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灭火之法 ...
-
火焰席卷得毫不留情，几乎是在凌笙低下头的一瞬间就扑了过来，连多一秒的时间都没给他。
那条火龙被禁锢半晌，早已迫不及待想将他们吞入腹中，它张大嘴，毫不犹豫将他们卷入肚里。还未来得及欣赏一番猎物的滋味，肚皮猛地被一阵风贯穿，风火裂开的瞬间，他们逃了出来。
璐儿一手抱着老松鼠的遗体，一手拿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掏出的莹白色小镰刀，凌笙则扶着她的肩膀，紧张地朝下巡视，略微吃力辨认方向。
她手上的小镰刀挥舞得十分快，手却没怎么动，仿佛是自发的一样。他们停在半空，脚下是翻滚的火海，明明相隔不了多远，可任凭火龙怎么折腾，那火焰愣是碰不到，好不容易接近了些，还没把他们怎么样，就好似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畏畏缩缩地钻了回去，看起来短时间内不敢再惹。
“那儿！”凌笙指了一个方向，“往那儿冲。”
璐儿点头，把小镰刀往周身扫了一圈，看了眼渐稳的火势，带着凌笙闯了出去。
凌笙说的地方其实也不算很可靠，算起来的话，也是方圆几里内，唯一能让他们稍微歇息一会儿的地方。火焰来得太快，她也不知晓突如其来的小镰刀能撑到几时，贸然飞太远可能会让他们丧命。
她停在一块比较突出的土坡上，把老松鼠轻轻放了下来，接过凌笙手里的东西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凌笙蹲在一旁，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说起来也怪，那红光消散后，来时的路毁得干净，可往山脚望去时，火势并未往下蔓延，浓烟之下，那些树木的影子青绿无比，想来那道分界线还在。
璐儿倒没发现这个情况，她从褡裢中拿出一块碎片，对着落日看了眼，碎片的光芒落在脸上，留下一道并不怎么好看的印记。她看了会儿，又把它轻放进去，抚着小镰刀，自言自语：“老松鼠应是把他的力量借给我了吧，不然如今软布也不会突然化形，咱俩只怕也早就渣都不剩了。可借给我了又有什么用，宁愿来找他的是石龟，否则情形也不会这般无力。”
凌笙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至少你能用这力量逃出来。”
她没多说，反而低下头，抓起一团土块，捏得粉碎，声线仍略有颤抖，“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凶手！”
凌笙站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我也一样，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眼前的大火。”他用手挡住夕阳的斜光，分析道：“既有土灵，说不定还会有火灵，这火来得太过蹊跷，不仅难以浇灭，还能蛊惑人心，诱发幻象。”
“你是说，火灵……”璐儿喃喃，“鹿门山存了这么多年，竟然第一次同时出现这些东西，未免也太巧了。”
凌笙说：“火、土……这些应是根据五行来定的，五行相生相克，若真是火灵，怕是只有水灵能解。”
“是吗……”她说得有些艰难，“恐怕这火灭不了了，因为，鹿门山里唯一有可能滋养水灵的地方，已经不在了。”
凌笙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莫非你说的巫幽潭就是……”
璐儿机械点头。
若说山里哪儿的泉水最充沛最富有灵气，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
作为山里唯一一个有胆子去巫幽潭的精怪，她一直都知晓那儿的灵力来源于什么。巫幽潭里的泉水不多，只有一两汪，而仅仅是这两汪，就足以滋养数不尽的鱼精。它们是鹿门山最早开始说话的一批，也是灵力最为强盛的一批。
先前她只当是地势原因，毕竟一个地方粥多僧少，僧长得膘肥体壮也不足为奇，可她独独没有想过，山中精怪不敢来此的原因，或许不只是因为那个白影，而是骇于水灵潜藏着的力量。
而就在方才，就在他们赶去的路上，已经抵达了巫幽潭原先的位置。那儿空无一物，除了火海外，只剩一些看不清楚原貌的精怪尸体与精魄，连一丝一毫甘泉的气息都没有。
火与水的对决已经定下胜负，就像他们一样，在还没意识到是火是从哪儿起的时候，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火生土，土克水，”凌笙有些疲惫，他坐了下来，笑了笑，“看来，土灵也对付不了。”
“什么意思？”
他解释得有些艰难，“在你前往破庙的途中，我向严朔问清了土灵的下落，除去布阵的那些外，夫子还留了一点以备后患，只是他并未将藏身之处告诉我。”
他本以为严朔在听他讲完前因后果后，能迷途知返。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严朔。
严朔是书院最不起眼的一个，偏执阴沉，却视祝夫子为神明，即便学业上未有所成，对于祝夫子吩咐的话却记得最深。哪怕明知祝夫子伤势严重，再无转圜可能，可他还是固执地守着与祝夫子的约定，未曾背叛分毫。
凌笙若是再劝，便算是自取其辱了。
璐儿注意到他神情落寞，拍拍他的手，说道：“劝不来便不来，反正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他邪乎得很，没背地里捅咱们一刀就算他手下留情了。”
她这句安慰等同于没说。
他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看她灰头土脸的有些想笑。
两人坐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四周是呛人的浓烟与黑暗，她轻轻靠在他背上，闭眼喃喃：“……若来的是石龟，你说，老松鼠是不是便能得救了？”
他没动，淡淡道：“若来的是石龟前辈，只怕我耳朵这会儿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哈哈哈哈！”璐儿忽地笑起来，只是笑声有些没气。她撑着胳膊站起来，单手笔直地在他肩上轻轻砍了两下，“凌笙，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比起原先冷漠的样子好上一些了。”
被她调侃一句，他反倒又恢复如常，朝着山上道：“得走了，看样子火势被老松鼠完全控制下来了，他做了他能做的，我们也得做点力所能及的才是。”
璐儿点头，“那我在山脚留一圈记号，如果石龟看到了，应该会懂我的意思，可就算我们跟它会合了，那这火又要怎么办？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再烧下来的一天。”
“那便想想会有谁知道？”
“嗯？”璐儿一愣，转而想到了一只猥琐的鼠。
知鼠对于两个连夜造访的客人表示不屑，毕竟他们风尘仆仆狼藉不堪，一看就知道没有足够的报酬予他。就在他准备闭门谢客时，璐儿突然从怀里掏出几块小金子，豪气地在他眼前甩了两下。
下一秒，知鼠一脸灿烂地把门打开，请他们进了屋。
屋里很小，除了堆了些大米外，还放着些装神弄鬼的牌子，三步一个“极致焕颜霜带你们重回豆蔻年华”，五步一个“懂他更懂家”，更显拥挤杂乱。璐儿好奇地在屋子里转了转，刚要再多发掘一些奇葩标语时，头被凌笙拨回来。
他咳了咳，说道：“咱们是来问正事儿的。”
她“哦”了一声，找了个地方站着，朝知鼠问道：“山中大火有什么灭掉的法子么？”
知鼠朝她伸了伸手掌，微笑道：“按规矩来。”
璐儿看了凌笙一眼，抖了抖肩膀，咬牙放了块金子，“这下可以说了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老松鼠的事儿。”
知鼠拿起金子在桌上磕了磕，放在灯下看了看，“山中大火是他控制的，想必是以天元为代价，那东西一旦损毁，基本没有任何再生的可能。”
“天元？”
知鼠斜睨她一眼，嗤笑道：“他连这个也未同你讲么？天元是每个精怪都有的东西，可即便同属一族的精怪天元也不尽相同，内丹是自身灵力的根本来源，而天元却是自身灵力最为纯粹的地方，天元只存于真身上，可以是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想来他倾尽全力，天元早已不在了。”
璐儿低头苦想，良久，茫然看着凌笙问道：“可我，可我当时并未看到老松鼠哪儿有残缺啊？”
老松鼠烤得浑身焦黑，鼻子眼睛都不易辨别，她冷静下来后就立即检查了一通，没有任何外伤。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凌笙哑然道：“耳朵，他耳朵上有一个小洞。”
璐儿眼睛蓦地放大，她抓着他的胳膊问：“你看清了吗？真的有一个小洞？”
她也不太确定，由于头脑嗡嗡完全静不下心来，她当时只大致检查了全身，再加上耳朵缩成了一团，她只短短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凌笙没多说，紧抿的双唇却告诉了她真相。
她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将他的真身保存完好说不定能将他拉回来，还是我痴心妄想了……”
知鼠说：“跟你没关系，要压制住火灵，即便他有水灵相助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他法力高深，但在火灵面前还是有些吃力，如果不动用天元，山下早成一片火海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不是我泼你们冷水，火灵难以压制，已经有好些年没出现了，而且这东西难缠得很，要对付它，只能找到借助水灵的力量，而水灵，并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巫幽潭？”璐儿问。
知鼠伸手要了几块金子，舔了舔嘴角，道：“那儿的确有，但如今却没了。”
“什么意思？”
知鼠往后挪了挪，说道：“水灵是五灵之中最难寻的一个，哪怕是藏于深山老林的木灵都比它容易寻到，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水灵是活的。我先前说过，五灵对应五行，水是万物之源，它也许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但它一定是来去自由的。”
璐儿喃喃：“难怪巫幽潭会消失不见，竟是这样。”
“没有解决之法了么？”凌笙问。
“有，”知鼠朝屋外指去，“修仙之人会有。”
璐儿问：“修仙之人？他们捕捉精怪吗？火灵会不会也是他们引来的？”
知鼠默默叹口气，偷偷瞥了眼璐儿怀里干瘪的小锦囊，他们的报酬同问题相比，明显太过微不足道了，今日若不是看在老松鼠故去的面子上，换成旁人这么没轻重地问个没完，他早轰出去了。
凌笙似乎看出些什么，拿胳膊捅了捅她。她一愣，有些不解，但很快猜到了什么，问道：“那你把你愿意说的都告诉我们吧，我不想老松鼠白费一条命，好歹让我们做些什么也好。”
知鼠给了个大概的回答：“灭火之人想必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到了，最迟明早。”
大发慈悲给出这几个字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凌笙也不愿难为他，毕竟知鼠这个职业还是颇有风险的，若什么都抖落个干净，指不定哪天被人知道后脑袋离家。
他朝知鼠行了个礼，对不情不愿的璐儿说道：“走吧，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璐儿无可奈何地瞪了知鼠一眼，攥紧小锦囊，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知鼠喊住。
本以为是他良心发现打算多透露一点，谁知他却两眼贼兮兮地盯着她腰间。她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硬气道：“报酬可都给你了，一直盯着我灵器干嘛？没见过啊！”
知鼠奇道：“这是那块小破布？”
小镰刀不怀好意调转了刀口，璐儿察觉到，捂得更紧了。
凌笙在边上观察，只见知鼠大嘴一咧，一脸玩味地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当心些，这刀利得很。”
璐儿不甘示弱地回道：“要当心的是你才是！”
放下狠话后，她气冲冲地拉着凌笙走出门。
临近破晓，天光乍开，远山依着薄云，雾霭点缀其间，再加上些忽明忽暗的火光，一派清明安宁模样，看得人心情大好。
外面的光线比小屋充足些，她猛然冲出来，只觉得阳光刺眼，一时间有些站不稳，不受控制往一边歪去。凌笙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这才稳了稳，抬头朝他笑笑。
这一笑倒显得她不像人一般，只见她脸上毛茸茸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温暖得紧，脸颊水嫩嫩的，眼下有片青黑，显得眼睫又深又长，眼里水光欲出未出。他一愣，这才想起她跟儿时的白色小鹿已有些不同，忙收回手，怕引起她误会，又去把被她撞倒的大米摆好，站在门外等她。
璐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刚要跟上，就听知鼠在身后慢悠悠地说：“小心前几日出现在镇里的蒙面人。”
她哼了一声，就见知鼠朝她摆手，窄窄的帘子霎时打了下来，将那副好光景隔在门外。
凌笙在门口思索他那番话，回头见她垂头丧气的，说道：“先去看看老松鼠，我们在山下等着，若修仙之人真会来，说不定还能跟他们撞上，到时候再问一问他们。”
“好。”她应了声，瞥了他一眼，把剩下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捧着，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锦囊，“金子都被我花光了，等我有钱了再还行吗？”
凌笙提醒道：“没关系，这些是严朔私藏的一部分，我也是忽然记起就跑去挖着试了下，谁知真的挖到了。”
璐儿安心不少，赖皮道：“既是这样，倒也不急。”
山下百姓大多避难去了，集市上人不怎么多，偌大的地方空荡荡的，偶尔遇上一些人，也是行色匆匆，愁苦不堪。
璐儿的肚子叫了两下，她抓着唯一的碎银，朝凌笙问道：“要不咱们先去填填肚子吧。”
凌笙点头，带着她在一处馄饨摊前坐下，要了两大碗馄饨。璐儿一直揣着银子等着，见时机到了，刚要把银子递给老板时，却被凌笙拦住。他从兜里拿出几个铜板，给老板后，说道：“留着吧，这顿饭我请你的。”
凌笙的穷她是知道的，纳闷道：“你什么时候攒的啊？我都不知道。”
他拿了双筷子给她，答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吃吧，吃完才有力气把严朔的钱还了，他也是扒了许多洞攒的。”
她咬了口馄饨，被烫了一下，瘪嘴不满道：“我都说了不着急的嘛，看，我被烫到了吧。”
没想到这样都能被她找到不还钱的借口。
他摇摇头，替被他们捆在书院的严朔悲哀，看来这小鹿欠的钱是难还上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灭火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