走得还真是近呢。”吉克咬牙道,搓手帕的力度也随之加大。
“看来是跑掉了啊。”奇奇轻笑一声。
“你心情不错的样子,小姐,那就趁这份心情还在,思考一下为什么调查兵团都撤退了你却还在这儿,而且已经这么多天了也没个人来回收,还要麻烦我这个战士看护着。”
“多少天?”
“到现在应该是第七天。”
“七…天。”奇奇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要回去!”她颤颤巍巍站起来。
“算了吧,你的墓碑现在应该已经摆满鲜花了。”吉克过来扶住她,“你还不明白吗小姐,调查兵团抛弃你了啊,他们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你一眼,甚至也没有尝试要寻找你,还有啊……”
吉克还在说,奇奇停止思考在“看都没看你一眼”这几个字眼上。
看都没看一眼?
对啊,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了?宪兵团的士兵步步紧逼,然后她要冲过去一不做二不休,再然后大脑突然“嗡”地一声变成空白,再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调查兵团受损严重,选择迅速撤离理所应当。”奇奇小声反驳。
吉克拉着她蹲下来,直视奇奇眼睛:“那位团长大人,我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像他那样的人,肯定只会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吧,要怎么做呢?扔掉派不上用场的。”
“小姐,你是一枚优秀的棋子吗?更何况,像你这样来历不明、立场暧昧的,他为什么非留在身边不可呢?要我的话,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消失就万事大吉了。还是说你有做过什么必须要他把你留在身边的事?”
“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留在这儿。”
没有。
没有保护好米凯,眼睁睁看着纳拿巴、格鲁迦他们为自己血战至死,没有阻止莱纳和贝尔托特,没有即使赶到埃尔文身边,没有能力扭转战局,比谁都有优势,比谁都做得少……埃尔文希望自己怎样行动也搞不清楚,宪兵团,也是他带来的,说不定……
“你要搞清自己的立场啊,小姐。”
“奇奇。”
“你好,奇奇。”看她冷静下来了,吉克这才放开她手臂,换了个姿势双腿盘坐在地。
“那个,哪来的?”
吉克身后一套立体机动装置流动着光泽。
“哦,这个,”他侧了侧身把那套机械拖过来,“这是我从一个士兵身上抢过来的。”
“士兵没有这个会死的,你这个杀人犯。”奇奇双手抱膝看着空荡的原野。
“杀人犯?你不是已经知道巨人是怎么来的了吗?这里的人,那里的人,所有人不都一样吗?”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吉克没有回答,奇奇转过头与他对视的瞬间,他看向了别处,然后又拎起立体机动装置摆弄。
“不过亏他们能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机器啊,我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搞清楚怎么戴身上,你教教我?毕竟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嘛。”
“怎么用你去问莱纳和贝尔托特不就行了,那俩家伙比我跟他们一起厮混得更久。”奇奇白了他一眼,继续看前方。
“他们现在大概回去了吧。”
倒也不奇怪,调查兵团当时情况那么惨烈,自己都快保不住更别提捉住莱纳和贝尔托特。只是那样的情况下到底怎么撤退的,意识没了后,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呐,猴子,我问你……”
“跟我回去。”吉克突然开口道。
奇奇有些错愕。
“这样的话我就把世界的真相还有我们的计划统统告诉你。”
没有人再说话。城墙下,有几头巨人扒拉着墙体试图攀爬上来,从上往下看去,渺小得像脚边的蚂蚁。奇奇想起几天前为了躲避超大型巨人晃晃悠悠吊在这里,当时怎么就那么勇敢,现在这事儿她是做不来了。
“我不去。”她看向吉克,“你们那边没有能信任的人。”
“我救过你两次了,小姐。”
“谢谢你,虽然,但是,我不去,这份人情我以后会还你的。”
“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吉克皱着眉头。
“你们那边没有巨人吧,自然也不用被保护。暴露在人类之中很危险的,对于我而言,我又不怎么擅长打架……跟我讲讲你们那边和这里都是什么情况,让人去做刀俎上的鱼肉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吧。”
“不行,在这里我也没办法信任你,”吉克义正言辞道,“这样,只要你跟我去那边,落地的瞬间我就告诉你。”
“叔叔,你拐卖小孩儿呢。”
奇奇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向墙外,大概也听不到落地声音。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阵儿。
“哼。”
耳边传来阵轻笑。
“你笑什么,我扔得不远吗?”
“不是不是,”吉克摆手道,嘴边一圈胡子肉眼可见地上扬。
“等你醒来的时间太漫长,最重要的事竟然让我给忘了哈哈哈。”他擦了擦眼角,“你不是要我给你个理由吗,可以。”吉克挽了挽裤腿过来蹲在奇奇身旁。
“奇奇是吧,你现在还能这样子跟我说话是真的走运。中弹失血、从那么高的地方垂直落下、迎面撞上巨人、接着是地上石块,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可是已经只剩一丝呼吸了,哦不,你,们。”
“我……们?”
奇奇的瞳孔猛地放大。他说的谁?
脑海中一张不怎么重要的脸突然浮现,是那个士兵,那个挡在她和宪兵团男人中间的士兵,那个安慰着她帮她处理伤口的士兵,那个背对着她挡下对面那么多子弹的士兵。
不应该啊,明明把披风给他了,按理说可以撑一会儿的,当然,前提是他乖乖在原地等着。
“前辈他…”
疑惑、震惊、不敢相信交织在一起,奇奇歪着头,像是在等候吉克接下来的话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画上句号。
“你该谢谢他,要不是他拼死护着你……”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下来了,接着鼻尖一阵酸涩。
为什么?只是一个认识了不过几分钟的新兵而已,怎么就值得他献出心脏了?而这个新兵在他的保护下醒来后甚至都快忘记他的模样……
“他人呢。”奇奇低声道。
“活不成了,”吉克叹了声气,“但他好歹在我不能赶过去时保住了你,也算帮了我个大忙,所以,为了回报他,我就勉强让他先活着。”
“唉?什么…意思?”一股不好的感觉开始上涌。
吉克又往奇奇身边凑了凑,一只手搭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指着下边徘徊的巨人:“就是说,你看啊,从左边开始第四个,哦不,第三个,哎呀,别动了真烦,现在是第一个。怎么样,还挺有活力的吧。”
“你…你管这叫…活着?”奇奇木讷地指着那头巨人,又有两滴泪落下来。她彻底想不起来前辈的样子了,巨人的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怎么也和那个柔声安慰他的年轻士兵联系起来。
“还能动不是吗?能动就有希望。”
“你混蛋。”奇奇将头埋进手掌哽咽着。
吉克耐心地在旁边听她啜泣,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渐渐缩小,最后停下来。
“你怎么将人类变成巨人的?”
“这个。”像早就知道她要这么问一般,吉克从身后的袋子中翻出一管针剂。“注射了这个,就能做到。”
“魔法?”
“科学。嘛,不过对你们来说差不多吧。”
奇奇起身就要抢,吉克将针剂高高举起到她够不到的地方。一边躲着她一边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只研究出了怎样将人类变成巨人,但对巨人怎么变回人类却没有头绪,当然,我是指这些无垢巨人啊。所以,奇奇,你出现了,你不会被巨人攻击对吧,似乎像我们这种智慧巨人杀掉你也要相当大的觉悟呢……我在想,如果能让我们的人好好研究一下你,可能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研究?”奇奇想起韩吉是怎样对待她捉回去的两只巨人的,“是砍断胳膊、戳瞎眼睛那种?”
“你在原始社会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吉克用同情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大概就是抽点血,就这么点,”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或者采取些细胞,在嘴里轻轻划两下而已,啧,你不要再抢了。”
“就算真的能做到,就凭你们利用巨人让人类相互屠戮这一点,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大发慈悲让他们变回来!”
“说实话,”吉克朝着奇奇左肩撞过去,刚好在伤口上,奇奇吸了口凉气终于老老实实蹲下来,
“我是真的想拯救这座岛上的人们,正如我刚刚说的,每个人都是杀人犯,但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是杀人犯呢?奇奇,这个世界坏掉了,我们要修好它,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到底,我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坏的。”
“这样啊,拯救他们这个理由还是说服不了你吗?”吉克缓缓蹲下,“我其实是想给你看看这个针剂的能力,可惜这里没有活人用来做对照,”他拉过奇奇的手。
针尖缓缓触及皮肤像被指甲划到,奇奇突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疯狂扭动着挣扎,奈何对面那人力气太大根本无济于事。管内液体一点点下降,手腕处传来阵阵冰凉,她张大嘴巴已经说不出话,豆大的眼泪接连掉落,终于最后一滴液体也被推进针管。
吉克松开她的手,奇奇紧紧蜷缩成一团,心跳在变快,血液流动的声音清晰可辨,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奇奇跪坐在地上正好能看到下边的巨人。马上,马上,就要成为他们一员了。
心里突然有个地方在刺痛,那里放着谁呢?
利维。
“一定要回来。”
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她终于哭出声来,大声地、放肆地哭着。
悲痛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许久。
声音落尽。
属于巨人的那道光并未如约出现。
奇奇按住因为太过用力隐隐发闷的胸口,目不转睛盯着地面。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吉克眉头拧成一团看着地上颤抖的女孩儿。
“我…我……”。她抖得更加厉害了。
吉克一把揪起奇奇衣领,强迫她看向自己:“这种针剂,这些天,低浓度的、高浓度的我都试过了……你到底为什么还生龙活虎的啊?”
奇奇使劲撇过头不看他,只有泪水啪嗒啪嗒滴在吉克手上。
“所以说,跟我回去,去文明更先进的地方。我不是开玩笑,你身上说不定有拯救这个破烂世界的线索。”
“我不去。”奇奇摇头。
为什么要去?这群家伙真的很危险。而且,答应了利维要回去,即使大家都以为她死掉了,即使埃尔文对她失望了也要回去。不能跟他走,一旦跟他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会发生,这是直觉。
她是什么,是什么?答案就在眼前却不敢碰,也是直觉告诉她的,不能碰,不能知道。
“我要回去!”奇奇大声喊道,使劲掰开攥住领子的手指。
“我本来是想跟你好好合作的,这个场面非我本意。”吉克从身后抽出一根手腕般粗的绳子,“事到如今,你真以为我会放你回去?”绳子慢慢靠近奇奇,吉克使劲把她往怀里拽,“我的任务明天就结束了,在此期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
奇奇将额头移开,慌慌张张穿戴好一旁的立体机动装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本来打算捆住他的,但攥着绳子的手却在拼命发抖。奇奇索性扔掉绳子头也不回地跳下城墙。
还能找来马匹吗?
双脚站稳后她便开始拼命往前跑。
周围除了巨人还是巨人,奇奇看了一眼“前辈”,咬牙继续飞奔。
对了,大山,大山回去了吗?会跟过来吗?
她鼓足力气吹了声哨子,哨子声音落进原野荡起阵阵回音,没有回应,丝毫的回应也没有。双腿根本使不上劲,但还得挣扎一会儿,墙上那家伙随时都会醒来,奇奇甚至能感觉到背后射来的视线。
“你,是个什么东西。”
即使抱住头,这个问题还是会从四面八方直直射向她,她向前跌跌撞撞跑着,歇斯底里的口哨声伴随一路。大地广阔地看不到边,还要走多远呢?
一阵风吹来,她终于顺势倒下了。
从来都没有这么寂寞过。
眼角滑下一滴泪,怎么还停不下来了,奇奇看着举过头顶的手,注射的痕迹还隐约可辨。
“怪物小姐。”
她想到吉克可能会这么称呼自己。
要是大家知道了呢?奇奇捂住双眼。
怎么会这么寂寞……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奇奇猛地坐起来,又连连吹了好几个口哨,无神的眼睛慢慢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一个黑点逐渐变大,一匹马正从远方奔来,鬃毛随风高扬,矫健又伟岸。
“大山!”
奇奇一把抱住它脖子,狠狠亲了上去。
“谢谢,谢谢你来找我。”
“这些天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抱歉,我们可能要快一点,快一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