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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息岳思恙 ...

  •   璐儿人跑得倒是快,出门后几乎一眨眼就不见了,主要是大过年的,又是清晨,要被人撞见一身黑的在街上走,兴许会被误认为挖煤的,到时候只怕又得被人打量来打量去。

      她走得极快,一边避着行人,一边想着要怎么同小楼解释。

      没等她想清楚,脚已经先一步停在了息岳秘境中出现的小巷子里。

      她还是忍不住往这儿来了,方才月怜还在这块土地上比划过,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得夸张一些,她连其中几块砖缝的样子都记得。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真正到这儿时,亲眼见到一草一木都与息岳秘境中的一模一样,又不免觉得悲凉。息岳做了这么多,知道的人却只有她一个,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同小楼解释,解释他的离去。

      息岳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从他出生起,便见惯了生死。

      作为目前天界唯一的木灵之药,生来就备受瞩目,木灵作为五灵之中最稀缺的一个,不论是毒还是药,都是极为难得的。那时候的天界还很平静,神仙们各司其职,仙娥们采灵纳气,一派和谐。他则整日待在思恙仙官座下,喝着她熬的药,吃着她给的仙丹,默默观望着仙童将一碗碗滚烫的鲜血端出他休憩的大殿。

      没人告诉他为何要这么做,仿佛他们就是为神仙续命而生的一样。他们不说,他也不大愿意去问,只是趴在床上等他们取血时,会同立在窗边的思恙仙子说说话。思恙仙子成日里懒洋洋的,干什么都好似没有骨头一般,走路姿态丝毫没有神仙做派,可但凡同思恙有过数面之缘的神仙,都会觉得她是天界之中言行举止最接近天帝的人了。

      约莫在这些神仙的眼里,神仙便是不将万物放在眼里超脱俗世的存在了。

      只有息岳知道,看似风轻云淡的思恙却总是在仙童来的前一日心不在焉。他们取他血时,哪怕她面上风轻云淡,沏壶好茶,惬意坐在门口晒太阳,可只要仙童一走,她便是最快出现在息岳面前的那个,并适时地递上一碗药。按她的话说是为了防止他被折腾死了,毕竟他平日可都是她养着的,吞了她那么多灵药,怎么着都得还清之后再死。

      息岳每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些伤口折磨得他意识不清,浑浑噩噩。最开始时他只觉得那些利器插进脊髓时疼得要死,好像将火种在他身体里一般,鲜血流淌一处,无一不是火辣辣的疼。可每当他眉头皱不了多久,思恙就会开口同他说话。说什么呢,自然是她晒太阳的时候压到一只小虫了,还吓了它一跳,把人家弄得哭哭啼啼后,又心安理得地继续躺着了,差点将那逃得慢的小虫压住。

      息岳听后觉得有趣,一动,那火又燎了起来,疼痛也似乎减了不少。不管采血采了多少次,他还是很难适应那股疼痛。

      思恙每日除了按照各路神宫的需求炼制仙丹灵药,研读医术采摘草药外,几乎也没有旁的事了,偶尔会有病重的神仙请她去看,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待在临清宫的。息岳虽与她交集不多,她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赠几本医书给他,看不看得懂随他去,但只要他有什么疑问,都会先放下手头的事去教一教。

      息岳的好奇总是过得很快的,医书他看不了几日就觉得腻了,便会在她偷闲时去问一问天界的事。她一向闭门不出,基本能说的没几句,可那几句总会勾起息岳心里的那根弦。思恙知道,息岳是不甘于待在这儿的,没有谁会愿意让一群陌生人取走骨髓里的血救另一群陌生人,更没有谁会愿意被人成天成日看管,终生困在这座孤零零的天宫。

      那是息岳的天命,她没有丝毫办法。甚至息岳自己,哪怕心底某一刻曾萌生过要离开这儿的想法,但一旦想到那些靠他鲜血续命的生命,终是将这点滴的奢想深埋于心。

      可事态发展得很快。

      没多久,妖界与天界交战。那段时日,思恙每日早出晚归疲惫不堪,至于息岳,由每月一碗血变成每日一碗,甚至……每个时辰一碗。那是一段多么难熬的时光,他成日昏昏沉沉,背上的伤口还未缝补便又被人拿刀剖开,留下更深的印记。而身体里埋的火种逐渐开始沸腾,翻滚,直至被寒冰扑灭,可过不了多久,那火热又将他翻过来滚过去,疼得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死掉,怕是炼丹炉都不过如此吧。

      息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瘦,整个人形同枯槁,比起思恙见过的妖兵更像魔,甚至鬼。她与息岳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更何况这段时日出去见到的惨状无一不让她感受到生命的可贵,所以,在又一日息岳因缺血昏迷过去后,她枯坐了一夜,狠下心做了一个决定。

      她能做的不多,可也只有她能做。

      以需要向莫虚娘娘请求派遣壑山其他神兽协助炼制丹药为由,将门口的两位神将支开,随后又以神兽庞大神宫难以容纳的借口,让临清宫大部分武神都一同帮忙拓宽神宫大小。最后,等仙童一走,自己便去掉了昏迷已久的熹鹤眉头印记,将其打下界。

      熹鹤印记原先是去不掉的,为的就是防止熹鹤一族隐遁于世,但思恙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爱看书,凡是与药理有关的古籍都被她看了个遍。书中虽没明说熹鹤一族的印记,但有其他族群的印记作为例证,她只需多实践几次便能摸到门路,何况这个术法并不算多么繁琐复杂,用起来也不算花时间。

      这一切发生后,息岳自是一脸懵逼地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他对人界没有任何认知,隐约知道天界与妖界正在交战的消息,怕被妖界抓住用以对付天界,这一路走得也十分小心。可他毕竟是刚受了重伤,又是被扔下来的,走得非常慢,没用多长时间就被一路行色匆匆的人马发觉了。

      他们靠近时,他便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股气息同天界的完全不同,与人界的气氛也有些不相融,遂一直警惕地盯着他们。在凡间,这么没规矩地怒视着别人,就算没仇恐怕也得生出些仇怨来,他自是被人逮了去。

      他抵抗了两下,实在是打不过,为避免受更多的伤,也就没多加反抗。

      那群形态各异的人围着他议论,说的些什么他倒是没听进去,毕竟取血后患极大,短时间失聪也是其中之一。那些人见他油盐不进,好心拉拢他却被盯傻子的眼神对待,自是气不过的,给他揍了几顿后,发现他后背的伤,倒没继续下手了,把他单独关了起来。他待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将下界这几日的事捋了一遍,这才察觉自己可能是被思恙丢下来的,不由得想立刻回去。

      等他绞尽脑汁越狱出去后,躲在草丛里正暗自思索回天界的路是哪条的时候,遇到一红衣女子。

      那女子本是路过,似乎老远就瞧见他了,特意过来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息岳非常警惕,本想直接往回转,又怕引起她怀疑,只得硬着头皮与她搭话,便不再言语。那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沉默良久后,忽然问他是不是想回家。

      他狐疑着点头。

      那女子又指了指天上,问他的家是不是在那儿。

      他彻底惊呆,刚提腿想跑,又怀疑她可能知道要怎么回,且她身边有仙气隐隐环绕,没准儿也是从天上下来的,便站在原地犹豫。

      那女子笑了笑,忽然说起天界的事儿,说最近由于交战,天上死了很多人,有不少神仙想下界避难,却都莫名死了个干净。

      他不假思索便说是妖族干的,那女子却坦然地告诉他,妖族曾与天族立过规矩,两界互不侵扰,否则越界即死,妖族的人上不了天,自然是谁在天上就是谁干的。

      他似是被人一套闷拳给打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想起思恙,多嘴问了一句。

      那女子不认识这么个神官,见他神情恍惚且一身的伤,又感他心思澄澈,担心他会在战乱中死去,便让他留下来找个藏身之所,反正通往天界的路几乎都被妖族的人占领了。

      他不太信,执意要走。

      那女子见劝不动,索性放他去撞南墙,匆忙教了他几个护身法术,除此之外又把随身携带的药瓶都丢给他,便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息岳拿着那药,脑海里出现的都是她方才施法的样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面上无波无澜,嘴角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姿态神韵无一不是光彩万丈的。

      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她系着的腰带,随着她动作起伏摇摆,添了一分神秘,少了一分杀机。这两种并不冲突的感觉在她一人身上体现,饶是他平时不会注意什么细枝末节,也不得不被吸引。

      直到他走出很远时仍在想,兴许那女子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良善,毕竟那样一个冰冷的器械就系在腰间,想来是舞刀弄枪的老手了。可既然她能对一个没有一面之缘的人施以援手,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息岳这人,一向不会恶意揣测别人,可谓是对他好上一分,他便记得牢牢的,也因此在他走南闯北间,吃了不少的苦。吃了苦,他也只会当时长一长记性,亏会接着吃,记性也会接着长,但都什么用,能避开的坑,他一个不落全栽了进去。

      这场战乱平息得不慢,息岳在人间流落了数十年后,才隐约明白可能有东西在跟着他。稍一注意后,便发现了马脚遍露的莫听。莫听他是知道的,驻守壑山的神兽,在莫虚座下任命,只是不知为何会派他们前来。

      若是换成十年前,知道天界在派人寻找自己,只怕是巴巴地送上门去了。可他在人界待了这么些年,却没多少回去的想法。他不是铁打的,知道若再任由仙童这么个取血法,撑不了多久也会一命呜呼,但他是熹鹤一族的末裔,在失血而亡或者魂飞魄散前,多半会被天界压着留下血脉。他自问没什么属意的人,且实在不愿让后代也经历这失血之痛,何况,他在天界没什么挂念的人了,干脆离莫听更远。

      他在人界时得知,几乎在硝烟散尽的同一日,天界惩处了许多人,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有,而他最为熟悉的,就是思恙。她当初犯下大错,使天界痛失一员大将,只是战乱之时还需她相助,可一旦战乱平息,少不了会被重罚。思恙也聪明,在天帝算账之前,自请毕生禁足于临清宫,为天界炼制丹药无数以此赎罪。

      天界的神仙何曾不知思恙是什么德行,禁足于她而言,怕是此生巴不得的好事。但眼下整顿在急,她虽在这一点上犯了大错,天界也不能缺了这么个人,便应允了。

      在凡间的息岳才彻底安心下来。

      他与思恙在神官神将眼里,关系顶多只能算得上一般,怕是以她作胁,也不能将他引回来,这样下来,二人都安全了不少。

      息岳从此就一直在凡间游走,走走停停的,日子过得也很是自在。

      可时日一长,就发觉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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