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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女官司教 ...

  •   秦紫睢和王知润在牢里待了两天,第三日清早,总算被放出来了。

      “我都臭死了,你离我远点儿,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秦紫睢对扶着她的吴敏没好气地说道。

      王知润忙接过玉落递上的饼饵,狼吞虎咽起来。秦紫睢也不管手干不干净了,顺手也接过来啃。

      不远处是王家的人,只有王知润的父兄过来了。也是怕人多嘴杂,只有一辆马车一员车夫而已。

      王知润见到父兄,赶忙迎了上去,就抱着老父亲哭起来。

      而王仲山只是眼色清明地瞧了秦紫睢一眼,让秦紫睢有些被看穿的错觉。

      回到王家,倒也并无异样。

      又这么过了一月光景,宫里头果然有谕旨下来,所言无非是:当今圣上,早御宸极,嫔御未备,故而采选世家子,为禁掖女官,一如元祐故事。

      秦紫睢之父虽死,而秦家旁支的几位尚且能够撑一撑这孤陋门楣,只是她亦在采选之列,也未必是不令人吃惊的。

      不过此番采选之女,大多也不过是落拓世家之女。像王知润这一类家世贵显的世家子,并不在采选之列。

      试问,世家人流,谁愿意放女儿去宫中为奴为婢的呢?

      纵使是九嫔、三夫人、贵妃……在士大夫眼里,也不过是给帝后圣人左右执巾栉的奴婢而已。谁家摊上这么个事儿,都可算是蒙羞的。①

      也有那些不给世家体面的荒/淫之主,才会仅仅为了渔色,而得罪世家。

      既来之,则安之。

      大宋的后宫,制度齐全。而大宋文化荟萃,连帝王家都是出色的才子才女,故而无论内陈宫人,皆有司教师傅,专门教育。使得她们具有一定的文化修养,足以担任女官职务,或者只是为了能够与帝王才子说得上话。

      故而,这宋宫的宫人,一个比一个才华博赡,一个比一个心思玲珑。

      秦紫睢虽说不是特别聪明有才识,在数十名同等世家女中,更算不上出众了。

      但她好歹也是官家的人,杨戬差人给她安排了个还算正经的活计,用杨戬的话来说,不能对她太特殊照顾,先从掌籍做起吧。

      女官尚仪之下设司籍二人,总管“经籍教学、纸笔几案之类”,辅佐司籍的人员有典籍、掌籍各二人,女史十人。

      即使秦紫睢很低调地只是做了个并不起眼的掌籍,但还是有同僚不服气!都是心高气傲世家子,谁能服气谁啊。

      不过这到了宫里,大家可都是宫女了。外头那一套自矜身份的派头,是不是该歇歇了。

      打人不打脸的忌讳都顾不得了?

      秦紫睢被兰陵县丞之女呼了一大嘴刮子时候,她是懵的。

      “大家如今进了宫当差,都是一样的,姐姐也没必要不服气。谁让姐姐当初没选中嫔妃,做个郡君娘子呢?如今做着猖狂模样给谁看!”

      几个人吵吵嚷嚷的,果然惊动了司籍。司籍过来从中调解了一番,让这位以下犯上的女史,领了罚。吩咐左右带秦紫睢去尚食局找司药瞧瞧,这事儿就算过了。

      秦紫睢这几天被磋磨得够呛,自然也是满肚子怨怼。

      巧不巧地,赵佶这日刚好过来尚仪局视察,找了当儿就跟她说话。

      秦紫睢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只道:“官家不必说这些好听话,还不如来点儿实际的——给我升官吧!”

      赵佶道:“升官倒是不难,你想做什么呀?”

      秦紫睢道:“不做你的红霞帔就行!”

      赵佶笑道:“那好啊,封你个才人做做?”

      秦紫睢道:“若是上官婉儿那样的‘才人’倒是可以啊!”

      赵佶笑道:“你志气倒是不小呵!”

      秦紫睢道:“怎么,官家以为我胜任不了?”

      赵佶手挥玉骨扇,甩甩白纻袍,翩然而去:“准了。”

      虽说是内定!但是也不好积怨太多。按照赵佶的话来说,便是要给她们后宫诸人来一场考试。

      赵佶面对盈盈一众海选出来的才女们,心情大好,开口便做了一首:“金题玉躞灿星光,御札纷纷杂紫黄。宣索女官三十六,就中谁是校书郎?”

      接着就如同给进士们殿试似的,出题让她们一个个地陈词对答。

      秦紫睢对此倒是满不在乎的,因为赵佶这厮忒看不起她了,不仅给她透题,还把答案都给她拟好了,让她到时候背下来,复述一遍即可。

      这么个走过场的选拔倒是云淡风轻地结束了——原来这并不只是给秦紫睢一个合理的身份,同时也不忘渔色。

      此次考核之中,除了秦紫睢成了赵佶一朝,第一位司教外。另有一位贤女,作为她的副手担任掌籍。而两位才貌双全的佳丽,脱颖而出,获得了帝王恩幸,赐了红霞帔。

      赵佶见王氏绝美,便道:“明镜出匣时,明如云间月。”②

      又见崔氏亦佳:“一双俊眼一弯眉,一点灵犀一种痴。秋水精神冰作骨,玉山温润雪侵肌。”③

      有了其他三女,特别是两位红霞帔给成为“司教”的秦紫睢分担了怨火,秦紫睢倒是没受到太多的冷嘲热讽。毕竟她是实实在在考上来的——那可是赵佶的文章!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所以这群同僚们,一反羡慕嫉妒恨。只想找门路巴结她这个内省处掌管皇帝御笔,给皇帝起草文书的大红人。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有什么,左右官家也没瞧上她!”

      拜这次考核所赐,秦紫睢由一个花容月貌的美娇娘,彻底沦落成了——官家看不上的姿色。

      一时间,好像这禁宫的所有女人都比她貌美增色不少啊!仿佛其他人只是无缘见君、怀才不遇的王昭君,没那么幸运能够见到皇帝,若是有秦紫睢的三分运气,那可是郑王二妃都得望尘莫及呢!而秦紫睢大概是彻底没戏了……

      赵佶也听到了禁宫有这般说辞,便也对秦紫睢取笑道:“原来似宋氏姊妹这般有才之女子,在你们女子眼里,也是这般上不得台面?”

      秦紫睢道:“这个世界上,让一个女人承认她无才很容易,因为好歹还有‘无才便是德’这句话遮羞!可倘若要她承认她有一分不美不雅,那可是要跟人拼命的!”

      赵佶笑了,如西南风,如南流景,如清风明月,招招摇摇,甚是媚人:“你现在做朕的红霞帔还来得及。”

      秦紫睢道:“这世上竟真有‘买椟还珠’的道理?”

      赵佶笑着打了她额头,道:“还有‘杀鸡取卵’的呢。”

      秦紫睢道:“既然官家知道‘杀鸡取卵’这个道理,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赵佶道:“你可逾矩了啊!做朕的红霞帔就这么折辱你?‘暴殄天物’都出来了!”

      秦紫睢道:“荀彧生得美色,难道曹操让他做入幕之宾了?”

      赵佶道:“唐代宗不也在禁中给李泌造了金屋。”

      秦紫睢道:“合着我一天到晚给你处理文书,还得陪你睡觉,有这么惨无人道的东家吗?”

      赵佶道:“……如此说来,也是有道理啊。反正朕的佳人太多了,贯鱼之序都睡不过来——你赶紧写啊!”

      这赵佶这么一想,茅塞顿开,便扇着羽扇,十分不要脸地催促她赶紧作业。

      “毛毛躁躁地,略笔这么多,让外头那些吹毛求疵的迂士大夫腐见着了,定又要好一番取笑我了。”

      “这是舍本逐末!你让这群衣冠楚楚的士大夫能不能每天干点儿正经事儿?连王安石这么个能说会道,舌战群雄不落下风的文学大家,都被骂成这样。小的笨嘴拙舌的,以后若是有什么错处,可不得被台谏言官戳脊梁骨戳死!”

      赵佶笑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有朕在,他们不能说什么。”

      秦紫睢嗤笑道:“唐德宗的掌籍女官,被大臣说是无诰命低贱之人。本朝温成皇后也算贤良,却被台谏们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可不会认为自己比此二人重要些。”

      赵佶道:“你要是能把你这些口辩才华,用在正经事儿上,朕就能垂拱而治了。”

      蓊蓊郁郁降真香,稀稀疏疏明月光。二人一边批阅奏疏,一边说着俏皮话。也许,这也算是某一种人间乐事?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估计是禁中用女子掌管皇帝制诰的消息传了出来。台谏向皇帝发难,极力陈说历代女祸,杂兼上官跋扈,六宋无德。极力褒扬本朝,无汉唐之女祸,无汉唐之阉竖。

      合着全是士大夫官僚了,无人与之争锋了。他们再怎么党争,这权力也是烂在锅里的。

      赵佶道:“朕只是想用个自己人。”

      张商英道:“天下万民都是官家的子民,何来‘自己人’一说。”

      韩忠彦道:“官家自有说法。”

      吵吵嚷嚷地也没争出个结果来,赵佶便灰溜溜地退朝了!

      到了后宫便硬气起来了!将这群士大夫骂得体无完肤,他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衮衮诸公,众正盈朝,只会给朕卖弄嘴仗!简直不知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杨戬赶紧给赵佶递上香茗,劝说不要与腐儒计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秦紫睢和杨戬也乐得给赵佶顺毛,趁机踩上几脚。

      秦紫睢道:“当初仁宗皇帝可是被他们哄得团团转呢!不仅给钱,还给荫官,要啥给啥,所以名声才这么好!大宋朝就被这‘名声极好’的皇帝给败光了!留下的烂摊子,还有这群用不知餍足的士大夫,简直……”

      赵佶笑道:“别骂得这么难听,俚语都出来了。”

      秦紫睢道:“官家还是悠着点儿,笔杆子可是在他们手里头的,唉……别到时候被批斗得跟个什么似的。”

      赵佶道:“拉一党黜一党的御下之术,朕还是太嫩。扔这群人精面前,都不够看的。还是得从长计议,此事你们以为如何?”

      秦紫睢道:“当初王荆公看重蔡京,想来其人定也有其过人之处。官家既然打算用他了,且看看他能不能做官家肚子里的蛔虫吧。”

      本来赵佶以为昨儿个这么吵吵,百官们想必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结果他们还是这么没眼色地非要往枪口上撞!

      一德高望重的耄耋言官道:“听说禁中制诰将‘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赵佶薄怒:“是爱卿年岁已高,才将‘朝乾夕惕’看成了‘夕阳朝乾’。”

      这便是在讽刺他老迈昏聩,什么时候就该告老了。

      另一目光炯炯的青年言官道:“官家容禀……”

      赵佶道:“乾卦·九二爻辞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诸君其不慎与?”

      于是几位言官,有帮着赵佶说话的,也有非要让赵佶服软的,吵得不可开交。

      赵佶笑道:“——曾爱卿,前番不是想要提拔陈佑甫嘛,准了。”

      曾布道:“微臣,谢主隆恩。”

      副相蔡京极力阻止:“爵禄是陛下之赏,怎能让宰相私自授予亲信?”

      曾布愤然争辩,声色都越来越严厉了。

      温益呵斥曾布说:“曾布你怎能在陛下面前失礼?”

      赵佶不悦,甩袖而去。

      “退朝!”

      这是赵佶即位以来,皇权与相权的第一次冲突。少年帝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从公卿手中收回自己的权力。

      台谏领会了赵佶的意思,便都去攻击曾布,曾布因此罢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女官司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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