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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身陷火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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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儿吸吸鼻子,刚准备抒发这沉甸甸的感伤之情,喉咙里猛地一阵干痒刺痛,她连咳也顾不上了,干脆闭了嘴。
这条路并不算长,可碍于两侧火光烘烤,没跑多长时间,两人都有些受不住。
即便五感有些迟钝,但也耐不住夹在火海里翻面考,璐儿恨不得找个水池栽进去,被淹死也好,烤死也罢,发誓下辈子再也不来这地方了,来这儿走一遭可真是让她吃尽了苦头。
还没思索完下辈子要投胎成个什么东西,就听到凌笙惊呼:“小鹿,前面有东西!”
她忙眨了眨眼,想透过他看到些什么,却只是红红火火的一团。
他又说道:“得快些,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还没缓过来,眨眼间就见凌笙撒丫子往前猛冲,忙一脸痛苦地多跑了几步,汗珠顺势顺着眉骨往下滑,险些滴进眼里。她嘴里嘟囔几句,擦了擦,刚睁眼再看时,跟凌笙结实的后背撞了个正着。
她摸摸鼻子,却见他僵在原地,紧张地问:“怎么了吗?难不成前面就是那个放火的?你让让,我去宰了他!”她摸摸索索要去接他腰间的绳子,却被他用手按住,她来不及多问,就见他转身一把按住她乱窜的脑袋,颤声道:“小鹿,快跑,快……”
还是第一次听见凌笙这么说话,她本能地皱眉,没顾得上去尽头的东西就抬腿要跑。
凌笙松口气,可下一秒,他就见她鼻翼缩了缩,瞳孔蓦然放大,抓着他的衣襟问:“前面的……前面的家伙,是不是……是不是老松鼠?!!”
他没想到她竟能在这个到处都充满焦糊味的地方闻到其他味道,微微一愣,他拳头紧握,摇头。
璐儿却不信,她想扒开他挡在前面的身子,无果后又奋力跳了跳,竭力想看清前方的东西,却一次又一次被他按住。她鼻尖一酸,声音有些哽咽,“凌笙,凌笙你让我看看,我不信那个放火的人是他……他明明,明明那么爱这个山头的啊……他在这儿住了上百年了,不可能说烧就烧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指甲陷进肉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他顿了顿,最终只是看了眼天边的霞光,难受地说:“回吧。”
她被他抱着往后走了几步,她疯了一般撒泼,双手双腿胡乱踢打,哭道:“我要去看看,一定不是这样……我去劝他收手还不行吗……我去跟他说,他会听我的话的,他会的凌笙……你信我好不好,信我……”
老松鼠那样的家伙,即便真是他烧的,也一定是为了山中精怪考虑。她不相信他会存了私心,只要她去找他问清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一定会的。
凌笙被她踹了几下,眼睛也有些红,他拍拍她的脑袋,眼里满是难过。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些,一把拽下腰间的软布,在虚空中挥了一下,趁他躲避的期间忙跳下来,头也不回地与他侧身而过,在经过他耳边的时候,她说:“我一定要看看!”
他站稳后,看到她坚定不移的背影,跟了上去。
他很快追上了她,与其说是追,倒不如说是她放弃抵抗了。
她跪坐在地上,软布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一动不动。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凄凉又无助。
小路的尽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留下了一圈可以容身的地方,四周仍是汹涌火海。而那圈中心,正是他们寻了许久的老松鼠,与璐儿想的不一样的是,他全身焦黑,没一块好地方了,连平日里总高高扬起的大尾巴也没了神气,缩成一团。她连哭也顾不上,想靠近又不敢,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神采骤失。
老松鼠仍站在那儿,双眼无神地望着那舔舐着密林的火焰,双手抵住虚空的气流,双腿前后微屈,维持着一个保卫的姿势,离开了这个不甚美好的世界。在他身边,是散落一地的碎片,闪着褐色的光彩,同他先前的皮毛一个颜色。那些亮晶晶的小东西也不知是从蹦出来的,只有一块又一块,逐渐增多,甚至有一块细小的碎片落到了璐儿脚边。
她看了看,伸出手,冰凉触感传来的那瞬,眼泪倾泻出来。
她擦了擦模糊的双眼,慢慢站起来,佝着腰,一块一块拾起来。
凌笙跟在后面,望着她有些僵硬迟缓的动作,跑上前,从怀中掏出自己常用的褡裢,陪着她一块儿捡。
碎片有大有小,多聚在老松鼠周围,有些没了光彩,有了却依旧耀眼。她捡着捡着就到了他身边,她摸了摸老松鼠焦黑的尾巴,开玩笑说:“你看你,平日最稀罕这大尾巴了,现下被你弄得脏兮兮了吧……”
她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很快放下手,又去找那些碎片,“不过没关系,我带你去巫幽潭泡泡,你先前一直不敢进去,明明活了好几百年了,胆子却这么小……那儿的水可干净了,肯定能把你尾巴弄得漂漂亮亮的……说起来,你是我活这么大遇见的最臭美的松鼠了。”
老松鼠没骂她,第一次这么安静听她说话。
她也有些得意,“没想到栽我手上了吧,没了我,就没人带你去洗尾巴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但很快挪开了眼,声音又带了哭腔,“……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全身都得好好洗洗了。”
她还要再说,好把这装睡的老家伙吵醒,可凌笙却拉住她胳膊,把褡裢递给她。她把两手的碎片都放了进去,擦了把脸,认真地说:“得把这些保存好,不然他醒后是要发脾气的。”
凌笙却没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反而问道:“小鹿你抬头看看,老松鼠手上那是什么?”
她低下头,厉声道:“老松鼠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丑模样,快把头低下。”
他叹口气,半哄着说:“老松鼠说想再看一看你,把头抬一抬。”
她怔怔地抬头,刚要低下去,却被他双手按着,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继续说道:“你看看老松鼠右手上的是什么?”
她经过先前那一番挣扎,已没剩多少力气,只得顺着他的话看去,却有意回避老松鼠早已僵硬的肢体,短而快地看了一眼,问道:“……红色的……光?”
凌笙点头,松开她,“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也有可能是老松鼠自己的。”他抬眼看着她,声音不觉加重了些许,“无论是哪一种,不要辜负了他。这条路是他开出来的,那条分界线也是他留的,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如果你再继续在这里自欺欺人的话,让他怎么想?”
“小鹿,梦不可能一直做下去,也没人愿意陪你永久做下去。”他按住她的肩,沉重道:“更何况,你还没有失去所有,石龟还没走,我也在你身边,一切还不算最糟。”
她愣了许久,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逐渐有了光亮,像极了暗无边际夜空中的一轮弯月,而那弯月之中,则是他一双明亮的眸子。
她动了动,在他眼里看见迷茫的自己。
突然,一块尖锐的东西扎到璐儿手背,她低头,是一块浅棕的碎片,像极了老松鼠抡给她的松果。她嘴角动了动,捡起那块碎片,冷静些许,凑近老松鼠的右手,想要把他爪缝里藏着的朱红色小圆珠取下,却在刚碰到的那一秒,指尖一瞬炽热,仿佛火舌玩味十足地舔了她一口,她战栗不已。
凌笙眼见那光窜进她手里,担心再度迷失,摇了摇她。
璐儿晃晃头,疑惑地瞧着指尖,左手传来一阵瘙痒,仿佛溜进了什么虫蚁一般,拼命地啃噬着,但很快,又火红滚烫。她眉头紧皱,右手覆上去,一脸痛苦。
凌笙上前轻轻拉开一看,只见那手光洁如初,并无异样。
他诧异地看了眼她脸上的汗珠,问道:“怎么了?”
璐儿平复下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好似被什么东西烧到了,疼得很,看样子没事儿。”
凌笙却沉下脸来,盯着手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来不及思索这光是怎么回事,周围的火势忽然有了变化,原先围成的小圈逐渐缩小,有些火舌擦到了老松鼠的爪子,她大惊失色,一边让凌笙把褡裢拿好,一边就要去搬老松鼠。奇怪的是,无论她使多大的力气,老松鼠就像在那儿生根一样,怎么都挪不动。
她连保护他遗体的能力都没有。
她心如死灰地握紧手中的白布,朝天上抛出,妄图能阻挡一二,殊不知它像极了凡人下葬的丧幡。
火焰慢慢聚拢,离他们越来越近。白布越来越小,不断下落,在他们之前彻底被火海吞噬,燃烧殆尽。
凌笙本想找一找来时那条路,却沮丧地发现那条路已不知何时消失了,连最后的生路都被掐断了。
他抱着褡裢与璐儿背靠背,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到申时了吧,有些可惜了,再等一会儿或许就能看到夕阳了,今日太阳这么烈,追着他灼烧了一日,夕阳必定绚烂无比。
他有些遗憾的想,如果今日下了场大雨,没有夕阳,没有烈日,他是不是就在书院的屋檐底下避雨了。说不定一刻钟后便能回家了,有只小鹿会来给他送伞的。若是她一时忘了,夫子也会把自己的伞给他,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在书院里凑合一宿,反正严朔他们一直都在那儿睡觉,没多大关系的……
他释怀笑笑,竟第一次这么期盼天气能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