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男孩们》石子铮

21、21.打架

　　集上还有一个在板凳上可以弹小球的，一块钱一次，板凳面上有一块，十块和二十块的，还有一毛没有的。石子玉试了一次，小球跌跌撞撞连续碰墙，最后竟停在了二十元那里。
　　“京川，二十耶！”
　　京川也眼冒金光：“是二十。”
　　“那我们来一次吧，要是能赢二十，我们就再去买土豆串，给琪琪和姐姐也买一串。”
　　“行。”京川也热血沸腾。
　　小孩子就是这样，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好的地方想，不管成功与否，只会给自己画一张巨大的饼。
　　石子玉把握着力度，像刚才那样把小球弹射出去。小球这次明显没有上次有力，只走了上次一半的距离就跌落下来。
　　“！”石子玉大惊失色，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他很讲理，站着身子安慰京川：“没事，等会我给奶奶再要一块钱，我们再来一次。”
　　“不来了。”
　　京川指着小摊，又有几个小孩围在一起先试了一次，是二十的。他们兴高采烈，感觉像是捡了十块钱一样高兴。
　　凳子后的老头就笑着，看他们争先恐后地把钱递到他手里。
　　第一个小孩儿动作十分迅速，小球在他手里没呆上一秒钟就飞进了凳子里，绕着凳子旋转了一圈落入了一毛不给那个圈里。
　　那个小孩儿脸上的表情迅速落差下来。
　　“你发现啥没有？”京川扭头问石子玉。
　　“啥啊？”石子玉正看第二个小孩弹球呢。
　　“你看他的脚。”京川趴到石子玉耳朵旁边说。
　　石子玉把目光移过去，重重叠叠的小袋子虽然盖住脚，但还是能透过去看见老人的脚踩在了凳子的一角上，在小孩儿把球松开的那一刹那使劲踩了上去。
　　小球的力量被卸了大半，只踉踉跄跄跌了回去，还是一毛没有。
　　石子玉瞪大了双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阴暗的人，一时间找不出词语来形容。
　　“走吧，我们再也不来了。”京川鄙夷地看了那个老头一眼，其他小孩好像也开始怀疑起来，他们正跟老人讲个不停。
　　京川笑着，还是他的石子玉讲理。
　　不过他更喜欢石子玉不讲理一些，这样他就不会受了委屈自己忍着，不会处处忍让。
　　石子婉就从来不忍让：“什么？他敢骗钱？”
　　她撸起不存在袖子就拉着石子玉往外冲：“你们跟我说他在哪呢？”
　　石子玉似乎是感觉到自己不能白白丢了一块钱，开始不平起来，他带头跑了出去，带着石子婉就往老头那里走。京川连忙带着王琪追了上去。
　　“一块钱一次，这也太贵了吧。”
　　石子婉蹲在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头。
　　“投的大赢得也大嘛，你试试？”老头哄骗着，把脚从凳子上挪开。
　　石子婉没搭理他，径自拿着球丢了一次，正好落在二十元那一板块的中央。
　　“哟，小姑娘，你这手气可以啊。”
　　石子婉轻哼了一声：“你给钱吧。”
　　老头：“？！”
　　“不是，你这是试玩，你还没给钱呢。”
　　“让我给钱是吧，”石子婉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块钱仍在老头的凳子上，“我给你一块，你给我二十吧。”
　　老头脸色都变了，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小姑娘声音这么大要影响他做生意。
　　“你让后边大人评评理，你这是试玩，不是给钱就算的，你手气这么好就再来一次嘛。”老头指着路边经过的大人说。
　　那大人明显不想理这个老头，他更喜欢石子婉这个本村的小姑娘：“我就在这儿看着，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说。”
　　石子婉微笑着道谢，回过头来对老头又是另一个态度：“再玩一次赢了钱你就给我？”
　　“给，多少都给。”
　　“行，那我就玩一次。”
　　老头听到这立刻笑眯眯地收了石子婉放在凳子上的一块钱，拿起小球递给石子婉。
　　石子婉一偏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石子玉眨了一下眼睛。
　　石子玉立刻会意，嘴里呀呀叫着扑到了老人身上，把老人推了一个趔趄。
　　与此同时，石子婉眼疾手快地把小球扔了出去。
　　小球旋转着，迎着老头的嗨呀声在凳子上绕了一圈，稳稳地掉进二十元的领域内。
　　石子婉没说话，倒是后边的大人和石子玉一齐说到：“给钱！”
　　老人头上冒汗：“这次不算，你再来一次。”
　　“不行！”石子婉大声反驳，“你刚才就说下次肯定给我了，都两次了，你是不是骗人的啊，子玉去把咱爷爷喊来。”
　　石子玉刚想说我不知道爷爷在哪，一旁的京川就立刻堵上了他的嘴：“我去！”
　　老人被吓到了，不情愿地从手里点出二十张一元的给了石子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石子婉没理他，拿到钱又点了一遍就喊上石子玉走了。
　　“姐，你多给我一张呗。”石子玉哀求着。
　　“滚，你差点露馅了知道不？还好京川聪明，给京川两张，妞妞也要买冰糕吃，也给妞妞一张。”
　　石子玉不甘心：“那剩下的呢？”
　　石子婉来气：“这是我自己诳回来的，你有能耐你自己去啊！”
　　石子玉这才想着自己也去试一次，他跑到摊前，却发现老头已经走了，地上空留着一块黑布，与旁边商贩不停的叫卖一对比，显得荒凉又凄惨。

　　夕阳西下，半山腰处洒满金辉。已经集尾了，大多数的商贩开始收拾东西走人了。
　　石子玉意犹未尽，拿着五块钱买的玩具枪到处射子弹。
　　王琪跟着石子婉回家了，她虽然是石秀那一撇的亲戚，但是自从来了这个小村之后就一直跟石子婉睡在一起。
　　没办法，京川家虽然大，但是只有一张床，连京川都是跟石秀睡在一起的。
　　所以现在只有石子玉和京川在外面玩。
　　“哎？京川，你看那是谁？”石子玉正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王靖华的那个小丘上。那座废弃的房子前他们用土块和砖头堆砌起一个小窝，这是京川教他的，在小窝底下生一堆火的话，可以在上面烤红薯吃。
　　见京川没理他，石子玉就开始自言自语：“好多人啊。”
　　那个他和王靖华第一次见面的枯树林里，正集结了一大伙或高或矮的小孩儿，他们围绕在几棵树中间，像鱼贯而入的泥鳅汇在一起，好像在……打架？
　　“京川，京川，有人打架呢！”石子玉连忙转身去扯京川的衣服，惹得正在用打火机点火的京川一脸不耐。
　　“哪？”他没好气地说。
　　石子玉没听出来京川的情绪，他还在聚精会神地望着枯树林里的情况。听到京川回应他便用手指着那一块被小孩儿占据的地方。
　　京川望过去，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本村的。更多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好像是布寨的又好像是前街的。
　　他的目光再次聚集，远处有两个孩子一大一小正甩着棍子慢慢悠悠地走来。
　　是王靖华和王靖辰。
　　看见王靖华京川是不意外的，但那个在他眼里乖巧机灵，能审时度势的王靖辰，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凶厉的一面呢？
　　此刻的王靖华没有注意到半山坡上的石子玉和京川，他看向矮他一个半头，手里拿着比他自己还高棍子的王靖辰，忽然有点想哭。
　　这可是自己从小就保护着的弟弟啊，为什么他也会有一天变得沾满戾气呢？
　　他们很快走到人群中央，王靖华轻声问了一句：
　　“谁是孙胖子？”
　　一个跟王靖华等高，身体却格外壮的男孩走了出来，他丝毫没在意王靖华手里的棍子，与田野一起长大的孩子从来不会怕这些。
　　王靖华二话没说，举起棍子卯足了劲儿抡了下去。
　　孙胖子虎背熊腰的，但也怕疼。他弯下腰避开头部，棍子闷声打在了他背上。
　　他红了眼，骂了一声，举起拳头就往王靖华身上招呼。两边的人都动了起来，拿棍子的甩棍子，没拿棍子的捡土块石子往人身上丢。
　　石子玉没见过这场面，他怔怔地看着，忽然惊醒了一般往下冲。
　　京川拉住他：“你干嘛？”
　　“王靖华！王靖辰！他们在挨打！”
　　王靖华已经被孙胖子压在了地上，孙胖子摁住了他的头，从地上扣起一把土就往王靖华脸上呼。但王靖华一声没吭，他挣扎着身体四处寻找着那个身影。
　　他眼珠倏尔一定，大呼：“靖辰！”
　　孙胖子抓住机会，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口土。然后顺着王靖华的视线看过去，两个比王靖辰高一头的孩子已经把王靖辰压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一边捂着自己的眼睛一边用脚踢着王靖辰的眼睛。
　　“别打眼睛！”孙胖子也是有分寸的，他喊了一声，那边两个人就停了手，他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动的王靖辰，忽然抬起头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句：“他眼流血了，怎么办孙哥？”
　　不等孙胖子说话，王靖华忽然剧烈地翻动起来，力气之大竟把孙胖子举了起来丢在地上。孙胖子叫了一声，他以为下一秒王靖华就会骑在他的身上喂他吃土。
　　但没有。
　　王靖华疯了似的抓住那两个小孩儿，拳头一下一下地砸下去，带着骨头的质感，让人看了都有些害怕。
　　其他人刚想冲上去，却听见一声呼喊。
　　是石子玉：“我已经叫大人了，我看你们谁还敢打？”
　　不是本村的知道不是主场就停手了，是本村的怕被大人揍也停手了，只有王靖华一锤又一锤，沉闷的声响有如雷霆，两个小孩已经哭的溃不成军。
　　“王靖华！”石子玉大喊，“你快看王靖辰的眼睛流血了，快带他去找小青娘。”
　　小青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高明，甚至还会算卦烧纸。
　　王靖华果然停手了，他跑到王靖辰身边想把他扶起来，石子玉赶紧过去帮忙。
　　“滚开，不用你管。”
　　石子玉吓得立马松了手，王靖华的眼神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京川带着石爷爷前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走上前去拍拍石子玉的肩膀。
　　石子玉被吓的精神恍惚，此刻又被拍了肩膀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眼里有了泪水，强忍着问：“京川，他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京川似笑非笑：“大概是长大了。”
　　是长大了。他们只是在夕阳里站了一会儿，只是在山头看了一眼风吹树梢，太阳就落山了，鸟儿就飞走了，他们就长大了。